许姑姑拧眉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回头再将娘娘惊着,你、”
“出大事,出大事了!”小太监咽了咽口水:“和光大师算得一卦,卦象乃,乃——”
沈太后听着着急,眉头一皱:“乃什么?”
“说说是将来中宫之主的生辰八字,皇上命他当着众朝臣的面儿宣读,如今满朝文武都知晓了!”
这边小太监话刚落,沈太后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又有宫女匆匆而至,手里抱着一叠折子:“娘娘,这些是朝臣递来的,说是一定请娘娘过目。”
许姑姑一愣,忙接过来呈上。
太后抿着唇瞧了一眼,礼部侍郎常大人,左寺丞吕大人,右副督御史易大人,通政司参议韩大人…
无一不是举荐自家女,缘由却出奇的一直——皆因乙酉鸡年,七月初七,卯时一刻生。
太后凝眉肃穆,想来,这便是和光大师算出的生辰。
不过,她怎不知竟还有这么多官家贵女是同一日,甚至是同一个时辰出生的?
当真是糊弄人!
沈太后撇下折子:“瞎胡闹!皇上在作甚?”
小太监顿了顿,支支吾吾道:“在、在瞧折子,说是要挑中宫人选。”
沈太后:“……”
她竟不知,自己的儿子对立后竟这般勤勉上心。
——
此时付家,付严栢下了朝便去陪老太太说话,顺带将中宫生辰这事儿当趣事儿调侃了一番。
他摇头笑道:“母亲是没瞧见,刚一散朝,那些个朝臣便写了折子往上递,也说不准,这馅饼还真砸自家门前了。”
老太太这几日愁眉不展,笑是笑不出来,只随意敷衍了几句。
付严栢瞧她这模样,低头一叹:“此人既不是沈家的人,应当也是别的什么要紧人物,这事儿也不一定就吹了,茗儿还小,母亲不必急在一时。”
老太太搁下茶盏,双手并上佛珠:“这么些日子也没个消息,他若真有意,就算是露一面也好,可你瞧,这不是吹了是甚?”
可若真如此,他何必为一个五丫头,大费周章将付家举家迁往京城?
老太太心下多少还是留有一丝期冀的。
忽的,老太太一顿:“你说乙酉鸡年,七月初七,卯时一刻生?”
付严栢不知怎又绕到这上头来了,愣了愣:“是,据说那大师菩萨附体,灵验。”
乙酉鸡年,七月初七…
那不是五丫头生辰么?
老太太生怕自己记糊涂了,抬头问安妈妈:“五丫头是何年生的?”
安妈妈毕竟是府里的老人,一应大小事物都记得清清楚楚,只稍稍一愣,便答:“回老太太,五姑娘正是乙酉鸡年,七月初七生的,老奴若是没记错,五姑娘出生那会儿,天堪堪亮,应是卯时一刻。”
咯噔一声——
付严栢险些摔了手中的杯盏,恍若是馅饼砸在自家门前,语气都有些激动:“可是真的?”
老太太眉头紧蹙,一下瞧出付严栢的心思:“旁的便罢了,中宫的心思你也敢动?小心折了付家的气运!”
付严栢叫老太太一斥,讪讪敛了神色:“儿子明白,不过是觉得惊奇,没想茗儿这丫头,还是个颇有福气的。”连生辰都与皇后一致。
老太太郁郁寡欢了几日,心中又对茗颂那两声不愿心生怒气,再一想起她在跟前畏畏缩缩的模样,活像她老婆子会吃人似的,老太太心里便不大畅快。
她不由沉下脸道:“这种福气,再如何也轮不到她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
沈太后:不立后不纳妃
皇上:成
第22章
老太太有意冷着茗颂,一是心里头为国公府这么好一桩亲事没了,心下难免可惜,二也是为敲打敲打她。
上回那事,老太太心里头可还没有过去呢。
是以,老太太这几日都只叫了庄玉兰到跟前伺候,仿佛是没有付茗颂这人似的。
整个寿安堂上下,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瞧出来五姑娘又失了宠。
遮月唉声叹气,好容易过了几天安生日子,怎么又…
她见窗台旁的人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拨弄古琴,忍不住上前道:“姑娘,老太太这会儿在屋里指点兰姑娘苏绣呢。”
付茗颂一处针脚落了个偏,抿了抿唇,祖母为的什么与她置气,她心里明白。
她将手中绣了半朵花的帕子丢进竹篮里,起身道:“你去让后厨做碗参汤,给祖母的。”
遮月闻言一喜,利索的点头应下。
姑娘能主动与老太太求和是再好不过了,若是二人都这么僵着,只怕与老太太的祖孙情谊都要被耗没了。
不过付茗颂亦是没料到,老太太发起脾气来竟这般执拗。
她端着托盘候在门外,安妈妈从里头从来,朝她摇了摇头:“五姑娘先回吧。”
付茗颂抿着嘴角,挣扎地又问了一句:“祖母真不愿意见我?”
安妈妈叹气:“五姑娘兴许不知,老太太脾气硬,需得人哄着,她今日不愿见您,说不准明日就愿意了,您说是不是?”
她这话的意思,是叫茗颂明日再来。
就算明日老太太也不愿意见她,好歹她的心意到了,能叫老太太心里舒坦些。
茗颂颔首应下,伸手将托盘呈上:“有劳安妈妈替我送进去,凉了就不好了。”
里头,老太太凝神听着外头的谈话,哼笑一声。
须臾,安妈妈将参汤搁在老太太面前,老太太倒也没矫情的叫撤下,反而端了起来:“还算是有些脑子。”
庄玉兰坐在老太太坐下的小墩子上,见状一脸不明所以:“姨奶奶,茗儿妹妹可是惹您不快了?”
老太太未言明,只应了声“嗯”,又道:“你茗儿妹妹被姨娘养成个小家子气的性子,你向来识大体,又聪慧,多教教她才是。”
这话听着是在夸庄玉兰,可庄玉兰嘴角一僵,心下并未有多高兴。
老太太的意思,还是在为付茗颂考虑。
她懂事的应了声儿:“好,兰儿明白。”
待到太阳落了山,老太太身子乏了,庄玉兰才堪堪退下。
刚一踏出屋门,她脸上乖巧的笑容攸的敛起,眉头一皱,神色略显茫然。
上回乔迁宴之后,她显然注意到老太太冷落着五丫头,至于缘由,难道不是因国公府的亲事吹了么?
可看老太太今日的意思,并未要一直冷着五丫头,难不成国公夫人听到那等传言,还能抬五丫头进门?
思此,庄玉兰烦躁的拽了拽绢帕,都走到自个儿屋中了,忽然身子一转,往对屋走去。
三月的天,气候暖和起来,屋里便闷的慌。
庄玉兰刚一低头挑了帘子,入眼便是付茗颂端着身子坐在红木圆桌旁,执笔在白纸上练着簪花小楷。
她一头青丝随意的挽起,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如此清爽的装扮在她身上,偏偏丝毫不显寒酸,反而还有一种简单极致的美。
丫鬟在一旁轻摇着蒲扇,主仆二人时不时说笑两句,倒是十分惬意。
饶是庄玉兰心下再怎么觉得凡事过犹不及,也不得不承认付茗颂的美太过了,但却没有丝毫不及的。
见她来,付茗颂匆匆将狼毫搁在梨木笔架上,起身惊讶道:“兰姐姐怎么来了?”
庄玉兰回过神,尴尬的扯着嘴角一笑:“我今日在姨奶奶房里,听到你来,但那会儿…”
付茗颂一下听出了她话里的窘迫,但这窘迫是为她而窘迫的。
“是我惹祖母不快了,祖母不愿见我也是应该的。”姑娘低头苦涩一笑。
闻言,庄玉兰面露心疼,上前握住她的手道:“姨奶奶平日并不爱与小辈计较,你这究竟如何得罪了她老人家,说来与我听听,我还能替你在她面前说道说道。”
付茗颂噤了声儿,老太太要塞她进高门大户做妾的事阖府上下都传开了,庄玉兰想必也有所耳闻,但却不知她因这事儿冲撞了老太太。
可她也不愿拿这种事在明面上再说一回,左右并非什么体面的事儿,何必拿出来丢人现眼。
庄玉兰见她闭口不言,究竟是不是因为国公府的事也不得而知,心里很是烦闷。
她只好笑了笑:“祖母是个强悍之人,也是个颇爱立威的,你做几日乖巧状,她定不会再与你置气的。”
付茗颂见庄玉兰苦口婆心,心下也领了她的好,抿嘴一笑,道了声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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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茗颂有一点好,就是善于放下身段,卖乖卖好,她这么些年在洗春苑就学会了这么一件本事。
是以,哪怕老太太连着三两日不见她,她也依旧每天恭恭敬敬、本本分分的端着补品到老太太屋门前站着。
每日还不带重样的。
弄错国公府的事儿老太太只同付严栢说过,姜氏尚被蒙在鼓里,对老太太近日这般举措尤为不解,忍不住在付严栢面前说道两句。
她拨着算盘珠子道:“你说母亲怎么想的,我都恨不得将山珍海味往茗儿那屋里塞,她倒好,还冷落起人来了。”
付严栢褪下长衫,颇有闲情逸致的给屋里的兰花剪枝叶,叹了声气:“茗儿这丫头,没福分呐。”
姜氏手中的动作一顿,正欲开头询问,忽然一阵珠帘拨动的声响,丫鬟脚步匆匆而至:“老爷夫人!宫里来人了,说是宣老爷进宫面圣。”
姜氏与付严栢脸上如出一辙的懵然,还是付严栢先反应过来,惊慌失措的起身寻了官服,姜氏手忙脚乱替他束紧腰带。
而今日来请人的,还是那个王公公。
马车一路扬长而去,付严栢与王公公相对而坐,他忍不住打探道:“不知今日,皇上宣鄙人可是有要事?”
王公公弯眼一笑:“付大人不必太过慌张,许是皇上忙了这么多日,总算瞧见大人递的帖子,想着让您进宫谢恩呢。”
付严栢舒了一口气,点了两下头:“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只是这时辰,天色都快暗下来了,此时宣他觐见,怪渗人的。
付严栢就这么战战兢兢随王公公去了御书房,眼见那座庄严肃穆的宫殿愈来愈近,他两条腿都在打颤,忍不住深深倒抽了一口气——
这气没喘匀,就听里头砰的一声响,杯盏哗啦啦的碎落。
王公公脚步不由一顿,朝付严栢笑了笑,可付严栢这会儿可是半分都笑不出来。
紧接着殿门被从里头拉开,通政司经历李大人浑身抖的像筛子从里头跌跌撞撞出来,跌坐在外头石板上,头顶的乌纱帽掉了都不自知,正大喘气擦着额前的汗。
王公公见怪不怪,弯腰给他递了张帕子:“皇上今儿个,又发怒了?”
李大人拍着胸口:“何止发怒,老夫再晚些出来,怕是要尸骨无存了!”
身后的付严栢心口一紧,早听闻当今圣上喜怒无常,今儿个可真不是好日子,这不是往刀口上撞么!
王公公笑笑,起身隔着殿门道:“皇上,奉训大夫付大人到。”
说罢,王公公身子前倾去听里头的声响,直到元公公拉长声音喊了声“进——”,他这才笑呵呵的推门请付严栢进去。
付严栢低头往里走,心下犯嘀咕,方才那声音怎那般耳熟,好似在哪听过,在哪儿听过来着…
不过此刻情景并容不得他多想,王公公低声咳了咳,他腿一软便跪了下去:“微、微臣叩见皇上。”
须臾,丁点声响都没有,付严栢下意识想抬头瞧瞧,头抬到一半,又堪堪垂下。
此时,闻恕正对着烛火瞧那些递来的折子,无一不是说自家有女,符合中宫生辰的。
元禄瞧了眼跪着的人,又瞧了眼坐着的人,伸手给他添了杯茶:“皇上,可要让户部去查?”
闻恕勾唇一笑,这么几个时辰,该贿赂户部的早就贿赂了户部,连户部那记录在册的生辰八字,想来都已改好了。
他漫不经心合上折子:“交由沈其衡查,查出篡改户贴者,一应按欺君处置。”
元禄一顿,笑着应是。
这般吩咐下去,还哪里要沈世子查,只怕那些个鸡贼的朝臣,自个儿就将折子收回去了。
跪在大殿中央的人听到熟悉的三个字,耳尖动了动。
正琢磨着现在是个什么状况时,就听高座上的人笑了声,那笑声也极为耳熟,听的付严栢浑身汗毛都要立起来。
“朕还听说,付大人府中准备与国公府结亲,倒不知真假。”
男人语气正常,还带着三分笑意,按理说不该如此渗人,可付严栢莫名浑身发抖,心中快速打了个腹稿,硬着头皮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