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芷蹙眉,捕捉到其中的关键字:“表哥?”
“……啊。”唐嘉年懵了,“不然你说的是什么?”
难怪了。
两人超乎寻常的默契。
若不是本来就亲近的关系,谢行怎么会短短几日和唐嘉年出入同一个会所。若只是控制她身边人,以他的手段也是半威胁半诱惑的。何至于像现在,关起门来合谋大事。
短短几秒,裴芷彻底理清头绪。
本以为只是用手段把副主编调走,直到看到监控,两人岌岌可危的关系上再添一道他收买唐嘉年。摸到现在,原来人家关起门来还是表兄弟关系。
层层推进。
她说:“你姓唐。”
唐嘉年咽了一下唾沫:“我没特意改名骗你。我跟妈姓……”
豁然开朗。
傻如唐嘉年,他也隐隐察觉到裴芷刚进来时想说的可不是这件事。
他惴惴不安看向谢行,同样也从对方的表情里参透到一丝诧异。
但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又卖了一次队友,唐嘉年彻底闭嘴,一脸生无可恋地表情仿佛在忏悔:我是废物、打死我吧。
今天这一幕简直精彩极了。
从监控室出来的澎湃心境,在于前台的对峙中冷静了些许。
她愤怒过、难受过、惊惶过,最后只剩一潭死水般的失望。但这潭水在此刻被激得再次泛起涟漪。
人极怒时最先暴露情绪的就是泛红的眼眶。
裴芷连申辩都懒得再听,极力压着凌乱的鼻息:“过去这么久,你还是喜欢玩这套吗?”
她往前压了一步,声声紧逼:“还是说,把我控制在眼皮底下、清洗我的交际圈让你觉得——特别有成就感?”
“特别好玩?特别满足你变态的控制欲?”
她用指尖戳向他的心口,力道狠厉:“开心吗?爽吗?”
谢行迎着她的目光直上,轻蹙眉间。
嗓音像是抽多了烟,有些哑:“如果是因为唐嘉年的事,我道歉。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他的身份。”
“如果我不发现呢?你们俩,打算什么时候说。”
她用的是“你们俩”,但语气却只面向谢行一人。像是认定了唐嘉年只是被迫接受决策的那个。
但其实,在她问及唐妩的时候,唐嘉年的遮掩,与表哥对他说的实话实话有所出入,完全是他自己下意识的行为。
听到表哥被质问,唐嘉年忍不住出声:“姐,我当你助理怎么可能是表哥安排的!你忘了吗,是你在路边捡的我。表哥再怎么神通广大,不能算到这个吧!”
他说着不自觉站到谢行身边,颇有种要为他洗白到底的趋势。
室内光线明晃晃打在三人身上看。光亮无处不在,像在宣告所有秘密无所遁形。
气氛有几秒沉寂,对峙中的两人心怀鬼胎。
唐嘉年提出的问题也是裴芷唯一无法圆回来的。她用残存的理智思考,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而谢行也明白,今天这场对话极有可能随时因为任何一个炸点成为最后一场。倘若不好好说清楚,或许留给他的结局是此生不复相见。
良久,他沉沉开口:“除此之外,我没有背着你做任何小动作。”
对一个人的信任从来不是凭空而来,也不会凭白消失。
裴芷想起分手前每一次让人深陷信任危机的剧烈争吵。
她觉得他在监视自己。
而他断定潜伏在她身边每一个异性都有不堪目的。
两个相爱的人被怀疑和猜忌折磨得歇斯底里、体无完肤。互相之间的信任也随之逐渐断送。
她以为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两年缓和期足以平复伤疤。
但当她手里掌握这么多证据还听着对方言之凿凿时,忽然觉得可笑。
笑他死不悔改,笑自己还动过再次信任的念头。
裴芷垂眸。
手边的大理石长几上凌乱丢放着烟卷,棱形宽口玻璃杯里琥珀色液体倒映出满室灯光。她突然惊觉,与他这样的人说不出理。
他总是在无形之间表现出强烈的掌控欲。强势的人多半以为,自己即是理。
虽不清楚两人过往,但此时此刻,唐嘉年立场站得坚定,连连附和:“表哥真的不会骗你。他那么喜欢你,就算分手这么久,连屏保都没换过!”
“姐,你没有心吗?你就那么不信他——”
唐嘉年的指责仿佛把自己推到了一个恶人的境地,他一个不曾参与过、什么都不知道的外人,竟然在风平浪静后埋怨她狠心。
他被谢行狠狠一拽噤了声。
什么冷静都丢到了脑后,裴芷怒极反笑,理智早就被感情反冲。
满脑子都反复重拨着唐嘉年细碎的说话声,她不顾其他,抄起手边玻璃杯狠狠往墙上一掷。
玻璃杯擦着两人耳边伴随风声而过,琥珀色液体在半空淅淅沥沥洒出一道弧线。
明明没向着人去,唐嘉年下意识反身躲避。
只听哐啷一声,杯子撞上墙裂得粉碎,玻璃渣四散炸裂。
他再回身,谢行站在原地一寸未动,任酒液沾湿肩头,碎玻璃迸裂着炸开在后背。连表情都没变一分,像是用行动证明,只要是她给的,无论好坏、不管悲喜,皆来者不拒。
他眼睁睁看着其中一片细碎的玻璃渣扎进谢行手背,最终动了下嘴唇,没说出话。
两道呼吸在寂静的室内交缠,一道急促一道压抑。
裴芷收拢手指,内心百转千回。
自己气急之下错手砸出的玻璃杯碎得稀烂,无数瓣碎片混着酒液安静流淌。她刻意避开了人,却没想他压根连一丝一毫躲的想法都没有。
见她终于从残渣上收回目光,谢行压下整宿未睡的疲惫感,放柔声音问:“好点了吗?能听我解释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裴裴说她撒了一下疯后,爽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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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开始恢复正常了、最近都是晚上写的。有精力写二更的话,标题都会加粗括号。木有括号就是一更。】
☆、幌子【一更】
吵架时最先歇斯底里的那个人总是输家。
因为疯, 因为丧失理智, 因为无法与自己和解。
裴芷做好了与对方撕破脸皮大吵一架的准备, 然而最终只换回一句还算平静的回应。
他说, “好点了吗?能听我解释了吗。”
一腔怒火突然就泄了气。
她无力地跌回沙发,声音似妥协似失望:“你还想说什么。”
“说我除了和唐嘉年是表兄弟这件事隐瞒不报以外,没有背着你做任何小动作。”他抚开溅落在沙发上的碎玻璃渣, 抿唇坐下:“姐姐, 你以为我做了什么?”
裴芷一动不动盯着他, 眉眼在满室光线下格外清晰,暗藏无所遁形。
对视许久,她似乎只探出了坦诚。
这是进来后第二次,他重申这件事。裴芷不得不认真思考这番话的真假。
“dreamer的副主编——”
她靠进沙发, 目光依然锁在他脸上:“你和他有哪些交集?”
提到旁人, 他神色有些许冷漠,但依然如实回应:“两年前, 当着你面把他压在车上威胁过。没了。”
“最后一次机会, 你想想清楚。”
谢行依然坚持:“没了。”
他不像说谎, 眼神与她交汇没有一丝闪躲。
裴芷微微皱眉, 试探道:“他跳槽了。”
“嗯。”
“跳去A创。”
跟聪明人说话不需要明确到细枝末节, 只需要开个头,他自然知道自己想表达的意思。
谢行像在思考,指节点着另一侧手背,偏头望向唐嘉年。
唐嘉年一个劲地摇头,心说他连副主编是谁都不知道。更别提什么跳槽去A创。
“我不知道。”
谢行隔着半张矮几, 视线重新回到裴芷身上,微微叹了口气:“姐姐,我没有插足你的社会关系。我不是19岁的时候了。”
十九岁的他,张扬肆意,爱恨分明。
因为爱她,可以不顾她所愿,把她圈进自己的世界。
其他异性对她过于关注,他会圈地盘般无论黑白把人赶出社交圈。或威逼、或利诱,无所不用其极。
当然热恋期的人是迷惘的,或许还会觉得一点小小的占有欲和霸道可爱得很。
即便他如此全方位掌控,猜忌依然会滋生。像只敏感又没有安全感的猫,稍有风吹草动立即炸毛。
热恋初期,尚且因为无处不在的关怀,顺着他的脾气而温和得很。等关系相对稳定下来后,裴芷发现他的占有欲早就超乎寻常。
她尝试过纠正,但不得其法。
慢慢失了耐心,对他无穷尽的掌控愈发惶恐。而他像是无所察觉似的愈演愈烈。
那次雨夜争执,将不可协调的矛盾推到了巅峰。
裴芷留着后怕立马接手了dreamer无人问津的南非版块,丢下分手两字落荒而逃。
在外两年,她单方面分了手,单方面切断了联系。每次吵架总是受不了对方求饶眼神的她做了最狠心的事。
十九岁的少年长成二十一岁。
似乎成熟了一点,古龙水从清淡的松木香换成了沉稳内敛的檀香,脾气也收敛不少。
两年时光物是人非,让她变得不再确定。
他说:“我不是19岁的时候了。”
还能再信一次吗。裴芷问自己。
她沉默许久,说:“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谁会这么做。”
证据往往是用来证明谁做过什么,而要找到证据支撑没做过的事,太难。
谢行垂着眼,没动静。
半晌,他抬起头,语气笃定:“调走他的人,我会找到。”
“嗯?”
“你能不能——”他
哑着声,情绪有些破碎:“信我一次?”
***
对真切爱过的人总是抱有一种再□□让的包容。
不知是他疲惫倦容让她心疼,还是残存爱意暗自使坏。看着他极力克制情绪而微微颤抖的手指,裴芷就觉得没办法把两年后的他一棍子打死归于从前。
她临走前瞥了一眼他的手背,殷红的口子在灯光下格外显眼,是她的杰作。
裴芷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从包间下来,经历过情绪跌宕。直到看见前厅敞亮的大理石地砖时,她猛地想到徐北还被遗忘在监控室。
刚打算去监控室找人,先前帮她联系看监控的服务生眼角挂着欣喜忽然出现。
“女士,您的手机找到啦!”
找回手机是意外之喜,裴芷终于觉得今天能稍微有那么一丁点儿顺心的事。
她敛去眼底沉着的情绪,问道:“在哪儿?”
“还能在哪儿,在仓储室呗!徐先生看完监控没看出异常,叫了我一起再去仓储室找了一遍。头一遍也没找到,后来您猜怎么着——”
服务生从制服口袋掏出擦得锃亮的手机,得意道:“后来我找第二遍的时候,在纸箱夹缝里见着啦!估计被碰到那里边没注意。”
服务生找到手机得意邀功。
裴芷心不在焉附和着接过手机,还真是自己不久前丢的那部。
她张望一圈:“那位先生呢?”
“徐先生太客气了,非说耽误了我们干活。这会儿估计去安保室给人发烟去了。”
“哦。”
裴芷垂下眼,只觉得人情越滚越大,有点难还。
没一会儿果然见徐北从监控室的方向过来,见着她笑意不减:“拿到了?”
“嗯,今天真的多谢你。”
他若无其事往她身后看了一眼,加深笑意:“没事,应该的。刚出来没见你,是找朋友去了?”
替裴忠南取一趟车发生太多事。
裴芷只觉得心累,兴致也不高:“随便走走,顺便再找找手机,也没去哪。今天有些晚了。改天再请你吃饭吧。”
徐北倒没别的意思,点头:“早点回去吧。”
就此告别。
终于没再生什么事端,平安到家。
三大盒礼盒,裴芷上下三趟才全数搬回家。到家洗完澡,裴忠南也回来了。
她下楼倒水,裴忠南正撅着屁股研究那三箱东西。
听到动静抬头:“这你的啊?”
裴芷扯了扯嘴角:“您的。昨天吃饭那地儿说A创老总留给您的。”
“我的?”
裴忠南一拍大腿,像明白些什么,小心翼翼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