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拉沃太太最终要干什么,乔治先生早有了些猜测,但他仍觉得不可思议——毕竟简小姐一看就是有良好教养的小姐。
“她是这个堂区的教众?”乔治先生问。
男仆恭敬的答道:“是的,先生,但她住在离奇普塞德三条街的恩典堂街。拥有一座六个房间的寓所,正向外出租房子。”那里马上就超出本堂区管辖了,是堂区最偏远的角落。
“据说那座私人寓所装饰的非常豪华舒适,她的租客因此出手大方。”
乔治先生挑起眉毛,别看恩典堂街离这儿不远,但两条街的差距就像绅士和鞋匠。恩典堂街紧挨着伦敦的交易奶酪、牧草等农产品的市场,往东再走两英里,就是伦敦妓.院的聚集处。恩典堂街的房子虽然不错,但真正有身份的人是不会选择在这里居住的,拉沃太太的租客们恐怕也不是什么正派的绅士。
乔治先生低调地骑马去恩典堂街附近的市场,他也是商人,自然了解在哪里最藏不住消息。别指望那位牧师先生知道多少内情。
里面的气味难闻极了,附近的驿马旅店也都乱糟糟破旧的很。乔治先生并未深入,而是打量一下,就目标鲜明的向这条街最前面的独立房子去,那里果然是个劳工市场。
经营者是一对中年夫妇,见到乔治先生,忙捧着本考究的名册殷勤的迎出来,请问乔治先生有什么吩咐。乔治先生倨傲的坐在马上,随口说他要雇佣二十个强壮的工人给他的苗圃搬家。
这可是一笔大买卖,经营者高兴极了。乔治先生也的确需要一些短期雇佣的工人,等到11月份不列颠国会开幕时,贵族们会需要从他的苗圃里买下许多昂贵的植物为伦敦的居所装饰。
虽然英格兰的传统观念看不起商人,但商人里也分三六九等,在劳工市场的经营者眼里,乔治先生显然比他们自己的地位高些。乔治先生抬着下巴,把几个先令扔到对面先生的怀里,漫不经心的问:“听说附近有位拉沃太太?”
经营劳工市场的女人明显有些不高兴,她的丈夫却抬起眼来上下打量乔治先生。
乔治先生不耐烦起来:“据说她的房子很漂亮?”
这男人眼睛一亮,丑陋的脸上浮现出暧.昧的笑,大声叱骂的赶走女人,臭烘烘的紫色嘴唇凑近种子商先生的马,“您也与拉沃太太有‘交情’?”
“不,不!我猜您是与她的某个侄女有交情。”劳工市场的男主人笑的露出黑乎乎的牙齿:“拉沃太太年轻时也是朵娇艳的花,很受人欢迎。可她太疯啦,才娇嫩了几年,还没能等攀上有地位的人就生病了,虽然没病死但也没人愿意光顾她啦。”
毫不避讳离着不愿的妻子,做丈夫的就评论起一个老妓.女的功夫来。
连乔治先生的马都受不了他的恶臭,打了几个响鼻。可种子商先生却得为了他恋慕的小姐,不得不流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他又扔给对方几个硬币。
“但拉沃太太可真是有本事!她把她的侄女,哦,那是个傻的可爱的小姐,糊里糊涂就被她的姑母卖了初.夜,却一便士的好处没得到,随后又被卖给了荷兰的商人。拉沃太太用侄女赚了大钱,那之后她把为她‘干活’的姑娘都说成是自己的侄女。”男人眉飞色舞的说。
“不过你要是跟拉沃公寓的某位姑娘有交情的话,最好还是尽快讨拉沃的太太的欢心,请她留一间屋子。要不然,拉沃太太的‘侄女’可是更换的很快,很多人都知道她那里有好货色,还有人会预先付钱预定下一位美貌侄女。”
乔治先生忍着恶心,很感兴趣的俯下身说:“我从朋友那里知道拉沃太太,但我从来没从《哈里斯花园女士名录》上看到有哪枝有名的花出自恩典堂街?(注)”
已经找到他的加德纳舅舅闻言,扬起了眉毛,看样子他们都还不太了解乔治先生,乔治先生似乎对一些特殊名册很有研究。
男人为他终于戳破了乔治先生的伪装而得意,“拉沃太太可不愿意出名,事实上她只接待熟客或者熟客介绍的朋友。你知道,她那些‘侄女’的来历可能会引来一些麻烦。但我敢说,她的侄女们不比这些册子上的女人差!”
他攥着那把先令,神神秘秘的说:“我听说她将要得手一个最标致漂亮的侄女……”边说边搓动手里的硬币。
乔治先生垂下眼睛掩饰住冷意,他拿出一张面值五英镑的纸币,夹着指缝里在男人眼前晃一晃。
重新直起腰,乔治先生居高临下的说:“我怀疑你是帮那位拉沃太太招揽生意,你不会在说谎吧?名册上前几页的女人可都成了贵族的情.妇——不可能比名册上还好。”
“当然不是,那老女人又不会给我钱!她总是打着介绍年轻人交际的幌子做交易,从来不会花一便士照顾我的生意!”这男人急切的说,他想伸手去拿那五英镑。
“那你怎么知道什么最漂亮的女人?”
男人重新得意起来,笑的特别猥琐:“拉沃太太看上去是个老女人,可她的年纪实在没那么大。所以,她得用从‘侄女’身上赚的钱来给自己买乐子。拉沃太太尤其喜欢强壮又尊贵的上等人,但那些人看不上她,她只好雇佣一些缺钱花、勉强算得上体面的下级军官,有些军官热爱赌钱,就有人专门为背上名誉债的男人介绍拉沃太太。只要在拉沃太太的房间里睡几个晚上,他们就又有钱花啦!”
“拉沃太太有个熟客,我们常在一起赌马,他对我抱怨说拉沃太太想搭上一位尊贵的客人,可贵客的嘴刁钻极了,又要年轻漂亮又要有气质教养。拉沃太太为了笼络住这位客人,已经忙了很久,害的他连下注的钱都快拿不出来了……”
到这时,乔治先生已经印证了他的猜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盯上简小姐。
那张纸币从乔治先生的手指缝里掉下去,经营劳工市场的男人手忙脚乱的在英镑落在马粪上之前接住了。
他舔了舔嘴唇,很愿意为这位慷慨的先生提供一些额外的服务:“那老女人看上了一个商人的情.人,还不到二十岁。据说长得美极了,很得宠爱,她的主人还给她买下了一座房子。拉沃太太不仅要把那姑娘哄到手里,还看上了她的房子。”
男人谄媚的笑着随即说:“她想把家搬到那里去——有些先生不愿意到恩典堂街的房子去,嫌失了体面,比如像您这样有身份的人。”
商人的情.人?
乔治先生边心里思索着,边调转马头,一转身就看到了本该在外面等待他的男仆……以及,加德纳先生。
加德纳先生向他友好的点头。
两位先生还未走远,就听到劳工市场的男主人大声说:“您的朋友可真像是拉沃太太中意的类型,请千万提醒他看准房间里躺着的是谁,再决定是不是要进去!”
先生们的腿都不自觉的一用力,□□的马“咴”的一声嘶叫,小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拉沃太太,其实很好解决。大姐夫显身手。
(^o^)/~,鱼看到评论里有不少小天使猜出来了~
今天突发了一些事情,鱼没规划好时间,更新晚了很多。为此,本章评论有150个小红包,晚上的加更也有150个小红包~
不过加更会很晚,鱼下章要解决这件事。
注:《哈里斯花园女士名录》,其实真正的名字应该是《哈里斯的考文特花园女士名录》,这是十八世纪末品评全城·妓·女的□□指南里最畅销的一种,每一份售价2先令6便士,风靡了三十年。
第78章 这完全是简的错
既然知道这所谓的拉沃太太的底细,那么事情就好办的多,但有简小姐的舅舅在一旁,乔治先生便总想办的再漂亮一些。
他吩咐仆人去下等妓.女出没的街巷打听有没有谁听说过拉沃太太,又亲自带着礼物去拜访负责管辖这一区的治安官先生。
加德纳舅舅完全任他施展才干,不过他抢下了为拜访治安官先生的准备礼物的差事:“负责本区的治安官先生曾在塞维利亚住过几年,喜欢昂贵的古巴雪茄,我那里正好有这东西。”
精明能干的乔治先生沉默了一下,他觉得事情有些出乎意料,看起来加德纳先生似乎早就对这件事有了准备——现在英格兰流行鼻烟,鼻烟壶刚刚取代了烟斗成为一种新时尚,这种雪茄的抽烟方式乔治先生只在比利牛斯见过。德国和法国也才刚刚有小烟厂出现,而英格兰根本连烟厂都还没有,在很多英格兰绅士都没注意过这种抽烟方式的时候,加德纳先生却早已准备下了正宗的古巴雪茄?(注)
‘或许加德纳先生有其他的事情要寻求治安官先生的帮助。’
乔治先生刚这么想,就听到加德纳先生说:“我的小莉齐三个星期前发现有人盯着她们的房子,她拜托我查清楚。我查到了维洛妮卡·拉沃,这个人狡猾奸诈、诡计多端,但幸运的是她没什么倚仗,凭她做的那些违背法律和上帝旨意的事情很容易对付。不过我还没来得及处理,梅里顿的工厂就出了些事情,我不得不离开几天——安排保护她们的两个女仆做的还不错,况且拉沃不知为什么会误会简是被人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鸟,她的目的是想要简被抛弃……可我没想到她能打听出简什么时候有客人拜访。”
“幸好只是个胭脂盒。”好一会,乔治先生说。
做舅舅的点点头:“幸好是个胭脂盒。我失职了!”
加德纳先生现在还在后怕,他把事情全交给年轻人处理,一方面当然是想考验他,另一方面则是他的脑子里不由自主的会设想如果拉沃用的方法再狠毒一些,比如在教堂那里让胭脂盒掉出来……伦敦很大也很小,尤其简的外貌出众,她还在城里有朋友,这样的坏事一旦被传扬出去,就算把拉沃送上绞架,也没办法完全洗清泼到小姐身上的脏水。
想到简的那几位朋友,加德纳先生的眼睛眯了眯,神色沉下来。
收到合心意的礼物,治安官先生喜悦极了:他的珍藏即将耗尽,但因为法国那位第一执政官在6月刚刚战胜了奥地利帝国,反法同盟失利,英格兰本土与欧洲的贸易艰难,治安官先生根本找不到贩卖雪茄的商人,就连托朋友代买也成了奢望。
处置一个非法私来妓.院的老鸨,对高兴的想要报答的治安官先生来说,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流莺街的事情也很顺利,这个恶毒的女人骗过很多姑娘。不止一次的诱拐过刚走下公共马车的乡下女孩,还迫使过无依靠的寡妇出卖皮肉给她赚钱——可怜的年轻寡妇不幸租了拉沃的房子,完全不知道正是因为看上了她的美貌,这个老女人才愿意低价出租房子。
在榨干姑娘们的身体和价值之后,拉沃就会把得病的姑娘撵到东城区,有时她还会最后再赚一笔,把还有点姿色的女人卖给下城区的老鸨。维洛妮卡·拉沃做过所有她能办得到坏事,比如拉皮条、典当、偷窃,她还伙同她的那位熟客抢劫过一位北部商人的货物。
——这全是一位曾被她哄骗,以至于沦落到得了“法国佬病”还要接客的娼妓所说的证词。(注②)
乔治先生本打算如果找不到曾在她那里做过的‘侄女’,就花钱雇佣一个。伦敦有太多下等妓.女都有相似的经历,可没想到“拉沃太太”的名头在下城区可比在恩典堂街要响亮的多,仆人只带回了一个能把话说清楚的妓.女。
治安官和律师先生敲响“拉沃公寓”的门时,维洛妮卡·拉沃刚刚喝下半品脱的葡萄酒,庆祝一只长着金色羽毛的小鸟很快就要飞进她的手掌心。老妇人愉快的想,楼上的房间空出了大半,她实在应该努力填满这些英镑装饰的房间。
加德纳先生和乔治先生都没有靠近,他们坐在马车里静静的等待。
“治、治安官先生!”拉沃太太态度卑微极了,她慌忙要拿出最好的东西招待他们。(注③)
被乔治先生雇佣的律师先生轻易看出了老妇人欺软怕硬的本质——对着温顺软弱的姑娘是豺狼,对着地位高的上等人是绵羊。
可惜她的讨好注定没什么用。
很快,维洛妮卡·拉沃就因私开妓.院、拐骗年轻姑娘、盗窃、抢劫,或许还有杀人的罪名被治安官抓捕。等待她的将是起诉书、枷锁、中央法庭、新门监狱、以及绞刑。
拉沃太太被抓走时看到了马车里的加德纳先生,她瞪大了松弛的眼皮,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落到这下场。
拉沃太太懊恼极了,她没想到这位先生竟然这么宠爱他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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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完全是一场无妄之灾?”伊丽莎白沉默了一会,才说:“简这么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