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无边美貌——容光
容光  发于:2020年0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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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难得如此放松,唇边划过一抹浅浅的弧度,眉头舒展。
  几个简短的英文词汇蹦出口时,带着往常没有的一点调侃,为他严谨又不近人情的形象平添了几分风流况味。
  昭夕甫一失神,怔怔地抬眼望着他。
  却听他轻笑两声,像是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第一次意识到某个很严肃的问题:“都是同一种东西,为什么煮成面条叫西红柿,放在沙拉里却要翻译成番茄?”
  “……”
  昭夕:“别问我,我不懂你们学术界的问题。”
  趿着拖鞋,翻着白眼,她重新回到沙发上。怕室内显得太过安静,索性打开了百年难得一用的黑胶唱片机。
  当初买来只是为了装逼,毕竟一年到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回北京了也不是睡觉就是在外面浪,谁还想得到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
  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她早已记不清当初试用机器时,放进去的是哪一张唱片,如今重新打开,熟悉的音乐声乍现耳边。
  那是她曾经非常喜欢的一首英文歌,I lived。
  歌手唱着,愿生命的尽头来临时,我能说我曾竭尽全力生活着,未曾空度年华,走过万水千山,也曾粉身碎骨,用力地活着。
  那时候还处于中二时期,因《木兰》而饱受舆论折磨,在意每一个人的看法,为每一条恶意的言论而自我诘问。
  唯独听这首歌时,心境会重新平和。
  昭夕抬起头,望着中岛台后忙碌的人,慢慢地回想着,那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现在的她,活得没有那么用力了。
  却无端惬意。
  *
  吃饭时,昭夕还是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
  对面是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金黄色的煎蛋配上红艳艳的西红柿,视觉效果满分,且香气四溢。
  反观自己面前,就一碗冷冰冰的番茄沙拉……
  就算他把沙拉做的很漂亮,装菜的玻璃容器也很文艺,可沙拉就是沙拉,再好看它也不会变成牛排。
  昭夕扒拉两口沙拉,目光却一直贪恋地注视着对面。
  大概是她的眼神过于炽热,程又年在动筷子之前,把碗推到中岛台中央。
  “要分一点吗?”
  “NO,会胖!”她坚定地摇头,抗拒来自美食的诱惑。
  “真的不要?”
  她咕噜咽下口水,遏制住来自灵魂的呐喊,依然紧咬牙关:“不要。”
  程又年笑了,转身重新拿了只小碗,还是分出一点,推到她面前,“睡前可以运动一下,很快就消化掉了。”
  昭夕一愣,睡前运动……?
  哪怕早知道他主动提出回来吃宵夜什么的,目的不会单纯到哪里去,可这么明晃晃地说出来……
  她抬头,面红耳赤指控他:“你又开车!”
  程又年:“?”
  “吃个面也能扯到X生活,是我小看你了啊程又年,没想到你胆大心细,这么会抓机会!”
  “……”
  对面的男人沉默很久,才淡淡地说:“生活阳台不是放了一对哑铃,一台跑步机吗?”
  这次轮到昭夕愣住。
  “两次洗衣服的时候都看见了,睡前跑跑步,举举哑铃,有什么问题吗?”他似笑非笑注视着她,唇边露出一抹了悟的弧度,“还是你想到什么不纯洁的地方去了?”
  “……”
  昭夕跳下高脚凳,把筷子一扔,“你慢慢吃我吃饱了吃完记得把碗洗了再见。”
  她像逃难似的往沙发上一钻,听见背后传来若有似无的笑声,很轻很轻,像风一样了无痕迹。
  耳根子痒痒的。
  “笑笑笑,高冷的人笑这么频繁干什么,人设崩了几万次了……”她嘀咕着,无意识地伸手拨弄他放在茶几上的购物袋。
  买这么多薯片干什么?
  她很困惑,毕竟他看起来不像是爱吃零食的样子。
  一翻之下,还惊讶了一小下,怎么全是她爱吃的口味?蜂蜜芝士,麻辣飘香锅,连浓香红烩都有,还买了两大袋。
  昭夕倒是没记起在塔里木时的细节,毕竟当时也就随口那么一说,并不曾想到记忆力良好的程学神只听一遍就记住了。
  她只是在心里暗暗感慨:啧,没想到两人还挺默契啊。他随手拿了一堆薯片,居然全是她爱吃的。
  再往下翻,发现还有一只小盒子。
  第一反应是,口香糖吗?
  什么味的?
  会不会默契惊人,刚好是她喜欢的西瓜味?
  一边想着,她一边兴致勃勃地穿过一堆薯片,伸手够到了那只小盒子,拿起来一看。
  第一眼看到的只有四个字:快感活力。
  昭夕:?
  快感活力是什么?新口味吗?
  目光很快上移,然后缓缓凝固。
  是她太天真。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口香糖,人家是杜蕾斯,快感活力套。
  另一边,程又年已经很快吃掉了那碗面,见分装出的一小碗她不吃,他便一起解决了。此刻收拾好了碗,转身站在水槽前清洗。
  耳边传来噔噔噔的急促脚步声,片刻后,有人站在他身后,得意洋洋问:“到底是谁不纯洁啊,程又年?”
  他回过头去,就看见昭夕举着那盒小雨伞,非常骄傲地站在那里。
  “……”
  他的面上基本没什么神情变化,想了想,说:“便利店搞促销,满五十送的。”
  “?”
  昭夕:“那要是未成年的小朋友去买薯片,买够五十也送安全套吗?”
  程又年:“那倒不一定吧,这种活动,商家一般会因人而异。成年人送套,小朋友的话,可以送糖果玩具一类的。”
  对上女人的视线,她满脸就摆着明晃晃的一句“我倒要看你能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些什么出来”。
  他终于没忍住笑了笑。
  “对。是我买的。”
  这下倒变成她无言以对了,憋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问出一句:“买、买来干什么?”
  说完就后悔了,这问的什么鬼问题。
  套都买了,除了她,还能干什么?
  好在面前的洗碗工是个文化人,这么粗俗的话不太可能从他口中说出来。
  他只是转过身去继续洗碗,从容不迫地回答说:“吃药对身体不好。”
  昭夕的第一反应是,还挺体贴。
  小小地感动了两秒钟后,才回过神来。
  不是,他这根本就是绕过了她的问题啊!他俩啥都没做,怎么就扯到事后药还是事前套的问题上去了?
  在这之间难道什么都不用发生的吗?
  哇,跟高智商的人类打交道,是真的可怕。要不是她够聪明,三言两语就被绕过去了。
  所以她把盒子握在手里,不依不饶地凑过去,“不要逃避话题。”
  “所以我们俩到底谁不纯洁啊?”
  “吃药对身体不好,所以戴套?”
  “朋友,无缘无故,吃个宵夜戴这个做什么?”
  在她接二连三的追问下,程又年总算洗好了两只碗,放在一旁的沥水篮里,脱掉手上的隔水手套,不徐不疾地重新转身,对上她的视线。
  那只小盒子还在半空中招摇。
  她的表情也一样生动鲜明。
  “戴这个做什么?”他重述一遍她的问题,把盒子接了过来,答,“爱。”
  昭夕:“……”
  “所以——”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漆黑透亮的眼眸里粹着一点点笑意,然后逐渐扩大,“这次换我主动问你,今晚我能留下来吗,昭夕?”
  昭夕一时怔忡。
  四目相对间,除了急促攀升的心跳以外,还有些意外。
  这个人是真的很聪明啊,知道她未曾开口的小心思,也了解她居高不下的自尊心。
  是什么时候看破她想留住他的意图呢?大概是从商场出来,她在车上问他回宿舍与否那一刻起。
  他猜到了她因骄傲而不愿第三次主动开口邀请,所以才说,这次换他主动。
  她红着脸,别开视线,嘀咕了一句:“上哪学的读心术……”
  他笑笑,“没读你的心。”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并不知道。”他笑意渐浓,仍是耐心解释,“我只是在读我的心。”
  哎?
  她陡然抬眼望他,就听见下一句——
  “不过我很高兴,原来我们想的都一样。”
  他的双眼明亮温和,像倒映着一整个春天。
  昭夕看他半天,才移开视线,“谁跟你想的一样了?”
  她把那只纸盒放在中岛台上,转身去接水,像是为了掩饰什么。
  关于安全套的话题很快终止,起因是程又年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走到茶几边上,接起了罗正泽的电话,三言两语后挂断,从便携行李包里拿出了笔记本电脑。
  “借用一下书房。”
  昭夕点头,一边带他往书房走,一边问:“要加班?”
  “实验室那边需要一点数据,材料都在我这里。”
  说起工作,先前那种轻快的神色很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严谨和一丝不苟。
  程又年在书桌前坐下来,很快打开电脑,专注地做事。

  昭夕在一旁看他片刻。
  男人的背影笔直如松,挺拔地坐在黑胡桃木书桌前。比起厨房,他似乎更适合书房的氛围。
  屏幕的亮光映在他脸上,而他神情专注,间或轻击键盘。
  此刻宁静悠远。
  昭夕出神地望他片刻,才回过神来,像是为了掩饰自己在这无缘无故走了半天神,她也从书架上拿过剧本,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窝了下来。
  书桌被人占用,她只能委屈自己,捧来笔记本,搁在腿上打开文档。
  因为过于专注,程又年在找到材料,整合起来发给罗正泽后,才意识到房间里不止他一个人敲击键盘的声音。
  回过头来,就看见盘腿坐在单人沙发上的人。
  她戴了一副框架眼镜,镜架是复古的银边,此刻正低头看屏幕。
  笔记本摆在双腿中央,另一侧的腿上还摊着一本文件,她扫几眼,沉吟片刻,又继续打字。
  程又年看她片刻,才走过去,视线落在那本文件上。
  页眉标注着六个小字:《乌孙夫人》剧本。
  “剧本是你写的?”他微微一怔。
  “不是。我没那么多才多艺。”昭夕手上没停,仍在缓慢地敲着什么,“写剧本是编剧的职责,分镜剧本才是导演的任务。”
  “分镜剧本是——”
  她好一会儿没说话,直到打完一行字,才终于停手,很大方地把笔记本朝他一转,屏幕正对他。
  于是程又年看清了文档内容,那一页是张密密麻麻的表格,分别写着镜头四十一、镜头四十二……
  每个镜头后面紧跟“景别”、“内容”、“时间”和“背景音乐”四个要点。
  比如——
  镜头四十一。
  景别:全景拍摄塔里木河畔牛马饮水、青草繁茂的场景;用中景分别拍摄冯嫽与右将军沿河散步;男女主角面部特写。
  内容:冯嫽与右将军久别重逢,倾诉衷肠。冯嫽讲述出使邻国所遇事端,右将军大为钦佩,并表露思念之情。
  ……
  密密麻麻的小字,巨细靡遗的分镜头描写。
  程又年的目光落在左下方的字数上,才发现这一页不过是冰山一角。
  昭夕解释说:“很多人以为只要有了剧本,就能拍出电影。其实不是这样的。”
  “剧本只是为电影奠定了一个框架,但并不能直接用于拍摄。每个导演会根据自己的构思和叙述方式,对剧本内容进行修改和再创作,最后画成分镜头剧本或者故事板。”
  她顿了顿,“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她坐着,仰头望着他。
  他站着,垂眸看屏幕。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大概理解了。听起来,做导演似乎比做演员更辛苦。”
  昭夕想了想,“各有千秋吧。演员要背台词,如果不想当花瓶,有时候琢磨细节就能把自己累死,反复对话,反复对着镜子做表情,身体受罪。”
  “那导演呢?”
  “导演就是心累了。”她心有余悸地把电脑合上,放在一旁,“你刚才看见的几万字,是我呕心沥血、还熬了无数通宵才琢磨出来的。就这样还要反复修改,因为实际拍摄时会出很多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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