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又年眼神微动,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怎么了?”
昭夕注意到了他的表情,还以为是他不会演戏,内心抗拒,连忙来了波安慰加鼓励。
“放心,没什么难度。虽然你的真实身份是包工头,但你看起来跟民工完全不像,形象气质佳,说是海归博士都没人怀疑。况且还有我在旁边帮你圆场,不会有问题。”
“……”
程又年的眼神更令人捉摸不透了。
“总之人设就是这样了,剩下的你自由发挥。当然,能不说话尽量不说,让影后carry你!”
这种时候她还不忘自夸一波。
说话间,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宋迢迢女士很快出现在门口。
看见程又年的那一秒,她微微一愣,随即没好气地问昭夕:“叫我出来干什么?”
“不是不信我有对象了吗?”昭夕洋洋得意地抬手示意,“当当当当,男朋友在此。”
空气里有刹那的沉寂。
就好像突如其来的一束光打在这位“男朋友”身上。
宋迢迢上下打量程又年,想挑出什么毛病来,可这男人淡迫从容,面目英挺,站在黑暗里也轮廓鲜明,哪怕身着黑色大衣,也融不入这无边夜色。
程又年被人观光,心中天人交战:到底是掉头走人,还是跟着一起丢人现眼。
怕气氛沉默太久就露馅了,昭夕不动声色地用胳膊肘碰碰他,示意他赶紧“男朋友”上身。
“男朋友”沉默半天,就在她以为他要临阵变卦时,终于伸出手来。
“你好,我是程又年。”
昭影后总算松了口气。
行吧,他肯开这个口就好,剩下的交给她实力carry。
于是就在这寒冷冬夜,两个不怕冷的女人站在门口展开了你问我答。
“程先生看着气质挺好,也是圈内人?”
话是问的“男朋友”,但“女朋友”抢着回答了。
“当然不是,都跟你说是高智商人才了。”
高智商人才?看这模样,说不是圈里人,谁信?
宋迢迢表示怀疑。
“是吗。那么请问程先生在哪里高就?”
“他是科研狗,搞研究的。”昭夕镇定自若,准备来一波欲扬先抑。
“哦?做什么方面的研究?”
“……”话题超纲,昭夕果断拦截走向,“你管什么方面的研究,反正说出来你也不懂。”
“是吗?那我可更感兴趣了。”宋迢迢笑了,“愿闻其详。”
大晚上的,突然说自己有男朋友。
没两分钟男朋友就抵达现场。
谁信?
两人明争暗斗这么多年,不争馒头还争口气,宋迢迢才不会让昭夕得逞。
女人之间的战争就是这么腥风血雨,一场都不能输。
昭夕当然答不上来她的问题,正准备胡搅蛮缠,就听身侧的人开口了。
“地质研究。”
她有些意外,抬眼望向程又年,只见他安然而立,答得礼貌而从容。
……不愧是逼王。
话题很快被程又年接了过去,没有昭夕插嘴的余地。
你问我答在两位学神中展开。
“地质研究?那程先生是在高校任教?”
“不。我在地科院地质研究所工作。”
“这样啊,那程先生是哪所高校毕业的?”
“本科在清华地质工程专业就读。后来去了MIT,硕博连读。”
昭夕:……?
虽然她一开始预设的也是MIT海龟,但这,这编的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
清华本科,MIT硕博连读= =!
她用眼神询问程又年:后面要怎么圆啊……?
逼王就是逼王,演个戏也能遍出连编剧都编不出来的剧情。要知道,能手撕鬼子的男人们遍地都是,他写的这种人设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昭夕有点心肌梗塞。
另一边,程又年说得这样信誓旦旦,宋迢迢有些意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判断出错了。
难道还真是科研人才?
她微微一顿,又问:“地质研究,我倒真不太了解,你们搞地质的平常都做些什么呢?”
“这一行只是统称地质研究,其实真要细化,方方面面都能涉及到,研究范畴很广。”程又年沉吟片刻,“拿我自己而言,之前参与过的项目主要有长江三峡东部地区震旦系地层剖面,中国震旦亚带化石及地层意义,也涉及过吉木萨尔大龙口二迭三迭纪地层古生物研究。”
昭夕:“……”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懂”系列吧。
*
话题很快上升到昭夕无法插嘴的地步。
宋迢迢还能勉强攀谈几句,再深入一点,也无能为力了。
程又年适时地低头看表,“时间太晚,我该回去了。”
顿了顿,想起此刻自己“男朋友”的身份,他又尽职尽责提醒朝夕:“坐了一晚上飞机,也该早点休息。”
昭夕:……
敬业的态度是有的,就是你这表情不像在跟女朋友讲话,更像教导主任在严肃批评记过学生。
算了,对包工头哪能要求这么多。
刚才的表演已经令人喜出望外。
眼见宋迢迢已然信服,昭夕在心里仰天长笑,面上还作出温柔小意的女友模样,挽住程又年的手,“我送你出去,不看你上车我不放心。”
对她而言,这点级别的表演简直是小菜一碟。
然而程又年浑身一僵,只察觉到那只纤细柔软的手臂,灵巧地穿过他的臂肘,姿态亲昵地与他贴合在一处。
他难得失神片刻。
四合院门口,宋迢迢被迫吃了碗狗粮,目送两人离去。
从门外到巷口,两人姿态亲密,窃窃私语。
她跺脚,有些烦躁于很久没有过的失利。
另一边,昭夕压低声音:“可以啊程又年,没想到你是这种无师自通的演绎天才。这演技浑然天成,装逼的话随口就来,真的不考虑当演员吗?”
“谁演了?”
“也是。”昭夕回想起什么,恍然大悟,拍拍他的胳膊,“难怪桌上摆那么多书,真有你的,《国家地理》、《环球科学》可不是白看,张口就来啊。”
“……”
程又年淡淡地看她片刻,“你好像对我有什么误解。”
“是是是,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笼统地把你划分为农民工了,实在是失敬!”
“是吗?”程又年一脸怀疑。
“当然。今天我才豁然开朗,原来农民工也分两种,一种是没文化的,一种是爱读书的。”她对这位“爱读书的农民工”给予高度评价,“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天生我材必有用,后天的努力完全可以弥补学历的不足!”
程又年:“……”
他匪夷所思看着这位乾坤独断的大导演,从她手臂里抽回胳膊,正欲把话说明白,就见昭夕惊喜地抬手——
“哎,出租车!”
一辆空载的出租车恰好经过,见人招手,立即停在了路边。
昭夕回头瞄了眼,宋迢迢还在门口站着呢,此刻也不便再多说什么,赶紧把程又年送上车。
“今天真是多亏了你,我欠你一条命。”
“?那倒不必。”
“道谢的话我下次再说。总之今后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昭导风里雨里,电话里等你。”她非常讲义气地放下豪言壮语。
程又年坐上车,抬眼看着车外的人,淡淡说:“倒的确有这么个忙需要你帮。”
咦?
这么快的吗?
昭夕愣了愣,“什么忙?”
“以后少联系。”车上的人面无表情说完这句,干脆利落关了门,“师傅,开车。”
昭夕:“???”
“程又年你什么意思——噗。”
吃了一嘴汽车尾气。
*
昭夕回到门口时,宋迢迢已经先她一步进屋了。
老年人果真睡眠少,这都什么时间了,两位老爷子还能聊天。又不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华山论剑,明明每个周末都聚在一起。
她一边腹诽,一边得意地哼着歌进门。
在玄关换鞋时,意外地没听见说话声。都换好鞋了,她才后知后觉抬起头来,屋里怎么这么安静?
不应该啊。
谁知一抬头,就迎上一片热烈的目光。
?
什么情况?
宋迢迢抱臂站在一旁,微微一笑:“送走男朋友啦?”
昭夕:“……”
笑容顿时僵在嘴边。
这一夜,因为宋迢迢的告密,原本正准备结束的“老年人论坛”又轰轰烈烈开始了。这个话题比之前的话题都要火爆,一时之间进行得如火如荼。
“交男朋友了?”
“怎么不告诉我们呢?”
“带回家来让大家给你参考参考啊。”
“这都到门口了,怎么不让人进来坐坐呢?”
“听迢迢说,是个搞地质研究的?”
“哎哟,地质研究好啊,低调又有意义!”
……
以上省略蓝猫淘气三千问,和十万个为什么。
昭夕投去一个愤怒的目光:宋迢迢,我与你不共戴天!
*
好说歹说,送走各位热情洋溢的贵客。
昭夕脱了大衣,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已然瘫了。
各位这么能说,怎么不去参加《百家讲坛》呢,有你们在,能有易中天什么事儿啊!
以及,宋迢迢你死定了,我昭氏复仇小本本上已经又记了你一笔,你给我等着!
最后,不知道程又年到家了没?
身体万分疲倦,昭夕还不得不拖着沉重的躯壳爬起来,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手机,给【包工头】发信息。
“到家没?”
程又年的回复还没到,敲门声先到了。
昭妈妈端着一盘刚切好的苹果走进来,“睡前吃一点,免得饿。”
“我吃过了——”
“行了吧,我自己的女儿,我还不清楚?你什么时候碰过一口飞机餐了?”
“……”
“苹果不长胖的,乖,好歹垫一垫。”
昭夕坐起身来,一边接过苹果,一边振振有词:“一百克苹果五十二卡,这只这么大,起码有两百卡。”
送完苹果,按理说就该离开了,可昭妈妈没走,就这么定定地站在那。
昭夕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
“什么时候带回来看看?”
“……”
昭夕咽了苹果,没好气:“妈!”
“真是搞地质研究的?”
“唔,是。”
……好歹民工也要搬砖,成天和土地打交道,勉强算是吧。
昭夕并不敢告诉妈妈,“男朋友”这事其实是子虚乌有。
母亲大人一向诚实善良,若是今晚得知她窜通外人欺骗宋迢迢,估计明天和宋家聊天时,就会亲自道歉,安慰宋迢迢“受伤的心”。
好不容易赢了那丫头一次,她要好好得意一阵子!
大不了……
她有些愧疚地瞄了妈妈一眼,大不了过一阵再告诉家里人,就说两人性格不合,好聚好散了。
昭妈妈留下来,是不放心女儿。
“按理说,这是你们年轻人的事,妈妈不该多插嘴。”
她是很开明的母亲,家中一向奉行西方式的教育模式,不然也养不出昭夕这种无法无天、自由发展的性格了。
“可你从小没受过什么挫折,被我们保护得太好,妈妈难免担心你过于天真,感情用事,有时候看不清楚人心复杂。”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昭夕心知肚明是自己之前和谁交往过那事,让妈妈忍不住担心。
她赶紧表态:“妈妈你放心,这次真不是娱乐圈里的人,宋迢迢都鉴定过了,你还不信吗?真是搞地质研究的!”
“就是听说是个文化人,所以才更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