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人尝试过,一边努力的喝水,想要喝饱到永远不会渴,想整个身体都湿润。可是眼睛里面却一直在流热泪,好像喝水是为了流眼泪一样的。
庞京墨一瞬间,迸发出活的愿望那么强大,强大到不惜一切代价,所以他努力喝水,跟要死的鱼一样的在那里打挺,狼狈到鼻孔里面都是水,可是仍然不会闭上嘴。
一直到喝完一瓶没有了,他一下子侧躺在地上咳嗽,如果他不能回去,庞广白人财两失,大概也没有以后了。
“你也有妹妹吗?”
他试图聊天,试图缓和关系,以求生存,他现在任何希望都是希望。
那人愣了一下,很谨慎,“没有。”
庞京墨嘴巴又被封起来,这个人肯定是有妹妹的,不然不会说这些话。
很快换了一个人进来,还是不说话,庞京墨嘴巴封起来了,他又开始了漫长的等待,人在恐惧的黑暗中,真的很容易崩溃,会狂躁会愤怒,他极力克制。
庞老爷吃晚餐,很原味营养很全面,但是味道就那样了,老年餐,申女士帮他擦嘴,“有件事情呢,我还是要跟你讲的,今天下午我跟安太一起喝茶啊,说是老七去澳门那边赌钱,输很多啊,从银行里面取现很多钱还赌债啊,姐姐如果知道了,一定很伤心,你跟她通一下电话吧。”
庞老爷一听她沾赌,勺子都打饭了,盘子扔在了地上,良久才说出来两个字,“混账。”
他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赌,尤其是滥赌,“你给她打电话,要她来见我。”
申女士打过去,没有人接,“她不接我电话的,这样,明天早上,我去她家里跟她谈谈,或许是误会,她年纪小容易被人骗。你呀,千万不要操心,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让你气坏自己的,是怕她真的有困难。”
第二天一早,她直接去找庞广白。
“太太,没有人开门。”
“下去摁门铃——”
司机就下去,车开不进去了,庞广百站在门内看监视器,皱着眉头,她现在要出门马上走,这个时候来干什么呢。
打定主意不出去,可是谁知道申女士竟然让司机回去了,自己站在门外等着。
庞广白冷笑,这是怕记者不够多是不是,站在那里当头条,好让她到处被记者拍,在圈子里面名声臭的一塌糊涂。
打开门,申女士进来,也不坐下,“我就知道你在家,我以为你不会给我开门的。”
不给开门更符合她的需要,她根本不想见庞广白,全都是做给大家看的。
庞广白再次看了一眼时间,“没有事情的话,请回吧,我一会要出门。”
“是出门还赌债吗?”申女士笑了笑,看着庞广白不耐烦,自己反而有耐心了,心里觉得痛快,你也有今天啊。
慢悠悠的坐下来,“我呢,是听你爸爸的话,来跟你好好谈谈的——”
庞广白闭了闭眼睛,我给你脸了是不是,她慢慢的摸起来沙发后面的棒球棍,对着申女士的头就下去了。
刘妈看申女士倒下来了,赶紧找绳子绑起来,“你赶紧走,这里交给我,不要耽误了时间。”
庞广白戴着口罩帽子马上出门了,她车技一向不好,驾照都是掺了水的,可是今天开的很稳,紧紧的握着方向盘,她不能出事,不能在半路上被警察绊住,出奇的顺利,一路过来车也少,到了鸭脷洲码头1号位。
车停好,电话马上打进来了,他们随时在监控,这附近不知道多少监视器跟窃听器,她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内,“喂,我到了,我信守承诺,希望你们也时要讲诚信,放了我大哥。”
“驾驶座底下还有一箱金子,我说过的,不要动我大哥一根头发,我多加一箱金子的。”
绑匪显然很满意,让庞京墨说话,“你也听到了,他很好的。”
其实庞京墨的身体都开始抽搐了,被拉起来讲话,他听到那边庞广白轻轻的问了一句,“你还好吗?我来带你走。”
这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的一句话,如临春暖,如获新生。
“我很好。”
庞广白深呼吸,怎么能叫好呢,被一群恶狗盯着,日夜不停的盯着,你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要咬你一口围攻,你只有等待,等待漆黑夜晚会不会有人降临。
“我们呢,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从你那里去油麻地要一个小时,你现在扔下车,去油麻地接人。”
“好——”她答应,下车,还是忍不住哀求,“求你们了,真的求你们,让我大哥活着回来啊。”
电话被挂断,主动权一直在人家手里,人家要多少钱就说多少,要你先给钱你就要先给钱,她打车去油麻地,一边撒钱一边催司机。
庞京墨被人拉起来,“你小子好运。”
“你妹妹果真诚信啊,真的给我们加一箱金子,要我们远走高飞,再也不要回来了。”
庞京墨耳边砰的一声,比他那晚看的烟花都要好,他被带着下楼,扭伤脚了,可是他还是大步走,前面的人牵着他的绳子,继续说,“你有个好妹妹,好好对你妹妹吧,我们呢也是有情有义的,以后你妹妹的生意我们是不会接的了。”
车上颠簸很久,他被塞在后备箱里面,不到最后一分钟,永远不会知道这些人会不会反悔,会不会撕票。
所以直到他被塞在橡胶桶里面扣起来的时候,他会觉得庆幸,很庆幸。
三十亿,换了他一条命,庞广白倾其所有。
庞广白按照说的找,她一直在念叨,“蓝色桶,上面画×。”
从头跑到位,每个桶都看过,后面的越来越少。
她有点崩溃了,没有怎么办,人会到哪里去呢,如果这次找不到人,那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庞京墨了。
最后一个桶,背面有个×,她哭着跪在地上,两只手去掀开,“庞京墨,庞京墨啊,庞京墨——”
庞京墨听到了,他听到有脚步声,从远处慢慢的跑过来,然后喊着他的名字。
心里面回应你亿万次,多想回答你一声啊,再也不想看你哭。不想看你倾家荡产如丧家之犬悲鸣,四处奔波却始终无依靠栖身。
庞广白找到人的时候,又哭又笑,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那么丑过,但是她一瞬间,突然觉得自己很伟大。
第22章 太平山顶
安先生跟庞老爷通话, “我好歹是他的干爸,结果他这么不给我面子, 约好的会谈也不去,不接电话,人也联系不上。”
“你多想了, Frankie一定是有别的原因的, 他不是不负责任的人, 答应邀请了就一定会做到的, 这一次啊, 还是因为七姐儿出事了,他急匆匆去澳门拜见那边的教父。”
安先生顿了顿, “他去澳门了吗?”
“是啊, 老七在那边欠下来不少赌债, 他过去帮她善后,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 如果他回来了, 我会提醒他的。”
安先生皱了皱眉头, 笑了笑,“那就好,我还以为他是摆脸色,给我这样的长辈看, 怪我支持申家加入粤东计划呢。”
安太太跟申女士关系很近,当初黄美如卧病在床,急于找信得过的高素质护工护理, 恰好安太太介绍,于是申女士跨入庞家大门。
安太太分申家是表亲。
“不会的,工作上的事,Frankie一向分的清楚,他不会因为自己的情绪这么不理智的。至于粤东计划他组织申家加入,一定有他的道理的。”
“那就好,我不希望出现什么意外,Frankie这些年,做生意风生水起,马上就有超过我的架势了。”
安先生挂了电话,看了眼助理,“你现在去澳门,看看Frankie是不是在澳门。”
他年纪比庞老爷年纪小一点,这几年一直抗癌,前一段时间抗癌成功,安太太为此特意举办了慈善斋宴。
老谋深算,钻石行业的巨擘,内地的加工工厂就有几十家。这里又是亚洲最大的钻石出口市场,排名世界前三,其中钻石手表堪称业界顶尖工艺汇集于此。安先生又是行业巨头,各处很卖面子。
冯邵带着人第一时间赶过来,看了庞京墨,再看一眼庞广白,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敢问。
“去医院。”
庞京墨一直在喝水,他需要喝水,看了一眼庞广白,“一会我去医院,你回家知道吗?”
“到家之后,好好休息。”
庞广白点点头,她很累,她从来没有这么累过,后面的事情她没有能力再去操心了。
庞京墨到医院,出电梯就被拦截下来了,“不好意思庞先生——”
申女士的人要拦着,庞京墨的眼神,跟看死人一样的,缓缓的吐出来一个字,跟刀子一样的扎在地上,“滚——”
人马上就被拖走了,一行人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马臀皮的鞋子踩在白色大理石上,落拓起伏,庞老爷听到声音转过脸来,庞京墨推门而入。
冯邵关好门,站在门外,他始终是庞京墨最忠实的追随者。
“有没有人跟你打电话问过我的去向?”
庞京墨站在那里,庞老爷子皱了皱眉头,“你出事了。”
“是,我捡回来一条命。”
父子两代开诚布公谈很久,庞京墨觉得这个事情,总要冤有头债有主,有推手就找推手,“我的助理里面有内鬼,navigate已经被控制起来了。”
助理卖了他的行程,My way 上面一定有叛徒,拿钱替人做事,不然不会那么巧合的在那个时间吃宵夜,路上还要出车祸。
庞老爷子闭着眼睛,手指头一下一下的敲着,“你为什么确定是内鬼呢?”
庞京墨笑了笑,他不得不坐着,冯邵先前送进来的苏丹鱼片粥渐冷,淡淡的果香味让他有些反感,他的胃有一些承受不住食物了,盖上盖子推到一边去。
“如果不是内鬼,那么就是针对庞家的了。”他笃定,只有这两种可能。
内鬼一定是他身边的人,如果不是,那么必定是庞家利益触动了一些人,或者直白点说,有人想给庞家一点颜色看看,以示警告。
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绑架的,有的只是见钱眼开,利益膨胀罢了。
庞广白回家,申女士万万没有想到她胆子这么大,目眦俱裂,“你怎么敢?庞七——”
怎么敢光天化日之下绑架,怎么敢动手呢?
“呵,我敢做的事情多了去了,不差你这一个。”她站在那里,气势逼人,寸步不让,她现在对着申女士应付的心都没有。
“你,就等着被起诉吧,”她用手点着庞广白,人总不能一退再退,“疯子,我一定要送你进去。”
眯着的眼神里面,彻底按捺不住,申女士耐心告罄,她长时间以来维持体面的脸皮揭开。
庞广白耸耸肩,“我无所谓,你开心就好,能送我进去,那是你的本事喽。”
伸出手,缓缓的握起来申女士的手,把她的食指蜷缩起来,她的手速来柔滑,这会儿又是冰冷沁凉,看着申女士的目光森然,“这才是你,不是吗?”
如蛇爬行低匍匐,阴险狡诈多奸计。
“送客。”
申女士看她转身上楼,眯着眼睛,神色触目惊心。
冯邵在电梯口堵住她,“不好意思,现在还不能进去,小庞先生在里面。”
真是风水轮流转,申女士绷紧了背,“你说这话合适吗?我见我先生,不用庞京墨同意。”
冯邵笑了笑,纹丝不动,“不好意思,您可以去下面休息一下,应该很辛苦才是。”
冯邵不料脸上挨了一巴掌,申女士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什么意思?我辛苦?”
“你全部都知道,跟庞七好的穿一条裤子,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辛苦?”
就连一个雇工都能嘲笑自己,都能讽刺自己,申女士觉得这就是自己一直以来的处境。
在庞家,庞老爷属于的接班人对她尊敬都没有,就连庞京墨身边的人,也从来不会对她尊重,现在面子功夫都不做了。
冯邵被打了,他嘴角牵动脸颊,也没有用手去摸一下,“我觉得,您需要冷静一下,我没有其他意思。”
恰好庞京墨推着庞老爷出来,申女士眼泪就下来了,也不说话,“我回来了,有事情要找你。”
庞老爷大多数时候喜欢做轮椅,不是很喜欢走路,他体力也跟不上,“等我回来再说。”
“你要出门?”
“嗯。”
要去哪里,去干什么,统统都没有交代,申女士觉得心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