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擦擦鼻子,朝小太监怀中的花盆撞了上去。
花盆落地,也碎了。
惠文帝将魏明珠、郭六郎同时叫到面前,再喊来四岁的太子、安乐公主以及薛四郎:“你们替朕看看,他们两个胸口的衣服上有何不同。”
三个孩子走到两个小男孩面前,睁大眼睛观察一番。
太子指着郭六郎的胸口道:“他这边有些湿,还有黄色的花粉。”
安乐公主刚刚什么都没发现,听了太子哥哥的话,她仔细看看,果然也发现了。
惠文帝抬起头,对众人道:“刚从花房端过来的花,花瓣上还带着水珠,如果魏明珠真的撞到了那盆黄牡丹,他身上肯定会与郭六郎一样留下痕迹,现在他身上没有,说明魏明珠说了实话,是宫女自己笨手笨脚犯了错。”
真相大白,薛太后等女眷还没有说什么,端王先沸腾了,拍手称快:“皇兄明察秋毫,厉害!”
薛太后闻言,狠狠地剜了外面的小儿子一眼。
第51章
由惠文帝亲自断案,证明了魏明珠的无罪。
魏明珠无罪,有罪的便是那个端花盆的宫女了。
其实惠文帝猜得到,这个宫女可能是受了谁的指使才要针对魏明珠的,无论背后的人是丽妃还是薛太后,解决起来都是个麻烦。
既然他来的及时,魏明珠也没有受伤,惠文帝觉得,这事到这里就算过去了。
惠文帝日理万机,不想再为了一点小事劳心操神。
他给宫女定了罪,命人拉下去打二十板子。
正常情况下二十板子不足以要人的命,但惠文帝给了大太监冯祥一个眼色,冯祥明白了,又朝带宫女下去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就这么几个眼神飘来飘去,可怜的小宫女还没有意识到,她就要死了。
小宫女被拉了下去,魏明珠无罪释放,薛太后没得到想要的结果,气都被两个儿子气死了,哪还有心情赏花?只说身体不适先走一步。
薛太后一走,丽妃也没脸再待下去,嘟着嘴向惠文帝请辞。
惠文帝不能批评太后老娘,对丽妃就不客气了,当着众人的面责备道:“这么显而易见的事,你作为一宫之主却看不出来,一把年纪的针对一个孩子,让朕如何放心把二皇子放你宫里?你回去好好思过,明日便送二皇子去皇子所。”
按照规矩,皇子们满四岁后才会搬去皇子所抚养,现在太子已经搬过去了,二皇子还要再等半年才轮到他。
丽妃进宫多年只得了二皇子一个儿子,养在自己身边还各种不放心呢,怕乳母、嬷嬷们照顾不周伤了病了二皇子。如今惠文帝一点准备的时间都不给她直接要带走她的儿子,丽妃花容失色,哭着跪到了惠文帝面前:“皇上,臣妾知错了,请皇上再给臣妾一次机会,二皇子他还小,他是无辜的啊!”
惠文帝一听,眼里更冷了:“无辜的?难道在你心里,朕专门给皇子们安排的皇子所是什么牢狱不成?朕安排皇子们住进去是要惩罚他们?”
丽妃懊恼自己说错了话,还想解释,惠文帝肃着脸朝她摆摆手:“退下,别坏了朕赏花的兴致。”
丽妃咬唇,一边擦泪一边带着二皇子退下,回宫诉说离别之情。
惠文帝虽然说要赏花,但清心阁里除了潘皇后、柔妃还有阿秀、孔圆圆等臣妇女眷,他留下来不合适,交代潘皇后、柔妃继续招待客人,惠文帝站了起来,走到魏明珠面前。
魏明珠眼睛还红着,倔强地看着他。
这样的眼神,惠文帝心中忽地一疼。
曾几何时,也有个姑娘这么倔强地瞪过他,后来她再也不肯见他,再后来——
魏明珠既是魏澜的儿子,也是她的亲侄子,也难怪眼神会有所相似。
惠文帝伸手,想要摸摸魏明珠的脑袋。
魏明珠立即后退,不肯让他摸。
惠文帝失笑,逗弄道:“朕刚刚替你洗刷了冤屈,你不谢谢朕吗?”
魏明珠哼道:“是你家里的宫女诬陷我,你的母亲妃子责备我,我为何要谢你?”
一直在外面站着的魏澜终于开了口,厉声斥责道:“孽子不得无礼,还不跪下!”
听到他的声音,阿秀才终于发现魏澜来了,一个人强撑了这么久,现在看到魏澜,看着他一身官袍威风凛凛地站在不远处,阿秀眼圈一红,那盈满心头的委屈与后怕泉水似的一股股往上涌,桃花眼中很快就蓄满了泪,遥遥地望着他。
周围都是人,魏澜飞快看她一眼,便朝惠文帝跪下了,低头请罪:“臣教子无方,纵得他目无尊卑,还请皇上责罚。”
阿秀见了,赶紧也跪了下去。
魏明珠见父亲都跪了,方绷着小脸跪在了惠文帝面前。
惠文帝岂会跟一个五岁的孩子计较,更何况魏明珠的话虽然不敬,却是事实。
让魏澜夫妻起来,惠文帝笑着单手扶起魏明珠,认真道:“你说的对,朕没管好宫女,是朕的错,这样,朕送你一件赔礼如何?”
父亲在后面盯着他,魏明珠不敢再放肆,低着头道:“不用。”
惠文帝坚持要补偿于他,视线扫过魏明珠腰间的玉佩,惠文帝有了,道:“朕赏你一块儿玉佩,只要你没有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有朝一日你被送至官府或内廷司,凭这块儿玉佩,朕都可以饶你一次。”
魏澜闻言,正色劝谏道:“皇上不可,犬子行事张狂,臣怕他有了您赐的玉佩,更加肆无忌惮。”
惠文帝问魏明珠:“是这样吗?”
魏明珠想了想,哼道:“我才不会被人送到官府,皇上送我玉佩我也用不上。”
惠文帝笑道:“那什么是你用得上的?”
魏明珠凤眼一转,斜着对面的郭六郎道:“他输给我的弓我看不上,皇上送我一把好弓吧!”
郭六郎气得直瞪眼睛!七宝弓是祖父送他的,魏明珠居然得了便宜还卖乖!
小孩子天真无邪,惠文帝准了魏明珠这个要求,道晚上让魏澜将弓带回去。
魏明珠终于笑了。
惠文帝带上端王、魏澜离开了清心阁。
回御书房的路上,端王又酸了魏澜一把:“虽然那小子今日受了委屈,可听听他与皇上说话的语气,魏澜你平时都是怎么管教孩子的?仔细养出个纨绔子弟,将来坏了你的名声。”
魏澜虚心道:“王爷说的是,回去臣一定严加看管犬子。”
惠文帝回想魏明珠与郭六郎的表现,点评道:“朕看明珠很不错,不卑不亢,小小年纪还知道照顾嫡母。”
端王没看出来,小声嘟囔:“皇兄偏心魏澜,都偏到他儿子头上了。”
惠文帝瞧过去:“你在那儿嘀咕什么呢?”
端王干笑:“臣弟没说话啊,皇兄听错了。”
惠文帝瞪了他一眼。
——
清心阁这边,赏花的气氛早没了。
郭尚书夫人一家最先提出告辞,跟着是薛太后的娘家宁国公夫人。
潘皇后索性提前结束了赏花会。
阿秀带着魏明珠,与端王妃袁紫霞、范御史的夫人孔圆圆一起往行宫外园走。
袁紫霞佩服阿秀道:“以前看你被魏澜欺负得像个小绵羊,没想到也是个有脾气的。”
薛太后那人,袁紫霞与其不是一条心,但她也不敢在薛太后面前用那种语气说话。
阿秀看看魏明珠,没说什么。
袁紫霞探头,提醒魏明珠道:“夫人那么做全都是为了你,你以后可要孝敬她,不许学你爹。”
魏明珠不喜欢听外人教训,两边小腮帮子一鼓,加快脚步走前面去了。
阿秀轻轻拉了袁紫霞一下。
袁紫霞给她面子。
到了行宫外园,三波人分开走了。
魏明珠这才小声数落阿秀:“以后我的事你少搀和,不用你帮忙我也能对付他们。”
阿秀知道他是刀子嘴豆腐心,笑着道:“好,我记住了。”
魏明珠瞟她一眼,奇怪问:“端王妃为何说父亲把你欺负成了小绵羊?”
在魏明珠小小的心里,父亲曾经为了阿秀教训他与二叔,还愿意带阿秀来行宫泡汤泉,父亲对阿秀已经非常非常好了,何来欺负?
阿秀哪能在小男孩面前说他老子的坏话呢?而且去山里砍树的那段日子,魏澜对她只是冷了些,并没有欺负她什么,袁紫霞不知为何误会了。可能袁紫霞被端王宠到了天上,便认为魏澜这种人前冷床上热的太凶?
“王妃说笑的,少爷不必当真。”
魏明珠对袁紫霞的印象更不好了,居然敢编排他英明神武的父亲。
走了几步,魏明珠突然皱眉:“刚刚在清心阁你不是叫我名字,怎么现在又改口少爷了?”
阿秀叫他少爷是因为最初魏明珠不喜欢她,阿秀自知身份低才敬他一声少爷,后来就习惯这么叫了,在清心阁,她与魏明珠是名符其实的嫡母与儿子的关系,阿秀唤他名字,是不想别人笑话他们一家人面和心不和。
不过听魏明珠的意思——
阿秀试着问:“那我以后都叫你名字?”
魏明珠扭过脸,哼道:“叫吧,免得人家也背后编排我欺负你。”
小男孩口是心非的样子太可爱了,阿秀真想抱他起来亲一口。
回到别院,魏明珠去泡池子了。
阿秀换了件寻常的裙子,将头上各种名贵的首饰也都摘了下来,这么一脑袋珠宝好看是好看,但还挺沉的。
脸也洗过,阿秀忽然记起一事,去找魏明珠。
魏明珠刚泡完池子出来,头发还湿漉漉的。
阿秀接过巾子帮他擦头,问他那把七宝弓到底怎么处置。
魏明珠哼道:“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我这就让人将东西还回去。”
阿秀支持他。
昨日还东西是魏澜先打尚书府的脸,但今日丽妃、郭六郎先挑起事端,那魏澜这边再留着七宝弓,反倒令人不齿。
魏明珠派个小厮将七宝弓还了回去。
甭管郭家收到东西是什么脸色,魏明珠很痛快。
傍晚魏澜带着惠文帝御赐的一把小弓回来了,听完这把小弓的来历,魏明珠更加高兴。
这把看似平平无奇的黑木小弓是蒙古国当成贺礼献给大齐国的,蒙古汉子人人擅长骑射,王族的小王子们四五岁便开始练习箭术,他们的弓做出来更讲究实用,只要小孩子力气大,便能射死草原狼,不像郭六郎那把七宝弓,看着名贵,其实只是送给小少爷公子的玩具,没什么威力。
蒙古国上次送的是一套父子弓,一把大的四把小的,大的给惠文帝,四把小弓分别给太子、二皇子、三皇子、安乐公主。然而安乐公主并不喜欢草原公主那套骑射都学的做派,不肯要这把小弓,惠文帝原想留给后面再出生的小皇子,现在索性赏给魏明珠罢。
魏明珠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这把小弓能打猎用。
“父亲,我想去打猎!”
魏澜答应了:“月底我休息,那日带你出去转转。”
魏明珠高兴地跳起老高,就差扑过去抱住魏澜亲一口了。
魏澜哄了儿子,再去后面找阿秀。
阿秀在做针线。
腊月二十二是母亲的生辰,阿秀不能空手回去,想给母亲做件缎面的棉袄。
她嫁进国公府了,街坊们都羡慕母亲,母亲节俭平时都穿布衣,阿秀给她做件缎面袄子,出门一逛,街坊们肯定更羡慕。阿秀娘不贪吃不贪钱,就是有点好面子,女儿给她做这么一件光鲜亮丽的衣裳,比直接塞她几十两银子还让她高兴。
阿秀想着母亲穿上棉袄笑得脸上开花的样子,她嘴角都翘了起来。
魏澜用手指头勾起帘子,就看到她一个人在傻笑。
“在笑什么?”魏澜一边往里走一边淡淡地问。
他来的突然,阿秀被他一吓,针尖错力,刺进了白嫩的指腹。
她吸了口气,忙将手指塞进口中,轻轻地吮了起来。
第52章
“世子回来了。”
绣针扎得浅,吸一吸血就止住了,阿秀简单收拾下身边的东西,站起来道,桃花眼小心翼翼地观察魏澜的神色。
魏澜没什么特别的神色,朝她旁边花样老气的针线活儿扬扬下巴:“给岳母做的?”
阿秀惊讶地问:“您怎么知道?”
魏澜哼了声,那颜色一看就是送长辈的,魏家这边,她不会傻到去孝顺薛氏,祖母对服饰十分挑剔,她应该也不会傻傻地去自取其辱,过来行宫之前她提过她娘要过生辰,答案还不明显吗?
如果魏澜连这点显而易见的小事都猜不出来,他还做什么锦衣卫指挥使。
坐到窗边的暖榻上,魏澜挑起阿秀的绣活儿看了看,皱眉道:“这种东西,送出去是打我的脸,我那边有几件狐裘貂裘,回去你挑两件,拿去送给岳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