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珠心底更不舒服了,二叔怎么能欺负女人?
确定阿秀吃了苦头,魏明珠的怒火没有刚刚那么强烈了,但他还是委屈,梗着脖子道:“这是二叔弄伤的,父亲要罚就罚二叔,为何要我下跪?”
阿秀放下袖子,余光也斜向了魏澜那边,好奇他会怎么说。
魏澜问道:“如果我受了伤武功尽失,有人在你面前羞辱我殴打我,你会如何?”
魏明珠破口大叫:“谁敢打你,我跟他拼命!”
魏澜目光一沉:“如果那人是你二叔,你又如何?”
魏明珠大叫:“二叔也不行!”谁也不能打父亲!
魏澜再次看向阿秀,等着小男孩自己想明白。
阿秀听明白了,眼中掉下泪来。
魏澜居然把她与他自己放在了同等的位置,要魏明珠像维护父亲一样维护她这个继母。
魏澜说过,只要她老实听话,他会给她体面,昨晚更是说了他会教训所有欺负她的人,当时阿秀以为魏澜只是随口说说,原来他是认真的。
她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站在她对面的魏明珠看得最清楚。
挨了二叔的打骂,她一个小女人是挺可怜的,但……
魏明珠还是不服气,魏澜是生他养他的亲爹,他愿意用命保护父亲,阿秀只是一个乡下女人,与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魏明珠为何要保护她?
五岁的小男孩倔强地抿着嘴,脊背挺得笔直,依然不肯下跪或认错。
阿秀擦擦眼泪,红着眼圈对魏澜道:“有世子这番话,我已经知足了,此事起因都怪我烤羊肉害了少爷,世子就不要再为难少爷了吧?”
魏澜冷笑,盯着她道:“闭嘴,这是我们父子的事。”
才被他深深感动了一番的阿秀呆住了,既然要维护她,他为何还这么冷冰冰的?
魏澜继续训斥魏明珠:“你以为她只是你名义上的母亲,她的事就与你无关了?你好好想想,如果有个儿子坐视他的继母被人羞辱被人欺凌,那儿子只在旁边看热闹,甚至拍手称快,外人会如何评判他?”
魏明珠不知道。
魏澜冷笑:“外人会说他没有骨气,连自己的亲人都保护不了,从此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指着脊梁骨笑他窝囊无用,笑他没有男子汉大丈夫的血性,笑他不知孝道枉为人子。明珠,告诉我,你是不是想做那种连自己母亲都保护不了的孬种?”
魏明珠大大的凤眼里不知何时蓄满了泪珠!
父亲宠他,事事以他为先,但不是所有人都敬他畏他,就在这国公府里,魏明珠不止一次听人嘲笑他的生母是身份见不得光的卑贱女人,嘲笑他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嘲笑父亲一世英名却犯下大错养了他这个儿子!
国公府里如此,外面嘲笑他的人更多!
魏明珠不想被人笑话他是私生子,更不想被人笑他是窝囊废?
泪珠滚落,魏明珠扑通跪在阿秀面前,重重地磕头:“我错了,我不该让二叔欺负你!”
才五岁的孩子啊,他能有多少力气去阻拦魏沉向她动手?
阿秀根本没有为此怪过魏明珠,魏明珠才跪下,阿秀便扑过去要扶他起来:“少爷快起来,那不是你的错。”
魏明珠弯着腰低着头,不肯起。
魏澜看着男孩掉在地上的泪珠,终于道:“起来吧,下不为例。”
魏明珠这才站了起来。
阿秀见他嫩嘟嘟的小脸上全是泪,怜惜地拿出帕子,想帮魏明珠擦掉。
魏明珠肩膀一甩,甩开了她,重新站到了魏澜身边,脸上全是倔强。
接下来,魏明珠再也没看阿秀一眼。
用完早饭,魏澜让阿秀先去内室回避。
阿秀看看仍然一脸郁郁的魏明珠,告退了。
丫鬟们早都避到了院子中,魏澜抱起小男孩放到腿上,点点他的小脸:“怎么,生我的气了?”
魏明珠嘟着嘴摇摇头。父亲说的有道理,父亲没错。
魏明珠只是想不通一件事。
他小声请教道:“按照父亲所说,如果有人当着你的面欺负薛氏,你也会帮她?”
魏澜点点头。
魏明珠急了:“可她是坏女人,父亲明明讨厌她还要帮她,岂不是更让她得意?”
魏澜笑道:“我可以明着帮她,背地里再教训回去。”
魏明珠皱起小眉头,不是很懂。
魏澜捏他鼻子,笑道:“笨,我只说当儿子的不能放任外人在他面前欺凌继母,可没有说这个儿子不能自己欺负继母,除非那位继母是个好人。”
魏明珠终于明白了!
男孩凤眸明亮,崇拜地望着自己的父亲。
魏澜放他下去,揉揉他的小脑袋道:“好了,去上课吧。”
魏明珠乖乖点头,往外走了几步,男孩突然回头,开心问:“父亲今日不用进宫?”
魏澜捏着眉头道:“想得美,见完你二叔我便要走了。”
父亲见二叔做什么?
他没有直接欺负阿秀都被父亲训了一顿,二叔又动口又动手的,肯定更讨不到好!
已经走出门的小男孩回头,最后看了眼太师椅上的父亲。
啊,他的父亲又尊贵又俊美、又英明又神武、又狡猾又正直,天上的玉皇大帝都不如父亲!
认识到这点,魏明珠情不自禁昂首挺胸大步往前走。
私生子又怎么样,他有天底下最好的父亲,那些人嘲笑他其实就是嫉妒他!
——
魏明珠走了,魏澜将阿秀叫了出来。
阿秀非常感激他,攥着帕子道:“多谢世子劝少爷护我,我以后一定也会尽心管教少爷的。”
魏澜挑眉:“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没有叫他跪你,你便不用心管他了?”
阿秀腿一软,慌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魏澜打断她:“那你是什么意思?”
他野狼似的盯着她,阿秀本就不善诡辩,这下子更慌了,吞吞吐吐的:“我,我是说……”
“世子爷,二爷过来了。”海棠低声在外面道。
阿秀松了口气,跟着又大吃一惊。
面对她求证的眼神,魏澜只叫她落座。
阿秀乌黑水灵的眼珠转了几转。
难道魏澜也要让魏沉向她赔罪?
阿秀不想让魏明珠一个无辜的小孩子跪她,但魏沉……
偷偷碰了碰手腕被魏沉掐过的位置,阿秀突然有些期待起来。
今日之前,她怕现在的夫君魏澜,也怕曾经的未婚夫魏沉。
可,如果魏澜愿意在魏沉欺负她之后替她做主,从今往后,阿秀还怕魏沉做什么?
阿秀就算再不懂大户人家的规矩,也知道魏澜才是国公府将来的主人,魏沉身份不如魏澜,自身本事官职也不如魏澜,一个需要仰仗兄长鼻息的小叔子,凭什么在她这个大嫂面前颐指气使、恶言恶语?
刚刚魏澜亲口说的,魏沉再敢欺负她,魏明珠都可以动手教训魏沉这个二叔!
不管魏明珠打不打得过魏沉,魏澜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
明白了这个道理,看着皱眉走进来的魏沉,十分嫌弃她的魏沉,阿秀悄悄挺直了腰杆。
颇有点狐假虎威的架势呢。
第23章
魏家祖上靠战功挣来的国公爵位,过了几代,到了如今的显国公魏松严,已经弃武从文了。
魏澜四岁之时,魏松严给长子请了文、武两位先生,希望将长子培养成文武双全的优秀子弟,魏澜头脑聪明、骨骼清奇,七岁时文能吟诗作对,武能舞刀弄棒,他长得又唇红齿白俊俏风流,先帝颇为喜欢,命他入宫给三皇子当伴读,亦是文武兼修且学得更精,后来惠文帝登基,魏澜一步登天。
长子有出息,到了次子魏沉,魏松严同样寄予了厚望。
但习武辛苦,魏沉惫懒难以坚持,魏松严教训了几次不管用,想到自己当年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没能坚持下来,魏松严便不再强求,安排魏沉走了从文之路,将来靠科举谋求官职。
因此,十八岁的魏沉虽然身形修长挺拔,却不似魏澜英武健硕,他面如冠玉,俊美文雅,平时对待女子温柔爱笑,是京城有名的风雅贵公子。
只是,看到阿秀,这个害他从小到大都被同伴嘲笑有个乡下小媳妇的罪魁祸首,魏沉脸上便只有厌弃与阴霾。
“大哥。”
走进客堂,魏沉恭敬地朝兄长见礼。
魏澜冷笑:“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大哥?”
魏沉抬头,皱眉问:“大哥这是何意?”
魏澜凤眸锐利,盯着他道:“听明珠说,昨日你不但对你大嫂口出不敬,还动手阻拦她不许离开,可有此事?”
魏沉立即看向阿秀。
阿秀瑟缩了下,垂着眼没有与他对视。
魏沉面露嘲讽:“我看不是明珠说的,是有人恶人先告状了吧,大哥,明珠嘴上的水泡你应该看见了,全是这个女人害的!明珠是我侄子,她加害明珠,我替大哥教训她何错之有?”
魏澜依然靠着椅背,姿态慵懒,眼中却一片冰冷:“你替我教训?我是死了还是残了,需要你替我教训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魏沉抿唇,低头狡辩道:“大哥公务繁忙,无暇顾及这等小事,所以我才……”
魏澜笑了,站起来走到魏沉面前,因为魏沉比他矮了半头,魏澜微微低头,笑着道:“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了?”
魏沉看着兄长的衣摆,眼里闪过一道慌乱。
今日的大哥太不对劲儿,都是因为刘阿秀吗?
可——
“啪”的一声,魏澜突然扬手,以谁都没预料到的速度扇在了魏沉白皙俊美的脸上。
阿秀吓得双手捂住了嘴!魏澜放下手了,她全身还在哆嗦,甚至不敢去看此时的兄弟二人。
魏沉被魏澜一巴掌扇歪了脸,耳朵嗡嗡嗡的,直到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魏沉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正过脸,双眼泛红地看向对面的兄长:“你竟然……”
魏澜连话都没让他说完,目光漠然而冷厉:“长嫂如母,她是我妻一日,你便当敬她一日,再敢辱她动她,休怪我不认你这个二弟。”
挨了巴掌的魏沉是愤怒的,怒发冲冠,但魏澜却像一座巍峨耸立的高山,一个眼神便压下了魏沉的气焰。
魏沉想顶嘴想反驳,面对这样的兄长,他说不出口。
那话出不来也咽不下去,憋得他的脸他的嘴角乃至整个五官都抽搐扭曲起来。
阿秀看得分明,这样的魏沉更加可怕了!
阿秀止不住的哆嗦,魏沉刚来时她还因为魏澜的维护觉得扬眉吐气,以后都不用再怕魏沉了,但现在魏沉因为她挨了魏澜的一巴掌,魏沉会不会将这一巴掌记在她头上,从此要变本加厉地欺负她?
魏沉怕魏澜又如何,魏澜早出晚归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魏沉好像还在读书,万一魏沉趁魏澜不在的时候报复于她,万一他心狠手辣弄残了她或直接将她弄死,魏澜再生气顶多也就再打魏沉一耳光,阿秀却活不过来了。
扫眼兄弟俩对峙的身影,阿秀一边哆嗦,一边暗暗告诫自己,往后一定要躲魏沉远点!
“知道错了?”
打完了,魏澜冷声问。
魏沉握紧双拳,如被恶鬼按住脖子般极不情愿地低了下去。
魏澜让开地方,命令道:“既然知错,还不向你大嫂道歉?”
魏沉脑袋依然低着,眼睛朝太师椅上的阿秀看去。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啊,里面血丝斑驳,阴森如蛇。
阿秀只觉一股寒气瞬间从心底蔓延到了全身,冻得她连谢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她眼中的畏惧倒是让魏沉得到了一丝诡异的快感。
“大嫂,昨日是我失礼,请大嫂恕罪。”
眼睛盯着阿秀,魏沉躬身赔罪,嘴角浮现一丝难以察觉的诡异笑意,只有坐在阿秀的位置才能看得清。
“二弟,二弟快请起。”阿秀被烧一般跳离椅子,战战兢兢地道。
虽然今早魏明珠、魏沉都向她道歉了,但两人给阿秀的感觉简直有着天差地别。早知魏澜会用这种方式要魏沉认错,阿秀宁可魏沉从没来过。
魏沉缓缓直起了腰。
“走吧。”
魏澜没看阿秀,径直朝外走去。
魏沉肿着半张脸跟在兄长身后。
兄弟俩沿着游廊往前行,秋风徐徐,魏澜回头。
魏沉下意识地偏开脸。
魏澜的声音里难得带了丝关怀:“打疼了吧?”
魏沉咬紧牙关。
魏澜叹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快成家立业的人了,还与明珠似的让我不放心,我知道你不待见她,可再怎么样她现在都是我的妻子,你处处针对她,传到那边只会白白给人添笑料,因小失大,让她看咱们兄弟的笑话,这样你就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