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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渐深了,本来这时候作为小朋友,古扉已经睡了,今天没有,带着小任务,拿着她给的大布袋,迈着欢快的脚步匆匆进了小厨房。
后厨里有两个婆子还在忙,准备给贵妃娘娘和两位小皇子做夜宵,看到他只是笑了笑,什么话都没说。
似乎怕他磕着碰着,空出了一个人过去看着他,担心他穿梭在菜架边,撞倒了什么东西砸到他,娘娘饶不了她们。
古扉探出脑袋,在一排排架子上找红的,绿的,黄的豆子,她叮嘱的,说只要他能找来,就带他一起种。
可以长出豆芽来,豆芽可以吃的,种豆芽会很开心,他俩一起种,他俩都会很开心。
他还从来没种过豆芽呢,肯定很好玩吧?
古扉很快在第二排找到了红色,绿色,黑色,黄色和白色的类似豆子的东西。
她只要红的,绿的,和黄的,怎么会有这么多种呢?
古扉怔住了,在只拿她要的,和每样都拿一点之间犹豫片刻,选了后者,万一是时间太急,没来得及说,或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呢?而且都拿了可以多种一些。
古扉打开大布袋,每样抓了几把,将整个布袋装满才把手。
提着大布袋,刚要离开,看到旁边的一把小青菜,顿了顿,既然这些豆子能种出菜的话,那菜能种出什么?
菜是刚从外面运过来的,还很新鲜,根上挂着泥土,他也不嫌脏,抓了一大把带去。
走的太急,临出门时险些被过高的门槛绊倒,他踉跄了一下,掉了几根菜,想去捡,但是手里东西太多,空不出手。
跺跺脚,放弃了,紧了紧怀里其它东西,绕过婆子虚虚扶来的手,去了约定的地方找花溪。
花溪一直等着呢,这期间来回走动,在想一个问题,他帮了她,她该怎么帮他?
一起跟着进冷宫的不仅有她,还有他,俩人同病相怜,会遇到一样的问题。
古扉已经到了,喘着气,一脸兴奋的问,“姐姐,我拿到了,要现在种吗?”
花溪收敛了万般心思,招招手,让他过来。
古扉抱着大大小小的东西站到她面前,小脸上还带着喜悦的神色。
花溪掏出帕子给他擦了擦汗,“现在还不行,太晚了,要明天才可以。”
古扉一双眼登时黯了下来,他跑着来,跑着去,就是想种豆芽,结果必须等到明天,心里的失望可想而知。
花溪看出来了,加了一句,“不过今天我还有个任务要交给你。”
那双星辰一般的眼又亮了亮,有一种被委以重任的自豪感,“什么任务?”
花溪勾勾手,让他附耳过来,将心中隐隐的想法说与他听,能不能行,能改变多少,就看命运了。
这是她能做的,最后的挣扎。
☆、种豆芽吗
和花溪道别后,古扉回到房间,他的两个侍女发现了,急忙迎了过来,“殿下,您去哪了?”
“在门口玩儿。”和往常一样,他没说实话。
他经常把两个侍女打发去做别的,不是去蒸点心,就是去干活,今儿让她们剥石榴籽,趁她们不留神溜出来的。
她们太烦了,这不让玩,那不让玩,也不陪他玩,他很无聊。
采莲和荷青齐齐松了一口气,“殿下,石榴已经剥了一碗了。”
方才剥的时候俩人顺便聊了聊天,聊完发现殿下不见了,想去找,又怕没剥完石榴,殿下责罚,左右就剩下一点了,俩人决定等剥完再去找。
殿下出不了门的,娘娘吩咐过守门的,不能让他出长明宫,在长明宫内,到处都是宫女太监,哪个不知道这位小祖宗,不会出事的。
而且也不是第一次了,俩人都习惯了,殿下喜欢甩掉她们独自玩,娘娘说过,这个年纪开始叛逆,管的太严反而会起逆反心理,只要不出事,偶尔让他轻松轻松也成。
都六岁了,晓得哪哪危险,不会冒险,长明宫又都是自己人,不妨事。
“你们吃吧,我要睡觉了。”古扉边说边去脱衣裳。
腰带用的是暗扣,不好解,采莲连忙过去帮忙。
荷青配合着,除掉玉件和抹额,包括外衣中衣,只剩下一身亵衣,采莲命人打来水,洗漱过后古扉才上床。
并没有睡,心里惦记着事,花溪姐姐交给他的,说是蜡烛烧掉小拇指尖那么长的时候就可以了。
他挥退了其他人,一直盯着蜡烛看,瞧着瞧着眼前开始模糊,意识也逐渐不那么清晰,脑袋一点,险些睡去。
古扉一个激灵爬起来,打眼一瞧,蜡烛已经烧掉了尖尖,到时间了。
他连忙爬下来,赤脚踩在地板上,凉,脚冻的一个哆嗦,又回去将鞋子穿上,披了一件披风,小跑着开门,惊动了值夜的采莲。
采莲本来坐在门槛上,陡然站起来问道,“殿下,您要去哪?”
“去找母妃。”他边说边跑,本来离的也不远,很快叫他到了地方,母妃门前的侍女想拦他,被他推开了,“我要见母妃。”
“娘娘已经歇息了,殿下明天再来吧。”碧菊尝试与他解释,“今儿九殿下摔倒了,哭的可凶了,娘娘哄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才睡着。”
“我做噩梦了。”古扉不听,“我也要哄。”
“可是……”碧菊有些为难,娘娘叮嘱过,头有些疼,谁都不见来着。
“让他进来吧。”他俩在门口说话,音量还不小,里头自然听得到。
古扉面色一喜,连忙提了衣摆跑进去。
母妃躺在床上,穿着素白的亵衣,一头黑发铺散着,部分滑到胸前和枕头上,她半撑起身子,温柔问道,“怎么了?”
古扉瘪瘪嘴,“我做噩梦了。”
沈玥轻轻抱住他,“做什么噩梦了?”
花溪说梦里的东西越严重,母妃越会重视,他按照花溪教他的,一五一十道:“我梦到父皇带了很多兵,把姥爷家围住了。”
这个话题有些危险,沈玥挥挥手,示意几个丫头退下,只留下她与古扉。
古扉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按部就班重复花溪的话,“父皇在姥爷书房的密室里搜到了龙袍……”
沈玥心中一惊,连忙捂住他的嘴,蹙着眉,不悦问道:“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说是梦她可不信,这种话骗骗小孩子还行,骗不了她。
古扉被她狰狞的表情吓到,一边摇头,一边结巴道,“没有……没有人教我。”
其实有,但是花溪告诉过他,千万不能说出来,否则会露馅,露馅了母妃就知道他骗人,根本没有做噩梦。
母妃会责罚他,怪他大半夜折腾人,他不想这样,他想被母妃安慰,被母妃哄。
母妃只抱九弟弟,已经很久没抱过他,说他大了,是男子汉了,不能哭,也没有抱抱了。
他才不大呢,他才六岁。
“梦里有个生病的老爷爷,躺在床上拉着我的手说的……”他努力回想花溪叮嘱他的话,花溪说了很多,但是他记不住。
“那老爷爷是不是眉间有颗黑痣?”
他连忙点头,“对,好像还有……”
“很瘦很瘦是不是?”
“嗯嗯。”其实他也忘记了,就记得花溪还说了一个什么,想不起来,应该跟母妃描述的差不多吧?
沈玥怔住了。
如果说她第一反应是不相信,那么现在就不得不相信了,当年她的爷爷上战场时留下暗疾,快不行了。
但是为了给父亲争取成长的时间,咬牙拖着带病的身子撑了好几个年头,对外也不说自己生病,怕家里被人觊觎,直到父亲能独当一面时才假装被刺客袭击而死。
其实他是病死的,这件事除了嫡系之外没人知道,也就是说,除非嫡系,没人会告诉扉儿。
嫡系为什么要装神弄鬼传递这样的消息给她?
很明显,这话是说给她听的,扉儿只是个传话的。
假如真是嫡系,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还有一点,父亲书房有个密室的事,除了她和父亲之外,也没别人知道,所以别人告诉扉儿的几率不大,那就是……
爷爷预感到家族将有大变,给扉儿托梦提醒?
扉儿还小,这个年纪的孩子很容易撞邪。
沈玥躺不下去了,蓦地掀开被子下床,唤来碧菊送古扉回去,自个儿穿戴整齐匆匆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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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溪还没睡,与古扉告别后回了一趟寝屋,每天会有管事检查,她要应付应付。
管事走了她才爬起来,临走前想了想,将能收拾的收拾上,然后便出了门,在前院和后院的连接处等一个人,那个人目的没有达到,肯定会来找她。
他是主子,还是个孩子,不会有那么多顾虑,想来就来,想喊她就喊她,根本不会在意会不会吵醒大家,惊动管事。
所以她必须守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天有些冷,心里想着他不会立刻就来,再加上空间外和空间内时间不一样,于是偷个懒,进空间暖和暖和。
一个下午过去,几颗苗又长高了些,花溪挑出一颗健硕的,长得最高的梨苗和枣苗移植,栽种在草屋的两旁。
其它还放在原地,没有立即弄死,到了冷宫它们应该还有用,毕竟梨不可能凭空出来,所以要种一颗在外面打掩盖。
花溪给两颗移植的树苗浇好水,又顺便看了看河里的鱼籽,一个下午过去,空间里相当于十几个下午,勉强算它三四天吧,三四天太短,鱼籽没什么变化。
花溪不死心,跪在河边仔细观察,她视力还行,叫她看清了鱼籽里面的情况。
像一个卵似的,已经有了一些小鱼的特征,半透明的,能看到鱼刺和眼睛,看来快要孵化了。
也不知道要不要给它们弄些有营养的东西,比如蚊子之类的,鱼吃蚊子的卵。
想想还是放弃了,她可不想蚊子在空间大幅度繁衍,导致整个空间都是,逮都逮不完。
时间还早,花溪把古扉弄来的各种豆子和大米分类,大米单独存放,这玩意儿已经这样了,没办法种活,所以她主要的目的是各种豆子。
红的,绿的,黑的,黄的,全部倒在洗脸盆里,泡上井水,泡好之后今晚她要种。
还有那把青菜,都是新鲜的,她不打算吃,打算种下让它开花长出籽来。
叶子稍稍有些萎,花溪也泡在井水里,先把它救活再种。
手上都是泥,花溪洗了洗手,又捧了一把井水洗脸,用井水洗过之后,皮肤会格外的嫩,一天都水水的。
她最后收拾了一下草屋,草屋里放了一张席子,是她从床上抽出来的,除了席子还有她的毛巾,帕子,鞋袜和衣裳,一些不显眼的都收进了空间里。
虽说已经交代了古扉,但是她不确定能不能成功,算有备无患吧。
毕竟古扉还小,不一定能完全记住她说过的话,其次这篇文看的太久,很多事不记得。
怕就怕败在细节上,比如古扉的太姥爷,文中只提过一嘴,她勉强记住一些,是病死的,年纪大,很苍老。
沈贵妃能混到这个位置,自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没有一些细节,怎么可能骗得过她。
花溪主要集中在两点。第一,既然是生病死的,还被折磨了几年,肯定很瘦。
第二,年纪大了,头发一定是白的,她让古扉记住这两点,然后告诉沈贵妃,让沈贵妃有个怀疑对象就好,无论她想的是谁,只要相信是托梦,事情就完成一半了。
另一半就是等,等古扉给她带消息,他很快就会来,花溪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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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扉很不开心,因为他被骗了,花溪告诉他,只要按照她说的做,母妃就会心疼他,可是没有,母妃敷衍了他两句就走了。
骗子!
他生气了,很生气!
采莲似乎发现了,小声问他,“殿下怎么了?”
古扉没回话,陡然从房间里跑了出去,他要去找花溪,要治她的罪,她太坏了,骗他。
他跑到一半想起来,还不知道花溪住哪?名字是真是假?
既然骗他,名字肯定也是假的,该去哪找她?
他正为难呢,冷不防身后有人说话。
“殿下是在找我吗?”
花溪从角落里走出来,夜晚燃的灯不多,就像从黑暗里冒出来似的,古扉吓了一跳,转而想起被骗的事,又义愤填膺起来。
“你骗我,母妃没有哄我,她走了。”
花溪有一丝意外,他居然成功了,这么晚了出去干嘛?很明显是将古扉的话放在了心上。
只要她能赶在皇上搜查沈家之前将密室里的龙袍处理掉,那沈家和长明宫还有一线希望。
“殿下。”花溪突然问,“还想种豆芽吗?”
???
古扉凝眉。
花溪笑了,“我陪殿下种豆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