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三刀——孟中得意
孟中得意  发于:2020年03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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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富小景没有见识地说道,“又不是黄金。”
  “爱马仕和黄金一样都是硬通货。危难时候是能拿来换钱的。”梅见富小景不捧场,见到她时的热情也略微冷却了。她从最底层抽出一个普拉达的杀手包塞到富小景怀里,“拿去背吧,女人总得有个好包。”
  “算了吧,上次我背的包样式和这个有点儿像,都被抢了。”富小景拿过包又俯下身来放到包本来该在的位置。
  按照田野伦理,干涉研究对象生活是大忌。人类学负责观察问题、解释问题、却从不负责解决问题。尽管做研究的第一天,富小景就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劝人从良,但有次她还是没忍住,梅回她的话很简单,你养我?
  她养自己都困难,何以负担这么奢侈的生活?
  不由得自惭形秽。
  梅当着富小景的面一件件地换衣裳,后来让富小景陪她试。
  梅在一所全美排名还不错的学校,但该学校在中国知名度极低。梅在这所学校的东亚系研究现当代文学,最近在做的题目是好莱坞电影和英国文学对张爱玲中早期创作的影响。
  “你说讽刺不讽刺,张爱玲本人困于学历,在美国找不到教职,只能做访问学者。但却有一堆人靠着研究她拿到了终身教职。所以我觉得我们这种专业毕业不好找工作、收益低都很正常。前几天我打车,司机恰巧是你们学校毕业的。”
  “你猜他是学什么的?”
  “人类学。”
  “恭喜你,猜对了。”
  “他现在还没还完学贷。他跟我说,前些年他在做纽约出租车司机的田野调查,做着做着就成了一名司机。小景,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笑?”
  富小景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第9章 
  在配对网站提供的报告中,人文类学科确实是糖妞的重灾区,一年动辄几万美金的学费和艰难的就业形势,让一些人开始不得不寻找新的出路。很难想象,一个学cs的女生去注册糖宝账号。
  梅负责试衣服,富小景负责把她试完的衣服重新挂回到衣架上。
  梅试着试着突然烦了,上下打量富小景,“小景,你这件衣服和鞋子上次穿过。”
  “是吗?我忘记了。”
  她并没忘记,这是她最好的毛衣,山羊绒的,前年刚来美国不久在21世纪百货买的。可她换了新的大衣和围巾,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见我就算了,你这样去见男人,他会认为你只有一件衣服可穿。男人们很势利的,你穿得好一点儿,他就会请你去好馆子吃饭。”
  “可是我为什么要和这样的男人去下馆子呢?”
  梅站在镜子前抻腰身,“哦,对了,小景,你最近是不是让人给甩了?”
  “没有的事。”
  “那天,我在59街那家餐馆可看见你那富二代男朋友和另一个女孩儿卿卿我我,两人可不像是一般关系。”
  “那不是我男朋友,我们只约了几次会而已。”
  富小景站在梅身后给她拉背部的长拉链。镜子里映出一张浓艳的五官,眉毛极黑,嘴唇极红,人生经验不断从红唇里吐出,“这些富二代比鬼还要精。一开始是只恋爱不结婚,恋爱时谈了一个个穷女朋友,结婚还要找门当户对的。后来找到美国的约会文化背书,干脆连恋爱也不谈了,都在床上约会了几十次了,照样清清白白连个女朋友都没交过,情感经历白得像一张纸。小景,你没被人白睡了吧。”
  “说什么呢,就约过几次饭而已。”
  “你不会还是个处吧。”梅的红唇上扬,是个讽刺的笑。
  拉好拉链,富小景收回自己的手,对着镜子里的梅说道,“这件裙子很适合你。”
  梅捡出一件红色绉绸连衣裙扔给她,“这个你拿去试试,就腰那儿有几个斑点,不仔细看看不出来。送你了。”
  富小景当然不能收研究对象的东西。
  裙子的大V领直开到腰围,富小景展开裙子又重新挂到衣架上,自嘲地笑了笑,“别拿我开涮了,你觉得我有什么可露的?又不是人人像你一样都有32dd。”
  梅抱胸看着她,“相信我,你努力挤一挤还是有的。你不会嫌旧吧,我只在圣诞节穿过一次,这可是华伦天奴的。”
  “其实斑点还真看不太出来,你还是留着自己穿吧。这裙子还是适合你们这种天赋异禀的,我是先天不足。我上大学的时候,我妈天天给我打电话让我吃木瓜喝牛奶,结果毫无用处。出国前,我妈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美国女人胸脯特别大,怕我到了纽约买不到合适内衣,给我装了一箱。”
  “你妈倒是了解男人。”
  “这跟男人……”富小景把下半句话咽了回去,“你现在那位怎么样?”
  “我躺在他怀里,就像躺在棺材里,景,你知道老人味吗?他又爱用香水遮,我都快被他呛死了。”
  富小景随口说,“那要不换一个?或者……”或者干脆就别干了。富小景实在说不出第二遍劝人从良的话。
  “换了别人,哪有那么大方?老头子也有老头子的好处,肯花钱,身体也坏,没几分钟就完事儿了。上一个,每次一来就折腾一晚上,跟他妈野狗似的,我差点被他给弄死,还他妈送我假包,我草……”梅突然没了试衣服的兴致,从身上去摸烟,手触到腰上,才意识到自己穿的是裙子,从衣帽间拐到客厅,整个人陷在丝绒沙发里。
  落地灯煌煌亮着,灯柱是没穿衣服的维纳斯。
  “小景,给我拿只烟。”
  富小景抖抖烟盒抽出一只七星,往梅嘴里一塞,又去找打火机。
  梅的嘴唇是一抹鲜艳的大红,富小景娴熟地拿着打火机燃着了一簇蓝光,而后这蓝光遇着烟尾,成了橘红色。
  “你要不要来一只?”
  “我不会。”富小景起身去煮咖啡,“梅,你喜欢浓一点儿的还是淡一点儿的?”
  “越浓越好。”
  富小景把煮好的浓咖啡递给梅,自己捧了一杯坐在梅对面,“他现在单身?”
  杯子是梅森瓷,和当年富小景摔碎的钢笔帽是同色系。
  “七十多岁的单身?他和他老婆快金婚了吧。”
  “那他妻子知情吗?”
  “我怎么知道?我总不能问他,你老婆知道我们俩的关系吗?她有什么意见?我也太神经了吧。”
  “我可以开录音吗?”富小景从包里取出录音笔,林越今早付给了她第一节课钱。他打给她一百五,富小景又退回去了六十块,拿着这笔小钱她换了一只新录音笔。
  “你录就是了,为什么一定要直白地说出来。我稍微对你有点儿好感,都被你这话给搞没了。”
  “我必须保证你的知情同意,你不同意,我是绝不能录的。”富小景虽然也觉得这句话很败兴,但为了她的学术生涯考虑,她必须慎重。
  临走前,富小景做了一桌中餐。梅把富小景召唤来主要是为了做饭这事儿。梅的老糖爹一直误以为她会做中餐,今天特地要尝尝她的手艺。
  “梅,明天的演奏会,你别忘了。”富小景做菠萝咕噜肉时,剩下了半只菠萝,此刻她正窝在沙发里拿勺子挖菠萝吃。
  “什么演出?”
  “你上次不是要听普罗钢协吗?我买票了。”为了尽可能从研究对象那里获取全面而真实的资料,富小景也会在资金允许的情况下努力投其所好。她买的学生票,跟它的价格比,票的位置可以说出奇得好,但也是相对而言。
  “是吗?我说过吗?”
  “你上次说的,我整理录音时又听了一遍。”
  “事实上,我只听老头子提了一句,我本人对那个并不感兴趣。你可以找个男孩儿陪你一起去。”
  富小景很头疼,她的采访对象不够诚实,论据出了问题,论点便无所支撑。
  “好吧,再见,祝你晚上愉快。”富小景把勺子洗了,和梅说了再见。
  晚上看新闻,康州的一家赌场有一赌徒因过于激动心脏病发抢救无效死亡,她很不恰当地想到了顾垣。
  或许应该再劝劝他。
  一定要再劝劝他。
  电话拨过去,第二遍才有人接听,他的声音比之前要冷淡一些。
  “你好,我是富小景,你送我的唱盘非常好,确实和手机播放器有很大区别。明晚卡内基会有布朗夫曼的演出,你有时间吗?我想请你一起去看。位置还不错。”
  “我是你的第一人选吗?”

  富小景迟疑了一下,“当然。”
  “你昨天怎么不跟我说?”
  富小景继续撒谎,“我是今天才买的票。如果提前跟你说了,到时买不到,那多尴尬。”
  “可万一我明晚没时间呢?你不是白买了?”
  “那我就把票卖给别人。”
  ……
  “我明天下午四点来接你,咱们先去吃个饭,我正好回请你。”
  “不用了,我吃完饭坐地铁去,你准时到就行。”
  “你想吃什么,要不去吃日本菜,我知道有家还不错的。”
  富小景握着手机摇头,可惜顾垣看不见,她刚说出一个不字,就听那边说,“那吃法国菜,在65街……”
  “我四点有别的事情要忙,你自己吃吧。”
  “那好吧,六点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不用接我……”
  “我从没拒绝你,你总是拒绝我,你认为这是不是有些不公平?”
  富小景只好随口说了个地址。
  第二天下午六点钟,富小景又坐上了顾垣的车。即使以最严苛的角度来审视顾垣今天的穿着,也很难挑出毛病。唯一的问题是,他的存在把车子比衬得十分寒伧,如果车有车的话,此刻应该自惭形秽。
  顾垣的车一如既往的冷,富小景自上了车就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她为了好看,只在大衣里套了件炭灰混银色刺绣软呢裙子,那裙子是她衣柜里最大牌的货色,买来后便物尽其用,所有稍微正式点的场合她都穿它撑场面。地铁里有暖气尚能坚持,可车内的温度并不比室外更高。
  顾垣停下车,从后备箱里掏出一条毯子扔给她。
  “谢谢。”
  “用不用吃药?”
  “不用,我刚才就是嗓子有些痒。”
  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绉缎盒子,“送你的。”
  “谢谢。”盒子十分的简陋,这给了富小景一种错觉,如果她不收下,就是在表达对顾垣的看不起。
  “拆开看看。”
  “真漂亮。”富小景倒不是在客套,那确实是一副极漂亮的耳环,她从没见过这么像钻石的蓝水晶。
  “你头发可以试着盘起来。”
  “有头发的话,耳朵会暖和好多。”
  她没有一双拿得出手的耳环,在正式场合她总试图把耳朵遮起来。
  “你很冷吗?”
  “你不冷吗?”
  “或许我该换辆车来接你。”
  好像她在嫌弃他的车似的。
  富小景急忙否认说,“我其实也不怎么冷,尤其是盖上毯子之后。而且……你现在这车挺酷的。”
 
 
第10章 
  冷风敲打着车窗,富小景的咳嗽很快把风声给遮过去了。
  车开到中途,顾垣把富小景放到一个免费停车点。他脱下大衣,丢给富小景。
  她指了指手边的毯子,“我现在不冷。”
  “如果你在音乐厅里还咳嗽,咱们为了不打扰其他人,只能中途离场。或者你准备以此为由独自离开,嗯,你今晚莫非还有其他安排?”
  富小景听到心里一凛,她曾认识一男子,情人节约了三个女生,其中一个约在音乐厅,听到三分之一,便通过假咳中途离场奔赴另一场约会。
  随即她意识到顾垣是在开她的玩笑,“我带了喉糖,到时候就不会咳了。你赶快穿上吧,多冷啊。”
  “你在这儿坐着,等我十分钟。”
  十分钟后,富小景围着毯子窝在车后座,车窗蒙着一层轻薄的雾气,朦朦胧胧的,她听到两个指节有节奏地敲击着车窗,第一反应拿手指去蹭微薄的雾,她的手抚在冰凉的车窗上,透过玻璃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眼睛钉在窗上,她僵了几秒才去摇车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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