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天子白月光(重生)——绮里眠
绮里眠  发于:2020年03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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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托病许久没有上朝的行兼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容玄渡难得地露了个面,就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面沉如水,稳如泰山,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
  殷长阑微微一哂。
  他把目光落到了坐在最前头、拈须沉默许久不置一词的甄恪身上。
  甄恪眼睑低垂,像是对天子的目光一无所觉。
  看来他今天是不想说话了!
  殷长阑淡淡地收回了视线。
  听着他们这个时候看似无所顾忌、实则克制而目的明确的对话,抽丝剥茧地将每个人安放在利益版图正确的位置上,这样的事于殷长阑而言已经轻车熟路,但他在这个时候却难以抑制地生出种厌倦来。
  在这里与这些人浪费生命,还不如回去陪着阿晚吃一盏茶,说一说话。
  他拂袖而去。
  勤政殿中吵吵嚷嚷的群臣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野鸭,声音都戛然而止,眼睛瞪得大大的,全然没有想到这位天子会做出如此不顾惜颜面的举动。
  站在队列后头充作个木头桩子,全程没有插过话的御史大夫翁博诚几乎要笑出声来。
  皇帝,可真是个性情中人。
  难怪那个时候会对他说出“令爱久留在贵妃宫里,于情于理都有些不妥,府上还是早些接了回去的好”!
  不过,性情中人也有性情中人的好。
  这个时候来这样的一手,想必无论是哪一边都摸不清皇帝的心里的底细,不知道他究竟想要怎样处置这件事吧。
  就连容家也坐不住了——兼城门卫之责的五城兵马司,先后两回亲自放走了西番使团中唯一在逃的嫌犯,偏偏五城兵马司从来都被容家二爷当做是自己的亲兵,一向水泼不进的,更偏偏这个时候容玄明还不在京中。
  这么多人影影绰绰地把话头往容家身上引。
  也不知道几分是借题发挥、打落水狗,几分是因为容氏女在宫中一身独宠,已经成了许多人眼底心头的大患?
  翁博诚不动声色地站在同僚的队列中,等着皇帝身边的内官出来收拾善后。
  殷长阑拂袖出了勤政殿的大门,御辇就已经停在了阶下。
  朝会上虽然出了意外,于存却因为护驾及时、功大于过,迁龙禁卫指挥使,总/理宫闱防卫之事。
  安排在殷长阑身边的禁卫重新犁过了一遍,正是极勤勉而忠谨的时候,前呼后拥地簇着殷长阑上了车。
  容晚初却不在凤池宫里。
  留在宫里的素娥给殷长阑行了个礼,小心翼翼地道:“是宁寿宫使了人来,说是十二皇弟身上似乎不大好,太后娘娘心中十分的担忧,因此请了贵妃娘娘、贤妃娘娘、德妃娘娘都去侍疾……”
  殷长睿的身上还没有正经的封号,迁进宫中居住,宫人也只能以“皇弟”来称呼他。
  殷长阑听着,眉峰就高高耸了起来。
  他点了点头,道:“朕知道了。”
  转头上了车,就吩咐道:“去宁寿宫。”
  宁寿宫的宫人没有想到皇帝会在这个时候驾临。
  玉枝见他神色冷峻,眼神有些慑人,不由得有些战战兢兢地道:“陛下,太后娘娘在后头佛堂里诵经……”
  殷长阑打断了她的话,问道:“贵妃娘娘在哪里?”
  玉枝呆了一下,才道:“贵妃娘娘和贤妃娘娘一起陪着皇弟殿下,还有郡主也在……”
  她话音未落,殷长阑已经大步流星地往里闯了进去。
  玉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由得跺了跺脚,连忙拔腿追了上去。
  容晚初和甄漪澜一左一右地坐在宽阔的殿阁里,里间有幼儿的啼声止不住地响着,偶尔间有殷/红绫低低的安抚言辞,又很快被哭声盖了过去。
  宫女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在容晚初身侧屈了屈膝,低声道:“陛下来了,请娘娘出去呢。”
 
 
第65章 血玲珑(6)
  容晚初有些惊讶。
  她看了看天色,时候还早。
  出了什么事?
  她没有说话, 只是对甄漪澜微微地点了点头, 就放轻手脚走出门去。
  殿中寂静, 宫女的语声不高,却依旧落进了甄漪澜的耳朵里。
  她看着容晚初的背影,神色微微地发沉。
  殷长阑站在殿外的小亭子里头, 看着小姑娘穿着樱红色百蝶穿花遍地金的褙子, 头上插着五福献瑞方胜扁簪, 通身的气派和贵重, 脚下却轻快得像只小燕子似地出了门。
  殷长阑目光微缓。
  容晚初已经笑盈盈地走到他面前来, 仰着头看他,问道:“怎么脸色这样差, 可是前头发生了什么意外?”
  “没有。”殷长阑垂首注视着她意态自然的脸,细细地看了一回, 没有在她眉目之间发现什么不虞和不适, 稍稍地放下了心, 慢慢地道:“只是听说太后忽然召了你来,有些不放心。”
  态度十分的坦率。
  容晚初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又想了想, 低声道:“你是担心十二皇子的病有什么不妥?”
  殷长阑抿紧了唇。
  他待容晚初珍而重之, 自然关心则乱,此刻知道自己想错了,也并没有隐瞒原本的念头,声音有些沉郁地道:“我怕有人原本是奔着你来的!”
  容晚初抬手抚了抚他的眉心, 柔声安抚道:“我并没有事。”
  她仰着头同殷长阑说着话,云髻上的步摇就一晃一晃的,累丝金的蝴蝶翅膀跟着微微地颤,仿佛真有只蝴蝶在她鬓边嗅着花儿一样。
  殷长阑神色柔和下来,探手摸了摸她的发髻,温声道:“你还是在这里坐一坐,还是跟我回宫去?”
  容晚初想了想,道:“我还是去看一看太后娘娘。”
  她喁喁地道:“昨儿事出突然,我们也没有想着看看太后这里是什么情形——我今天见了她,总觉得她模样不大好。”
  郑太后对小姑娘有些微词。
  殷长阑不大愿意她同郑太后在一处,但容晚初这样说,他也知道她心里想的还是昨日出的事,想探一探里头有没有宁寿宫的影子。
  不让她自己找点事情来做,她心里只怕也总是不安着。
  殷长阑就没有劝阻。
  他揉了揉小姑娘的耳珠,柔声道:“好。”
  又叮嘱道:“我多留些人在这里,你但有什么事直管叫人。”
  容晚初面上就露出个笑容来,同他短短地说了几句闲话,才回了殿中来。
  原本坐着甄漪澜的椅子却不知何时空了,只有桌上的茶盏袅袅升着薄雾,证明那里曾有人停留过。
  容晚初瞥了一眼,不由得微微地有些诧异,顺口问道:“贤妃娘娘到哪里去了?”
  一旁的宫人恭恭敬敬地回道:“贤妃娘娘说她忽然有事,因此先走一步。”
  容晚初点了点头,殷/红绫哄着十二皇弟所在的里间就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响。
  她来不及多想,快步走了过去。
  -
  甄漪澜却跪在了宁寿宫回到凤池宫的甬路边上。
  堆云似的发髻上,金玉的钗、簪都拔掉了,以至于乌黑的头发有些凌/乱,几绺碎发拂落在了肩上,耳、手上的妆饰也都撸了,素素净净的,配着雪白的一张脸,翠眉红唇,在清冷和哀凄之外,又生出无端的柔韧不拔之气来。
  从宁寿宫往九宸宫和凤池宫,是不同方向的两条路。
  皇帝会回到自己的寝宫去,还是去容晚初的住所?
  她等在这里,不过是与自己赌过一场——倘若她赌赢了,她总要给自己闯出一条生路来。
  她脑子里又闪过小亭里头含笑私语的两个人。
  容晚初看着那个皇帝,笑得像朵花儿似的。
  她就那么开心。
  容晚初笑的时候,皇帝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看着,明明她在外头,一不小心踩断了树枝,发出那么大的声响,亭子里却谁也没有听见。
  甄漪澜紧紧地抿住了唇。
  不要紧。
  容晚初怎么样,那都是容晚初的事。
  皇帝这样看重容晚初,对她来说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地面上传来车轮滚过的辘辘声响。
  甄漪澜微微地动了动膝,跪在了青石板的甬路中央。
  驭者顿了一顿,向车内禀报道:“陛下,贤妃娘娘等在这里。”
  殷长阑在辇车里闭目养着神,闻言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
  他道:“怎么回事?”
  贤妃甄氏,是甄恪的侄女。
  她身边的侍女,是在身上带了诱兽的药粉、站在他身后诱使狻猊狂躁的太监蔡福的对食。
  这样一个女子,如今却站到他面前来?
  殷长阑神色平静,掀开了辇车的帘帷。
  甄漪澜被发跣足,伏首跪在道旁,即使是听见御辇停下、帘幕挑起的声音,也只是一动不动地跪着。
  天寒地冻,她除去了钗簪首饰和一双绣鞋,穿着单薄的缁麻衣裳,像个身负重责的罪囚似的,孤注一掷地跪在了道边。
  殷长阑波澜不惊地看着她,道:“贤妃何至于此?”

  甄漪澜垂着头,额抵在冰冷粗砺的地面上,听见自己的声音宛如嚼过冰渣,带着说不出的寒意,缓缓地道:“犯妇甄氏,劾当朝参知政事、天一殿大学士、行吏部尚书甄闵夷,大逆不道,弑君犯上,其罪当诛,万死不赦。”
  闵夷,是甄恪的表字。
  侄女弹劾伯父!
  这可是本朝以来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
  何况,这两个人还一个是参政相公,一个是一品帝妃。
  说的还是谋逆之事——十恶之罪,虽亲者不隐。
  在旁边的人都恨不得自己从没长过这双耳朵,一一地低垂着头,呼吸都屏住了,生怕出一点声就贻下祸患。
  殷长阑也不免有些始料未及。
  他神色冷峻地看着甄漪澜。
  甄漪澜至此终于微微抬起头来。
  她并不是为了邀宠和献媚,姿态还是恭敬而卑微,稍稍地抬了头也只是为了更清楚地说出话来,并没有借势将一张面容露给天子的意思,就跪在地上,声音低冷地道:“甄闵夷指使犯妇身边的侍女为虎作伥,又因为惧怕泄密而害死了她。”
  她似乎紧紧地咬了牙,音调也变得凝滞起来,道:“犯妇有证据,请呈于陛下之手。”
  语气十分的悲戚又决绝,听在人耳中,只让人觉得她是一心一意地想要为侍女报仇似的。
  殷长阑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侧首对李盈交代了句话,就对着甄漪澜点了点头,道:“你随朕来!”
  甄漪澜心中微微地一缓。
  至少成了第一步。
  她面上仍旧不动一点声色,就站起身跟在了御辇的旁边。
  她看到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大总管李盈从侧边下了车子,辇车就重新粼粼启动起来。
  李盈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他不在皇帝身边服侍,却去了哪里?
  这念头在她心头一晃而过。
  岁除虽过,却还没有打春,数九寒天,虽然没有风雪,草木上却都挂着霜,她穿着单薄的衣裳,一双养尊处优的脚赤/裸裸地踩在青石地上,寒意扎着骨头的冷。
  每走一步路都像是在刀尖上似的。
  甄漪澜很快就冻得说不出话来,嘴唇都乌紫了。
  车前车后的人都静静的,低眉顺眼,车中的人没有吩咐,他们就像是没有看到甄漪澜这个人似的,一声不吭地任由她这样走路。
  甄漪澜咬紧了牙。
  她不相信殷长阑没有看到她的妆束。
  ——只恐怕她在他眼睛里,就同路边枯了的花树也没有什么不同。
  他就只看得到容晚初。
  她深一脚、浅一脚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御辇一路走到了凤池宫的。
  穿过仪门,站在搁了炭盆的抄手游廊里头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晃悠悠的了。
  凤池宫的大宫女素娥向殷长阑行了礼,看见甄漪澜的样子,不由得被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脚下微微地动了动,悄悄地抬头睃了殷长阑一眼,到底垂着手站稳了,没有随意靠上来服侍。
  比起甄漪澜的狼狈和恍惚,殷长阑看上去倒是十分的清爽,还有闲心在素娥身上留了一眼,微微地点了点头,觉得容晚初身边这个宫人还算懂得进退。
  他也没有同素娥多说话,只看了甄漪澜一眼,道:“跟上来。”
  就轻车熟路地转身往西侧殿去。
  容晚初平日里与宫中各司局的掌事们议事,都是在西侧殿中。
  游廊里避风,又恰好有个炭盆在左近,甄漪澜缓了这片刻,觉得手脚、通身不再是毫无知觉的冷,而是变成了一种细细密密的、千针万剐似的麻痛。
  这顷刻的工夫,殷长阑已经大步走远了,甄漪澜咬着后槽牙,拔脚跟了上去。
 
 
第66章 红窗影(1)
  皇帝陛下和贤妃娘娘一先一后地进了西侧殿的门,宫女素娥不知道情形, 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服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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