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三叔——赫连菲菲
赫连菲菲  发于:2020年03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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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长钧轻轻抿唇,然后道:“微臣不敢。”
  “你哪里不敢?你连反贼的后人都敢收留!你瞒着朕这么多年,不肯告知朕丽嫔的下落!你偷偷收养她和正宏那个逆子的孽种,还叫朕钦封了她做乡君。你们把朕玩弄于股掌之间,现在还敢来跟朕说,你要恢复她的身份,与她光明正大成婚?”
  晋帝气得一脚踢翻了面前的炕桌。茶盏拂落一地。
  “你们是觉着自己了不起,朕离不得你们,需要你们,所以把朕当成傻子一样愚弄?谁给你的胆子?顾长钧!”
  顾长钧单膝跪下去,低垂着头:“皇上,臣过去这些年,待皇上的忠心,天日可表。微臣是有罪,和家兄私藏丽嫔母女,瞒骗皇上。臣罪该万死!可周莺无错。”
  “丽嫔进宫前就已珠胎暗结,那时盛王未反,丽嫔也还不是皇上的人。”
  一切只是造化弄人,谁也没想要瞒骗皇上。丽嫔自己也不知道已有骨肉,怎么算是瞒骗?如今盛王已伏诛,丽嫔也付出了代价,可那个早在丽嫔成为丽嫔之前就已经有了的孩子,她有什么错?”
  顾长钧仰起头,目光坚定地道:“若有错,亦是微臣的过错。皇上要斩要杀,微臣绝无二话,只求皇上念在那孩子无辜,高抬贵手,饶了她吧。”
 
 
第47章 
  顾长钧回来时, 天已经黑了,上房未点灯,春熙轻手轻脚地出来, 说老太太已经睡下了。
  顾长钧知道, 母亲不想见自己, 如今事情一闹开,母亲不接受, 皇上不接受, 周鶯也不接受。
  顾长钧信步在院中踱步, 不知不觉就来到青萝苑前。
  这间过去他不肯涉足的院落里, 住着他心上的姑娘。
  而她可能再也无法接受他, 无法接受这个可笑的骗局。
  虽然起初是他无能为力,后来是他踌躇迟疑, 但不管怎样,她一定很痛苦。
  顾长钧在青萝苑外站了片刻,零星的雪花极慢极慢地洒下来,氅衣上沾了湿意, 很快凝成一层白霜。他的眼睛透过闭合的院门恍若瞧见那个在窗前托腮沉思的姑娘。
  过往的一切像烟云,不知怎地就走到了今天。也许早在冥冥中注定,他和她有所牵绊,命运早在相逢前就把结局写好, 不管是怎样形式的遇见,他都注定要沉沦在她的温柔中。
  顾长钧无声无息地离去了。
  落云叹息着阖上窗,回身对在旁做女红的周莺道:“侯爷走了。”
  周鶯手里的针顿了下, 没有抬眼。手中飞针走线,收好线尾,用小剪刀减掉余线,将绣好的一面儿料子拿起来看看。
  落云道:“天儿还冷呢,也不知这件春裳侯爷什么时候能穿。”
  周鶯笑了笑:“不等开春了,不过瞧着没做完,心烦的很。如今做完了,也就完了,拿去烧了吧。”
  落云吓了一跳:“姑娘,作甚要烧它?熬了多少个夜才做好的,您拿给侯爷,侯爷准高兴。”
  周鶯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心里想的是,我要他高兴做什么?他冷眼旁观了那么多年,看我小心翼翼地服侍着那些算计利用我的人。他待我这样坏,我做什么要讨好他?
  周鶯垂头下地,将一旁的烛台移过来,落云心里一震,见她果真拿着那月白色料子点了火,空气中飘着一股焦糊味,细细的料子飞起灰烟,周鶯一撒手,将烧余的衣料扔进炭盆。
  她立在那儿,看火光起舞,放佛站了很久,才看着那残焰一点点燃尽了。
  她回身环顾一眼自己住了十年的屋子。
  这个她感恩戴德的住了十年的家。
  该做个了断了。
  **
  清晨周老夫人就上门了。
  这回没带严氏一块儿来。
  其实这回从苏州过来,家里本是不同意她上路的。年岁大了,难免要给小辈人添麻烦。但知道周芙还有个女儿存于世上,她怎么还坐得住。
  自家闺女先是进了宫,没过两天好日子就失踪了,宫里报个暴毙,连尸首他们也没瞧见。自己偷偷在家立个衣冠冢,毕竟是嫁出去的闺女,也不能光明正大的祭拜。
  自己十月怀胎掉下来的骨肉,辛苦养大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她本是给备了许多嫁妆,因是进宫,寻常不许把宫外的东西往里带,宫里的东西也带不出来,最终连个念想都没留下。

  周老夫人在门房等了许久,陈氏才姗姗迟来,“对不住,有点事儿绊住了,老太君今儿过来可有要紧事?”
  言下之意,若没什么重要的事她就不多陪了。
  周老夫人歉疚地道:“给您添烦了。”年底哪个大户人家不忙碌?年底算账收支,年货置办,各家的礼,再有过来迎来送往的人不知凡几。
  “实在过意不去,是我念着我那外孙心切,不知府上有没有和孩子说起她的身世?我……我能不能见个面儿?哪怕不说话,远远瞅一眼也行。行吗二夫人?”
  她说得言真意切,陈氏也有些过意不去。哪个当娘的不疼孩子,哪个祖母不疼孙儿?可站在陈氏的立场上,她也为难,侯爷的意思,是准周家人认回周鶯,想必为的也是以后能名正言顺的说亲事。可老夫人是她婆母,更多的时候她是要瞧婆母脸色生活的。老太太不喜欢侯爷和周鶯有瓜葛,更不耐烦去见周家人。
  陈氏两面为难,在她的立场,她恨不得躲得远远的,不理会不插手这些事才好。
  “老太君,您说这话就见外了。”陈氏握着周老夫人的手,“都是为了孩子,我哪能不明白?实在是这些日子家里有些事,老太太病倒了,我脱不开身,不然早就带着孩子去您那儿认认门儿了。”
  周鶯这几日避不见面,祖孙俩谁也不和谁先开口。陈氏几回想去青萝苑瞧瞧,周鶯大门紧闭,没有想要谈话的意思。
  顾老夫人笑了笑:“不敢不敢,只是如今还没见过孩子,心里急,二夫人若不怪,能不能请个人去给丫头传一声,就说我在这儿等。”她实在是太心急了,太想见见周鶯了,听说那孩子和她娘长得像,哪怕瞧一眼也好啊。
  陈氏拿不定注意,怕自作主张恼了婆母,可就这么吊着周家人也不是个事儿,再说侯爷主意定了,这事儿都通了天,周鶯恢复身份是早晚的事儿。
  陈氏定了定心神,扬手喊侍婢过来:“喊姑娘过来。”
  周老夫人没了说话的兴致,一颗心早飞到外头去了。就这么片刻功夫好像过了多少年那么长。
  周鶯简单妆饰过就来了,人在阶上停住步子,竟有些近乡情怯之感,不知里头的那人是何模样,会不会喜欢她。
  周老夫人在门上瞧见一个模糊的影。梳着姑娘头,窄肩细腰,很瘦。
  不知怎地,心里突然就激动起来。不需看清那张脸,她就知道门外定是周鶯。
  陈氏见周老夫人忽然眼眶泛红,一瞧门前就知道是周鶯来了,忙道:“丫头你还不进来?你外祖母想你呢。”
  外祖母,这个称呼太陌生了。
  周鶯从小到大都没敢奢望过这世上还有她的血亲。
  侍婢撩了帘子,周老夫人站起来,见着一个极熟悉的面孔。
  两眉长而细,一双杏眼盈漾秋水,一张小巧的唇,身段如嫩柳,和周芙当年竟有六七分相似。
  不需滴血验亲,不需去找当年的人求证什么,就凭这个外貌,周老夫人就能确信,这是周芙的骨肉。
  两人都有些激动,周鶯光是瞧见老夫人看自己的眼神就受不住了。还不曾有人用如此疼惜的目光瞧着她。
  鼻中酸的不行,眼泪好像都忍不住了。
  这个慈祥的老太太,就是外祖母吗?
  “孩子……”周老夫人声音哽咽,抬起的指头微微颤抖,“你过来,叫我好好瞧瞧……”
  周鶯脚上像灌了铅,艰难地抬起来挪动步子,好容易到了跟前,周老夫人一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指。
  老太太微热的掌心微有些粗糙,刮擦着她的手背。
  周老夫人瞧了瞧她的手,养得也算细白,可掌心隐有几分薄茧,是长年做针线的手。
  无数的心酸涌上来。
  这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在别人家是怎么长大的啊?
  近来的风声她也有所耳闻。那个安平侯好像还对她……
  种种可怕的猜测在周老夫人脑海中翻转着。
  周鶯始终说不出话。老夫人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哑着嗓子说:“你娘的头发也是这样,细软,又黑亮,缎子似的……”
  一句话就让周鶯的泪水决了堤。
  她仰起头,眼泪一串串往下落,“您、您就是……周老夫人吗?”
  周老夫人点头:“孩子,我是你外祖母,你娘的亲娘。”
  周鶯摇头:“我……我……原来的事,记不大清楚了。”万一他们不认她,该怎么办?
  她一直被人厌弃,连母亲也不喜欢她。
  这家人,会认回她吗?
  周老夫人抬手抹掉她的泪珠,看见更多的泪水从那双和周芙一模一样的杏眼中涌出来,她心疼得心都要碎掉了。
  “当年你娘生产,身边照料的人,安平候都叫人看顾着,这回一块儿去的苏州,跟我们都说清楚了……”周老夫人试探拥住周鶯,小心翼翼的,怕周鶯不习惯。
  周鶯给她抱住,下巴贴在她肩膀上,老太太瘦的叫人心疼。这些年,她的日子想必也不好过吧?
  顾长钧一直收容着当年的人,在他对她还无感的时候,就已经准备着这一天了吗?
  周鶯有些窝心,转念又觉得许是当年他们就想好了退路,她毕竟是天家血脉,顾家想从当年的谋逆案中求得生存,必然得有能打动皇帝的东西。
  现在的她很乱,不知该把顾长钧往好的方面想,还是往坏的方面想。
  他将过去的事和盘托出,却又一句都不解释。该让她怎么想?
  陈氏眼眶也跟着热了,悄声带着人退了出去。瞧瞧天色,日头高挂,是个顶好的晴天。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周鶯送走了周老夫人,来到陈氏的院里,跟陈氏道:“二婶,我和外祖母说好了,年前,我就跟她回苏州。”
  陈氏扔下手里的账本:“孩子,你急什么?你就是认回了亲人,我们家也还是你的家,过完年慢慢打算,怎么这么心急呢?”
  周鶯一个时辰都不想耽下去了。
  顾家,让她喘不过气。不想见到顾老夫人,也不想见顾长钧。
  周鶯摇摇头:“二婶,我主意已定,明儿我外祖母叫人来接我,我屋里的东西,都叫人点好了,这是单册。这些年我经手的帐,也都理出来了,二婶看看。”
 
 
第48章 
  陈氏近来觉得, 全天下都在为难自己。
  眼看年关了,年节的事要忙的一大堆,家里头也不安宁。
  老太太和侯爷置气, 整日的不高兴, 随便说个两句话就撂脸子不肯理人。本来就不是亲婆母, 丈夫顾长林是庶出,在婆母面前就不大直得起腰, 如今又一味的黑着脸, 几回在下人跟前叫她没脸。
  陈氏满肚子委屈, 丈夫又不在身边, 没人能发牢骚。房里还有个半大小子, 帮不上忙专门惹她恼火。
  过去有周莺帮衬,一件件事理的又好又快, 甚至不用她操心。如今连周莺也撂挑子,所有事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
  每到这时候,陈氏就念起旁人家有妯娌的好。
  还得顾着在几个人之间调和,如今周莺提议要走, 侯爷没吩咐,老太太没表态,她可不敢接这个话,万一过后侯爷埋怨她弄走了周莺, 她可有得受了。
  “丫头,你别冲动呀。”陈氏试图稳住她,“老太太不过是在气头上, 你哄哄她,过几天就消气了。眼看要过年,你走了咱们家可多冷清啊。”
  周莺苦笑。为什么是她哄老太太。她和顾长钧偷偷往来是不对,她本来也很愧疚,觉得没脸去见老夫人。可如今,她明知过去这十年老夫人对她的疼爱不过是别有用心,她还要怎么感激,怎么去哄?
  为什么总是她去讨好别人,她不值得任何人疼爱吗?
  过去这些年,她虽吃用了顾家,可她不曾回报过吗?就是做个下人,也还有工钱月俸,也有体面尊严啊。
  周莺不欲多说,她福下一礼:“过去这些年,谢谢二婶待我的好,如今我亲人要接我去了,总不好一直占着顾家的地儿。”
  陈氏抬手想握住她的手,好好劝她几句,周莺退后几步,避开了她。
  “不扰二婶了,还烦请二婶,替我知会……老夫人。”
  喊了十年的祖母,改口也不容易。十年记忆翻过脑海,是多长的篇章啊。过去的无数碎片,拼成了今日的她,如今,要生生挖去,岂能不痛。
  周莺不等陈氏再劝,飞快退了出去。
  那些安慰的话,欺瞒的借口,她一句都不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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