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先生呆若木鸡:“侯爷您这是要?”
顾长钧淡淡抬起头,目光落在那书信上,“无他,本侯,欲迎娶周莺。”
汪先生彻底的呆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补偿加更,大约一点左右发第二更,明早再来看吧亲亲们。
第38章
大雪落了一夜, 清早那朱红砖墙上也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
天不亮周莺就起床了,用温水暖热了手,和落云打着伞一路朝锦华堂走。
梅花林前立着个人。
朦朦天色中, 看得不大真切。
可周莺远远望过去, 一眼就认出了那高大的身影。
她脚步顿下来, 越行越慢,落云心里奇怪, 却不好出言问询, 见侯爷转过脸来, 她就忙垂头行礼下去。
顾长钧立在那儿, 眉头结了轻霜, 肩头大氅落了雪籽,已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
他负着手, 淡淡瞥了周莺一眼,压低了的声线有些暗哑,只道:“过来。”
隔得那么远做什么?自打回来,她总是小心翼翼地拉开距离, 到今天,还没机会拥她入怀,好好诉说一番多日未见的相思。
周莺垂着头,在凉飕飕的北风里红了脸。
他一抬手, 将落云挥得远些,甚至不曾确认周身已无人烟,手一伸就拽住了周莺, 把她捞进自己怀抱里。
他的氅衣,因在外站得太久而变得又凉又硬,她的脸颊贴在他前襟上,隔着氅衣,隔着袍子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
顾长钧捧着她的脸,叫她仰起头。
他居高临下地瞧着她红透的面颊,蒙了水雾的眸子,小巧的鼻子和精致的唇瓣。
他喉结滚动,一低头,嘴唇落在她额上。
顺着挺翘的小鼻子一路向下吻落,噙住花瓣儿一样的唇,本欲蜻蜓点水般地亲近就变成了再也分不开的痴缠。
周莺小手扣在他前襟,吓得脸色发白,使劲地推他。
这院子里人来人往,落云也不知走得够不够远,若是给人瞧见,她哪里还有命在?
顾长钧按住她后腰,叫她紧紧贴在自己身上,待强行将火气压住了,才气喘吁吁地放开她。
周莺慌忙拉开距离,此地无银地撩着头发。
顾长钧心底叹了声,负着的左手压住右手,怕自己再将人扯过来。
“三叔清晨在此,有、有事吗?”她红着脸问。
“周莺。”那个名字,低回慢转,从他口中溢出来,“你还记得,当年的事吗?”
有些真相即将揭开,必然会对她造成一定程度的伤害,他不能不先知会她一声。
周莺抬起眼,目光恍然。
“我是说,你还记得自己的生身母亲吗?”
周莺张了张嘴,摇头想说记不得了,可眼睛不受控制地发酸,口中发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记得。”他叹了声,抬手抚了抚她的脸。
“是个疯子,不必记挂着。”他无力地安慰,转念又道,“可你,知道她的身份吗?她是谁,你父亲是什么人,她有对你提过吗?”
周莺生命里的前五年,是暗无天日的五年。
她跟在一个哑嬷嬷身边,没见过母亲温和的样子,记忆里有交集的时刻,耳畔不是母亲的哭泣,便是咒骂。
她自小就知道,自己是孽种,是不受欢迎的存在。母亲恨她,恨她毁了她的人生,毁了她的爱情。
恨她的来到,恨她的模样,恨她的脸。
周莺咬住嘴唇,凝眉摇了摇头。
她那时还太小了,偶尔母亲梦呓般说起,她也不大记得了。
她没见过自己的父亲,记忆中唯有养父,偶尔带了好吃的好玩的来瞧她。她自小就向往,希望能有个像养父那样高大干净的男人宠着自己,疼爱自己。
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母亲睡梦中哭醒举起手里的蒲扇打她,养父突然出现,握住母亲的手,用悲悯的眸子看着她道:“还不快跑?”
那个瞬间,凝成了生命里最美的一幅画。
也是小小她对温情的全部寄望。
后来母亲身故,她被养父收养,虽不受养母待见,但她仍旧感恩。
那是她幼年唯一的一束光。
也是仅存了一点点温暖。
顾长钧抚了抚她的头发,低声喊她的名字:“周莺……”
周莺仰着脸,晨曦下抬眼看见他一身霜色,眸光却柔和。
多久了,他不曾用蔑视的眉目瞧她。
他眼底有了温度,灼热甚至滚烫。
熨帖着她渴慕温情的那颗心。
饶是这条路根本走不下去,她也义无反顾的跟着他走了。
他吻下来的那瞬她没有推开他,以后就再也推不开他。
极致的渴望令他不住向前迫近,他这样的人,要么不给情绪摆布,要么下定了决心,就再也不会改变。
他从那刻就清清楚楚的知道,他想要她。
“若我说,”他低低地道,“我想和你一直一直走下去,你怎么想?”
周莺眨了眨眼睛:“我……”
“周莺,你信不信我?”
他问得未免太过郑重。周莺心里一紧,蹙眉瞧他:“三叔,发生什么事了?”
顾长钧笑了下,像冰雪消融在晴阳下,他揉了揉她的发顶,声线里带了几许宠溺味道:“不管什么,交给我就行了。你只需跟着我,别回头,嗯?”
周莺似懂非懂的望着他,不是她蠢笨愚昧,实在是有些事她不敢想。
她只懵懂地点了点头,已经走到这一步,她没想过要嫁人了,能留在这个家一天,就尽可能的对他们好,就足够了。
顾长钧也不强求她必须拿个什么样的态度出来,所有的事他来处理就好。是他先动了情犯了错,没道理要她来承担什么后果。
顾长钧打量她一遍,淡淡收回手,缓声道:“去吧。”
周莺欲言又止,点点头,走出两步,又回身奔了回来。
她伸出手,用尽全力环住他,用力地抱了他一下。
他走了那么久,那么多的相思,没机会说出口,也说不出口。她飞快地拥抱了一下他,又快步跑掉了。
顾长钧瞧着她逃得飞快的背影,从胸腔里发出一声闷笑。
他的小姑娘,胆子大起来时,真是顶顶惊人的。
周莺一直走到锦华堂去,心脏还砰砰砰地乱跳个不停。她在门口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裳,才缓步走进去。
春熙迎面从里头出来,一见周莺,似吓了一跳,脸色苍白,勉强挤出个笑打了招呼:“姑娘。”
周莺点点头,径直朝里去。
老夫人倚在临窗大炕的靠枕上,闭着眼,手里还握着那串佛珠。周莺轻轻走过去,从旁抱了薄被过来,正要给老夫人盖上,顾老夫人猛地张开眼。
周莺没防备,一抬头就撞见了顾老夫人那双如冰似霜般没有温度的瞳仁。
她心里一顿,顾老夫人已垂下眼去,勾唇笑道:“你来了?”
周莺几乎以为自己适才是瞧错了。
祖母,祖母怎可能用那样可怖的眼神打量她?
第39章
周莺扶老夫人坐了起来, 在旁边拿过手炉递在她手里,然后叫传早饭进来,立在炕前服侍老夫人用了一碗碧粳粥, 盛了两块紫芋糕, 老夫人摆摆手示意吃不下了。
周莺不免有些担心:“祖母是不是不舒坦?”
老夫人叫撤了炕桌, 周莺从春熙手上接过茶盏,捧到老夫人跟前服侍她漱了口。
老夫人没什么精神, 道:“昨夜没睡好, 我便在炕上眠一眠, 你们都下去。”
周莺只觉今天的老夫人和平时大不一样, 替老夫人掖好被子才走出去, 见春熙垂头收捡着撤下了的碗盘,周莺抿了抿唇上前, “春熙姐,你知道祖母为什么不高兴吗?”
周莺对老夫人很熟悉,她若是不舒服,绝不是这个样子的。肯定有什么事发生。
春熙听见她的话像是很意外, 手上捏紧了盘子边缘,捏得太用力,指节都泛了白。周莺越发确信是出事了。
她伸手轻轻按在春熙手背上。
春熙一惊,垂头望着那葱白的指尖, 刹那想到那日侯爷回来,递茶时两人藏在茶杯后的小动作。
再有早前她以为自己瞧错的,如今再想, 只怕那天侯爷当真是牵了姑娘的手。
春熙霎时将手抽了出去。盘子没拿稳,咣地一声掉在桌上,里头的花生糕洒得到处都是。
周莺看着那些花生糕,“春熙姐……”
春熙一挥手,甩开她,快步走了出去。
屋里于嬷嬷听到动静从里掀帘出来,见周莺怔怔立在那儿,以为盘子是周莺不小心弄洒的,忙笑道:“姑娘不紧要,坐下来用些早点再忙。”
这个时辰,约莫该开始熬药了,老夫人眠一会儿起来就要用……周莺攥了攥拳头,乖巧地应了声,拾起一块儿花生糕小口小口地吃了,然后指挥小丫头进来收捡好,自个儿到茶房去给老夫人煎药。
她的生活平素就是这样过着,一天的时间,大多时候都在照顾老夫人。
过去她也这样养父母,她被接进来以后,养母本来是不乐意的,她头回请安,隔着帘子听见养母没有起伏的声音。
“你去吧,以后不必过来晨昏定省。”
虽是这样说,但她乖巧,仍是每天照常过来,不敢扰了养母,只在院外磕个头。
渐渐的养母似乎心软了,知道她不过是个无辜的小姑娘,渐渐也肯照顾些她,她屋里吃的用的越发仔细了。她也勤快,七八岁年纪,已经学着绞帕子打水,会给人篦头发。
她还恍惚记得那些年,在养母那间养着兰花的屋子里,嗅着那淡淡的花香味,养母散着一头乌发,枕在她腿边浅浅地睡了。
她垂头打量养母的样子,那是个和她生母一点儿也不一样的女人。
她记忆中那个红衣胜火的女子,一辈子活得张扬热烈。
养母睁开眼睛,也打量她,偶尔也说出“也必是个惑人的妖物”这种奇怪的话来。
那些年她小小的幸福着。顾家人都很和气,除了那个三叔凶神恶煞,其他人待她都算得上不错。
她唯有遗憾,是为着养父和养母感情不合。
自打她来,那种不合似乎更严重些。
背着人,养母红着眼睛说“你心里始终有她对不对,瞧着那小野种的模样,你的刻骨相思才能缓解一二是吗?”
她倚在墙根下,为着这些她并不能完全理解的话而哭红了眼睛。
她渴望一个和美的家,她害怕争执,害怕那歇斯底里的哭声和斥骂。
养母终是不快的,后来腹中骨肉没了,她也再没了生的希望。养母走得时候,才三十岁不到,她还十分年轻。
养父痛苦不已,悔疚不已。走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妻,更又自己久久渴盼着的的孩子。
养父终究没能留下一男半女,他这一辈子,唯有周莺这么一个养女。
如今,这养女却背地里和自己的三叔有了牵连。
周莺捂住脸,不敢想下去了。
若有一日她和顾长钧之间被人发觉,她该如何面对那些给她一片避风港的人?
帘子哗地被人掀开了,春熙红着眼站在那儿,她咬着唇,紧紧望着周莺。
周莺站起身,张了张口:“春……”
“你会害死侯爷,害死你自己的!”春熙冲口而出,咬着牙道,“大爷尸骨未寒,你……你如何对得起他?”
周莺怔住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蹿上心间。不会是……不会是……
“大奶奶不同意收养你,老夫人不同意收养你,说你是个祸根,迟早会害了我们家!不错,不错!你若有心,放过侯爷吧。侯爷不是你能肖想的人!”
她的话像刀子,一寸寸凌迟着周莺的尊严。
周莺怔然立在那儿,竟无法反驳。
她会害了三叔。不错,三叔仕途顺遂,一旦品行又失,被人抓住把柄,那些人怎肯放过他?
一切恶果她都想过,她只是自欺欺人的选择忽视。
春熙抹了把眼睛,抽着鼻子道:“大爷生前最放心不下姑娘,姑娘想必也听说过,您兴许就是大爷的亲生闺女。侯爷许就是您的亲叔父啊!”
丢下这句话,春熙再也耽不下去了,她看见周莺就恍如看到了一个死不瞑目的顾长琛。
他活着的时候,她心里就有他,就努力的想为他做些什么。
大奶奶去后,她原是想求了恩典去伺候他的。可那个晚上,他决绝地将她推开了,温柔的说,自己回应不了这份感情,也不能假装喜欢。
她知道他心里装着别人。
那个人不是他的妻子,不是大奶奶,而是那个与面前这姑娘有几分相似的人!
如今,都不重要了,她已决心不嫁人了,她要为他守着老夫人,守着这个家,直到这个家不需要她为止。所以即便这些话不该她一个做丫鬟的人说,她也义无反顾的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