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玄剩下半截心也凉了,他对天子的作为十分失望。
可作为臣子,如果谏言皇帝不听,他们出并不多。
乔青看他神色,难免觉得好笑:“怎么,乔大人对朕的安排很不满意?”
乔玄这也太情绪外露了一些,这拉个脸,是故意给她看呢,还是无意控制不住情绪?
后者可能性应该不高,到底是乔太傅,又不是小孩子。
可是前者可能性也很低,还不如后者呢。
乔玄只用眼神隐隐控诉天子偏心,而乔青替他把话直接说了出来。
“朕知道,你觉得朕偏心。”
乔青直白极了:“你且将手搁在胸膛上,感受心脏在什么方位跳动。”
“人长了两只眼睛,两只耳朵,左边右边和一只,嘴巴鼻子却是生在中央,保证容貌的美丽,心同样也只有一颗,却生在正中央。”
乔青眼带讥诮,意有所指:“由此可见,人心本就是偏的,谁都可以指责朕偏心,唯独太傅不可以……”
乔青冲着乔玄一笑,笑容让她更添几分姝色:“毕竟这偏心,朕还是从太傅身上学的。”
乔玄为这笑容心漏了一拍,然后猛地倒退两步,脸色刹那间变得无比苍白。
第50章
“行了,胡瑞的确是大案,这案子朕自然不会让张纵去查,这一点还请太傅放心。”
乔青打了个哈欠:“好了,朕乏了,今日不谈政事,你且下去吧。”
乔玄如今的样子,又是摆给谁看呢,太子的命已经是没了的,乔玄却好好活在这世上。她不是曾经的太子,待乔玄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情感。
况且见了那么多人的,望着乔玄,乔青是发自内心的觉得这位世家清贵不过如此。
乔玄难道真的那么愚蠢,那么审视不清自己,只是从前太子将他看的太高。
可如今乔青身份变了,内里的灵魂也变了,乔玄却还在原地,故而过于失落。
如今的乔玄似是已经认知到这一点,他并没有再说什么自以为是的话脸上的表情也恢复如常,似乎又是太子记忆里,初见时那个风光霁月的世家公子。
乔青见他如此,便不再多言,她看向自己身边伺候的大太监:“李吉,替朕送客。”
说完了此等诛心之语,乔青就和没事人似的,直接叫人将乔太傅请了出去。
今日在旁侧伺候的只有李吉,后者将人送到殿外的时候,正巧碰上了高福。
见李吉站在殿外台阶上,高福看了眼似乎受到不轻打击的乔太傅,递了个帕子给李吉:“李公公,这是?”
李吉拿高福的帕子擦了擦自己眼泪:“陛下当真是苦尽甘来。”
想想当初先帝还在的时候,太子可受了不少委屈,现在可好了,总算轮着他们主子当家做主。
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那乔玄也有今日这一天。
高福入宫的时间算不得长,以前也不在太子跟前伺候,对于乔青和朝堂上那些官员的一些事情,也不好打听,现在听得李吉的话,便趁机追问说:“陛下可是不喜乔大人?”
李吉便呸了一句:“什么乔大人,就是有张脸罢了,天下的美人多了去了。”
他这话倒纯粹是因为泄愤把乔玄贬低,在乔青未曾继位以前,乔玄的确做出了不小的成绩。
天底下的美人的确是多,可若是胸无点墨,也只会被人取笑为草包美人。
乔玄精通六艺,无论诗书文才都是顶尖。他能做得锦绣文章,骑射也半点不差。
不论行兵打仗的本事,乔玄作为二皇子的老师,虽然没有过于明白的站队,可的确指点过自己的学生避过了几次风险。
二皇子受了乔玄的恩惠,那同二皇子作对的太子自然就是吃了不少亏。
若非乔家实在势大,乔玄这个人又足够谨慎,为官以来从未让人捏着把柄,他家陛下肯定早就把这人弄死了。
“行了,陛下还等着伺候呢,我不同你说了。”
都是为天子办事,高福是乔青的新宠,虽然李吉乐意天子多一些可信之人,可他逐渐年长,瞧着这唇红齿白的小太监偶尔还是会心生嫉妒的。
高福乖巧应了,快步跟了李吉进去。
等他们入殿的时候,乔青果然睡了。
天子的睡眠其实很轻,因为幼年多病的缘故,经常在睡梦中惊醒,稍微有点动静就会醒来。
见天子入了床幔之中,两人又退了下去,把大部分的灯都熄了,只留了一盏,既不会过于明亮,叨扰了天子的睡眠,而天子夜里起身,掀开床幔,也不会因为过于昏暗磕碰到什么东西。
高福看着床上盖着薄被的天子,像根木头柱子似的站在那里。
李吉拉了仍在凝望的高福一把:“成了,别看了,再看也生不出花来。”
他们是伺候天子的人,明日自然要比天子起的更早才行。
太傅乔玄都在天子面前碰了壁,而张纵这个推荐者也没有因此受到什么牵连,天子派出去查案的官员,虽是世家出身,却是出了名的不偏不倚。
这人是史官出身,祖孙三代,都是出了名的硬骨头,就是天子拿砚台砸他脑袋,他也不肯记录虚假之事。
关键是这个人因为同张纵惺惺相惜,算得上知己好友,只要那胡瑞的确是按照律法办事,依着天子近来手段,这胡瑞怕是安然无恙。
岂止是安然无恙,乔青次日便召见张纵,确认了此事,又从张纵的寥寥数语中了解了胡瑞为人。
略出乎乔青意料的是,张纵的客观评价听起来却不怎么好:“胡瑞比臣更为精通律法,狡诈如狐,心狠似鬣狗。”
“那这案子呢?”
张纵道:“四百人之中,定然是有一些罪不至死之人。”
“你是说,胡瑞为人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借机公报私仇?”
“胡瑞处死的人,定然是有罪之人,但是在陛下看来,兴许罪不至死。”
张纵便说:“臣曾经为了长公主家奴在闹市纵马伤人,将其处死,可是在许多人看来,不处死他,也一样合乎情理。”
张纵能与胡瑞交好,自然有他们的共性,比如说对律法的追求,又比如说不畏惧豪强。
胡瑞自然也有性格上的优缺点,他因为出身的缘故,比常人更容易忍耐,但也更加记仇。
相对来说他会对普通老百姓宽容一些,更加仇视地方豪强,但是他处理人的手段,比张纵狠的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有懂法之人,才知道怎么钻空子。
张纵想起友人曾道,熟读所有律法,原本的目的之一,就是钻律法的漏洞。
当然碰到那种根本就不讲道理的官员,就算是呈上了证据,那也无济于事。
因为背地里对方会颠倒黑白,包庇凶手。
胡瑞年少时候吃过大亏,生母更是为这种官员所害。
他本是愤世忌俗之人,受到张纵影响,才变成现在的胡瑞,而张纵同样被他影响太轻,尽管仍旧怜弱,却不像初时,片面的以外貌表现看待一个人。
可以说胡瑞教会了张纵看恶的一面,而张纵教会了胡瑞为善。
“胡瑞果真如此?”
乔青却是听得越发神采奕奕,甚至想好了对胡瑞的安排。
“臣绝无虚言,只是关于胡瑞此人,和各人感知不同,陛下可以先将他召入经常,看一看便知。”
“那这事情便由你去办吧,爱卿同他是至交好友,办理此事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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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纵为难道:“可是臣应当避嫌。”
乔青说:“又没有让你查他,只是让你写信将他请来。”
按照他人看来,胡瑞杀四百人,虽是先驱,可手段过于狠辣。
但对乔青而言,狠辣有狠辣的好处,她需要一个能够为她开路,为她背锅之人,哪怕手段卑劣,但能达到目的,她一样重用。
天子鹰犬,有时候太过正直了也不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毕竟很多时候,若是过分讲究证据,那往往就会令罪魁祸首最后不能绳之以法。
诚然,在后世,为了法律本身的公正性,可能是宁可放过,不能错杀。
而现在,乔青宁愿错杀,绝对不放过任何明面和暗地里的威胁。
人人平等确实美好,但现在根本没有那个基础,起连奴隶制都没有废除。
在现行制度下,讲绝对的法制,那就是空中楼阁,过于理想,可以说,根本就是笑话。
打发了张纵,这些人就知道乔青是个什么态度了。
张纵本人做事滴水不漏,从来不去温柔乡,销金窟,想要绊反他,就需要离间这对君臣之间的关系,只有乔青想让他死了,张纵才会被处死。
在这种情况下,那些蠢蠢欲动的世家子弟也只得暂时按兵不动,继续观望。
胡瑞的案子刚告一段落,群臣又为另外一件事吵起来。
那就是天子竟然立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为国师。
而在天子下的旨意当中,这个国师竟然位列三公之上,仅天子一人之下。
这显然说明天子给了国师极大的权利。
齐朝已经几百年没有出过国师了,因为他们根本不需要这种东西。
国师,一般是方外之人才用到的职位,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炼丹。
天子这才多少岁,就渴望着长生不老,整日要靠着炼丹吃药来维护身体吗。
君不见,前朝多少追求长生的皇帝,都因为这些炼丹的方士,最后变相的提前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天子体弱多病,一向羡慕其他人有健康的体魄,怕是因了这个缘故,才弄了个国师来。
他们有点后悔,若是天子七老八十,儿女绕膝,那就算是弄这种乌烟瘴气的东西,那也没什么大碍。
可是天子没有,按照天子的年纪,他如今才刚刚成长为大人,别说孩子,后宫之中,连女人都很少!
真折腾下去,搞不好体弱的天子就被那江湖术士给直接折腾死了。
好不容易局势问题,还是很多人不一样乔青突然死去的。
劝天子不要立国师的奏折像雪花一般飞过来,在乔青的脚边堆积成一座小山。
乔青把这些东西都收集起来,送到了冷宫里,然后弄了个炭盆放在折子山跟前,又差人去宴玉留下的地址,请了他过来。
她现在要当着国师的面,烧了这些折子,以这奏折的化为灰烬的美丽画面,来博美人欢心了。
第51章
宴玉背着手,正在国师府前监工,看到天子的人过来,那些木匠石匠们大松一口气。
为国师大人办事,他们自然竭尽所能。但是国师实在是过于挑剔,即便他们用了十分的心思,还是被折腾的够呛。
偏偏其他人还不敢对国师指手画脚,劝这位国师歇一会,他也跟没事人似的。
国师真是年轻,人和铁打似的,一天到晚就在那里也不嫌累。
他们却是凡人之躯,实在是扛不住这工作力度。
当然这和他只是动嘴皮子,而他们是实打实的运动也有关系。
随便来个什么人,把国师叫走就好了。
结果天子身边贴身太监来请国师,也没能请动。
高福被宴玉忽视,也不恼。
他站到宴玉身边,踮起脚,仍然是好声好气的把话重复了一遍:“陛下请您到天禄阁去。”
“他找我有什么事?”
天禄阁是皇帝书房,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在书房商谈的。
皇帝书房里的藏书,绝对不会比天易阁的丰富。
宴玉忙得很,不想去。或者说,他有点不敢见天子。
高福又不知道天子想做什么,只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但是一点用都没有。
陛下可还在书房等着,高福只好顶着匠人们失望的视线,折回去回禀天子。
高福忍住上眼药的冲动,尽量用客观的语气说:“国师大人说了,他要监工,争取早日搬入国师府,若是陛下无要事,他就不来了。”
乔青一拍奏折:“他这架子倒摆的挺大。”
的亏宴玉长得好看,就这狗脾气,哪个人能容忍他。
算了,都是看在才学和钱的份上,乔青放下折子:“朕亲自去请他。”
乔青去国师府的时候,还有些惊讶,因为原本荒芜的宫殿经过改造,已经大变样,她站在外头看了一会:“国师真当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妙手。”
宴玉说:“都是他们做的,也不是我做的。”
“可是主意是你出的,没有国师,就没有这样好的设计,他们只是施工者,按图索骥。还是国师聪明,你才是灵魂。”
宴玉不说话了,显然对乔青这夸奖很受用。
“你都说是灵魂,那怎么还叫人把我叫走?”
乔青理直气壮:“正好朕看厌了天禄阁的风景,所以需要国师来给它换件新衣。再说了,这不是还有灵魂出窍的时候么,反正工作的只是躯壳。走一会又不会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