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青手中雪白的软剑还在滴血,她抬起头看了顾萧一眼,眼神冷得刺骨:“朕无碍。”
顾萧还有其他赶来的近卫军都飞越到了台子上,将乔青保护在他们中间。
到底是场大型宴会,西南大军就有百余人,加上闻声而来的羽林军,这场刺杀很快被镇压下来。
只可惜的是,恢复秩序之后,羽林军统领向前一步:“启禀陛下,这些刺客都服毒自尽了,一个活口没留。”
乔青已经走下了高台,垂眸凝视着被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刺客尸体。
他们的心脏都被捅了通透,确定无一活口,才敢这么摆在皇帝跟前。
顾萧撬开了先前那女刺客头颅的口腔,果然,她的下颌也藏了一枚毒囊,是用动物的肠衣做的。
他用手中的剑挑破那颗毒囊,那里头的黑色药汁流出来,一瞬间就腐蚀了女人的血肉。
很显然,他们过来的时候,就是抱了必死的决心。不管成功失败,都没有想过自己能活着逃出去。
确定这些人都死得不能再死了以后,乔青的神情冷漠,把手中滴血的软剑重新插回剑鞘。
她身边的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声,无数的眼睛凝望着此刻的天子,小心窥探她的心思。
年轻天子的脸没有畏惧,他甚至从头到尾没有半点惊慌失措,若不是当时情况十分凶险,这些刺客身上也没有明显的印记,他们几乎要以为这是天子一手策划出来的刺杀,为的就是栽赃陷害。
但是转念一想,明日便是登基大典,乔青便是想杀人,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给自己找晦气。
天子一向畏寒,就算保和殿并不算太冷,他今日还是罩了一件暗红色的大氅,里面的衣服却是纯白的,下摆点点红梅,那是女刺客脖颈喷溅出来的血。
那软剑本是乔青身上的腰带,就系在她的腰身上,因为被大氅遮住了,根本就没有人察觉。
先前她解开外罩,便是抛弃阻碍,顺便借助那件外罩的遮挡拔剑。
想来那刺客也没有料到,乔青会在自己的身上携带武器,而且还将软剑使得这这般好。
顾萧看了眼那女子的头颅,陛下的剑法和力道比他想的还好些。
软剑比硬剑难使,而且不擅长砍和刺,更容易缠和割,尤其擅长割断关节处的韧带,还有脖子上的颈动脉。
乔青可不只是割断了女子的脖子和手肘的关节,她是硬生生的把那么粗的胳膊和脖子全割断了。
脑袋都掉了,纵使刺客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突然崩起来再给天子补上一刀。
看着那女子尸身的断口,顾萧突然抖了一下,一股子寒意蹿上心尖,他征战多年,见过的死人多了去了,自然不会为一具刺客的尸体害怕。
就是突然想起,昨日天子踢在他身上的一脚,原本以为是小白脸体弱,所以踢得不重,可他的武艺和力量分明这么大,那一脚看来真的是挠痒痒了。
他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热汗和冷汗,看来陛下昨日是给他留了情面。
想到乔青口中所言的宏图大业,顾萧不由得心中激荡,他更崇拜强者,乔青比他想的更强,他自然更喜欢他。
出了这件事情,这为臣子而办的接风宴是无论如何举行不下去了。
乔青先前的外衣被砍成两半,还被踩在地上,无论如何是不能再穿了。
乔玄站在乔青的不远处,他的视线停留乔青的面容,这才多久,天子脸上就冻出了薄薄红晕,像胭脂一样的红,显然是身体过于单薄了。
乔玄向前一步,奉上刚刚叠好的鹤氅:“臣今日多带了一件衣物,陛下若是不嫌弃,还请披上吧。”
他的身形和乔青差不多,披在天子身上,不至于让他看起来显得滑稽。
他不比顾萧,没有顺利救驾成功,可出了这般大事,总得向受惊的天子示一点好。
作为一国之君,乔青确实不好穿女人或者是宦者的衣物,乔玄出身清贵,在宫人眼里,这衣衫还是能配的上他们的陛下的。
魏寒看了眼,这衣衫分明是刚解下不久,显然是乔玄的临场发挥。
但他是个十分识趣的人,什么得罪人的话都不说,只默默站在年轻的天子身后守候。
从太和殿回乔青居住的甘泉宫还有一段距离,等衣裳拿来,也的确容易染上风寒,她略颔首,算是接受了乔玄的好意。
这显然是天子并没有怪罪无辜者的一个信号,在场的文人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身边的甄夫人从乔玄手中接了过来,替乔青披上,系好。年轻的太傅体温爱乔青高许多,这件鹤氅还带有些许青年男子的体温。
乔青凝结成冰的眼神终于有了一点温度,“给朕查!这些人到底是钻了什么纰漏混进来的!”
甩下这么一句话,乔青踏步流星般离开了保和殿。
在羽林军和西南大军的护卫下,乔青十分顺利地回到了寝宫,只留下这些宫人和官员收拾一地狼藉。
一部分羽林军留了下来,负责此次宴会的人手悉数都被扣了下来。
除了乔青挑选出来信的过的人,剩下的官员没有敢跟上去,只站在那里等待盘查,然后议论方才的事情。
“陛下好生英武,这身手可真是干脆利落。”
之前乔青从背后捅死那位丁夫人,动作虽是利落,在场目睹的人可不多。
而且当时场面也没有今日这般惨烈,加上天子同丁夫人有旧怨,早就恨不得对方去死,倒也能理解。
今日乔青可以说是颠覆了大家对她的评价。
“陛下的武艺一直学的就不错。”
太子对外的形象一直都是个病罐子,风一吹就倒,很有迷惑性。
可是他们忘了,这位太子的武艺一直都学的不错,平日里只是没有必要他亲自杀人。
还有些臣子十分忐忑:“陛下也没发大火,咱们应该不会被牵连吧。”
他身边的同僚脸色如灰:“兹事体大,此事怕是不能善了。”
乔青回了宫殿,便换掉了身上所有的衣物,她穿了一条泡水专用的白色亵裤,双脚踏入乳白色的温泉池中,舒舒服服地泡起了热澡。
这是人工挖的池子,每日都会更换池水。池水不够清澈,但也没有办法藏人。
她特制的软剑已经被拿去清洗了,但是匕首还放在换洗的衣物下面。
为了弥补乔青作为女子的优势,田皇后在世的时候,私下里一直训练太子的防身能力。
原太子的敏捷和力量其实一点也不差,她每日睡觉的时候,枕头底下都放着一把匕首,平日里就贴着放在长靴之中。
因为在田皇后的教导下,原太子始终有非常强烈的危机感。
乔青受了一点记忆的影响,这个习惯很好的保留了下来。
至于她的前世,小时候被亲爹的对家绑架过,老爷子和亲爸死了,她又要从一群豺狼虎豹中保下家财。
人为财死,那么大一笔钱,这些人什么都能做出来,保镖也不能随时贴身保护她的安全,所以乔青也学了一些擒拿和防身术。
这些东西,在今日稍微派上了用场,但乔青宁愿这种事情永远不要发生过。
她不觉得自己当皇帝以来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可在这个位置只是,就意味着注定会有很多人因她而死。
乔青深吸一口气,一头扎入池水之中,一直到她达到极限,这才探出脸来。
她好不容易捡来的一条命,所以死的只能是别人,而不是她。
乔青的心态很快调整过来,她并没有在池水中泡太长时间,等到那种身心的寒意被温暖的池水驱散,便从池中起来,在宫女的侍候下换好了干爽整洁的衣衫。
她看了眼地上被刺客的血弄脏了的衣物,吩咐道:“把今日的衣衫烧了,乔太傅的送到浣衣局清洗后给他送过去。”
差不多过了两个时辰,保和殿那边查出了一些消息:“是这些人杀了之前表演的队伍,买通了审查的人,才混入了其中。”
能在皇帝跟前表演,户籍来历都是经过登记核验的。
他们找到了那些舞者的尸体,顺着找了乡邻,人的模样和登记的名单都能对上。
不仅如此,他们还发现审查的人收受了贿赂。
这俨然是一次计划已久的谋杀,但算不上很严密。毕竟一百多西南兵士就在下面坐着,今日并不是什么刺杀的好机会。
刺客都死了,她们身上也没有明显的特征,进程查得有些困难。
但即便如此,秉持着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原则,当时表演的所有人,包括负责审核的官员,都被压入牢中,等待审问和酷刑。
负责安排祭祀等宗室活动的太常询问天子:“明日的登基大典?”
“照旧。”
若是背后之人想恶心她,她偏不让这些人得逞,不过是一些藏在黑暗中的蝇营狗苟之辈,哪里值得她变了自己的行程。
出了这样的大事,乔青本以为自己要睡不着,可兴许是累得厉害,也或许是夜深了,把官员都赶走之后,她沾上枕头就睡,一夜无梦,煞是好眠。
待到乔青再睁眼,便到了次日,要开始她的登基大典。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肚子闹了一天,整个人都要虚脱了,所以更晚了,抱歉,明天我尽力早更
第15章
齐国国君登基,自是万国朝贺。
自鸡鸣起,乔青从寝宫到太庙,祭拜先祖。
因昨日行刺一事,宫中加强戒备,昨日除了那些刺客,还处死了一些犯错的宫人。
这些人就不是乔青亲自动手,而是负责行刑的官吏,当着这些以为自己可以懒散、玩忽职守的宫人的面除以极刑。
整座齐朝皇宫,可以说只有乔青一人睡了个安稳觉,那些没犯错的宫人见了那些残忍,甚至可以称得上血腥的场面,有些当场就没忍住,呕吐的、失禁的都有。
大多数宫人大多是普通人,许久未曾见过这等大场景,一个个涕泪涟涟,害怕非常。
次日的时候,他们脸上都挂了黑眼圈,抹了粉也难以遮挡住憔悴,在这些宫人的衬托下,乔青这个天子反倒显得精神抖擞,威仪堂堂。
登基之日,乔青周边的防备格外严密,确认不会出现半点纰漏。
事实上,所有的流程也的确很顺利,一直到登基的程序走完,乔青同薄太妃坐在正殿上方,本朝文武百官分立两侧,一同接受万朝来贺。
中原主要分为三国,齐国、楚国、越国,三大强国,隐隐有三足鼎立之势。
不过三国相距甚远,又早早签订协议,处在休战期间,共结盟友,维持了表面的邦交。
其余还有若干番邦小国,依附各个大国生存,总体而言,中原境内平和,百姓安居乐业,除了贫富差距过大,奴隶制度尚存,至少乔青暂时没有沦为亡国之君的风险。
这次另外两国都安排了使者过来,还有一些是依附在齐国,年年进贡的番邦小国。说是万朝,实际上也就是临近的十来个国家。
齐王薨逝,太子登基的事情是数日之前便放出去的,时间也是早早定好的。
各国特使捧着礼物,匆匆从境内出发,赶在登基大典这一日前抵达京城,依次向齐王觐见。
宦者特有的尖细嗓音被拖得又长又嘹亮:“宣韩国特使觐见。”
头戴纶巾,身穿绛纱袍的臣子便进殿,屈身行礼:“韩国特使,恭贺齐王登基。”
乔青略一抬袖:“谢贵使贺仪。”
这些特殊大多数十分谦卑,唯唯诺诺,在她这个天子面前抬不起头来。
乔青扫了眼本国使臣,她虽是天子,可到底年轻,名声又差,这些朝臣待她还不如外朝人,一个个态度倨傲,对她是面服心不服。
不过也得亏齐国乃强国,才有说话底气,傲慢的本钱。弱国无外交,这些依附齐国的番邦小国自然不敢肆意妄为。
乔青瞧着这些番邦使臣,又庆幸自己是成了齐国的储君。
接下来基本上就是使臣们重复这句话,乔青重复回礼,完全就是机械对话,流水作业。
一直到后面,楚国和越国这两个大国的特使进殿,乔青才多给了这些人一些眼神。
楚国和齐勉强能算相邻,中间只隔了一个小国,都是地处平原,耕种起家,但齐国民风教楚国而言更开放包容一些。
越国原本是游牧民族,后来入关,驻扎下来,在草原附近建立了城池,渐渐发展成一个大的国家。
也因此,越国一个个长得人高马大,乔青是坐在三个台阶上的位置,这越国朝臣站得笔直,仰头杵在那,反倒有点居高临下的味道。
乔青本是皇家贵胄,和这位高高壮壮的使臣相比,自然没有堕了半点天子威仪。
可越国使臣态度的确堪称傲慢,让人瞧着便觉得心生不悦。
“越国特使恭贺齐王登基。”
静默片刻之后,站在那里的越国特使额头渗出汗来,乔青才缓缓道:“谢贵使贺仪。”
这场景落入百官眼中,有的觉得痛快,有的又替齐国担心。毕竟近两年越国强盛,隐隐压齐国和出国一头。而且齐国的军队其实比不过越国,每年还得想方设法用他们向对方人家买战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