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脸上露出笑来,反手握紧了婉婉的手。
“小姐不是真的不舒服便好,可是,可是为什么呀?”
她问的是婉婉对待柳艳茹的态度。婉婉自然明白。
瞧着眼前的这个与自己同龄,相依相伴了十多年的小丫鬟,婉婉心中舒坦舒服。
前世,芸香对她最是重情。可她曾经一度还冷落过她,只因芸香不止一次地和她说柳艳茹的坏话。她说柳艳茹心机深,并不像面上看上去的那么单纯;还说她总在模仿她;甚至说她和上官类看起来不太对劲儿……
婉婉当时瞎呀,自是觉得芸香胡说,不仅不信,还把芸香说了一顿,觉得她挑拨离间,冷落了她一阵子。
哎!现在想想真是对不起她啊!
前世最后婉婉死去的那个冬天,屋中寒的刺骨,芸香就那么一直抱着她,安抚,安慰,给她说着希望,鼓励着她,一直陪她走完最后。
后来她死了,也不知芸香怎样了。
思及此,婉婉鼻子有点酸。
主仆对望,芸香自然不知婉婉一下子想了那么多,听她不语,又追问了一遍,声音却是极低,极神秘的。
“小姐,到底怎么了?”
婉婉还神,莞尔一笑。
有些事情,她没打算瞒着芸香。
“我前夜晕倒,是因为她在我的水中下了药,然后,那晚,她还爬了上官类的床……”
“诶?!”
芸香听愣了,胸口狂跳,手都哆嗦了,硬是半晌才说出话来。
“小姐,这,这是真的?!”
婉婉点头。
芸香火冒三丈,顿时眼圈就红了。
“那,那她,那她也太不要脸了!她,她还是人么!她!”
芸香气的嘴唇发颤,语无伦次。
她是觉得柳艳茹这人不好,但也没想到她能做出这样的事儿。
“那姑爷呢?姑爷他明明很喜欢小姐的,怎么就……?他才与小姐成亲三日不是么!昔日,昔日这门婚事,不也是他求来的么!”
芸香气哭了,抬袖使劲儿擦了一把眼泪,但这时突然发现小姐极是淡然,丝毫没有伤心和气愤之意,反倒拍拍她的手,安抚起她来。
“小姐……”
婉婉当然无知无觉。此时,她想的只是今晚怎么躲避上官类。
“芸香不必心伤。”
她淡淡一笑,说的也极是轻松。
“我根本就不在意。”
“小姐……”
小丫鬟盯着主子看,嘴唇嗫喏,觉得她变化很大。
“那,小姐打算如何做?”
“当然是继续晕倒,装病呗!”
“唔?小姐,这,这又是什么意思?”
婉婉微微一笑,没回答,只道:“待会儿你叫人去请个大夫来就好了。”说着,人拍了拍她的肩,却是起身去换衣了。
“唔……”
芸香呆愣在那好一会儿,抬袖抹了一把眼泪。
小姐从容的样子安慰了她。从小到大都是小姐叫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当下虽不懂,但自知小姐自有小姐的道理,也便没急着问,乖巧地依言出门唤人去叫大夫了。
那柳艳茹听见动静,急着从房间走出,满脸关切,拉着芸香询问许久,还要进正房,去看婉婉。
芸香不想和她说话,强忍着耐心答复了她几句,谎称小姐睡了,终是也没让她进去。
到了黄昏,一切果然都和前世一样,上官类回来了。
他回了凌云居,便被告知三奶奶又晕了。男人眉头一蹙,挺失望,负手朝着寝居去了,刚一进了后院儿,便看见柳艳茹穿着一身艳丽的衣裙,打扮的花枝招展,立在那侯着。
柳艳茹胸口猛跳,等了上官类许久了,当下一见其锦衣玉帛,仪表堂堂的样子,心里更是激动的厉害,盈盈缓缓的一礼,眉目传情,声音甜到发腻。
“三爷……”
上官类眉目冷峻,脚步微缓,测眸打量了她几眼,没说话,但却勾了勾唇。
柳艳茹心花怒放,嘴唇轻抿,激动坏了,瞧着他的背影,暗道老天都帮她!
那第一日是她在水中做了一点点手脚,使得婉婉昏了。可这日她什么也没做,岂料婉婉又昏了。
虽然有些蹊跷,但许是那日的药劲儿尚未全过,又或是巧了,她生了病;也可能是那药伤了她身了,总而言之,管她是怎么回事,只要她不能侍寝,就是好事。
柳艳茹暗笑,脸红发热,脑中已开始想着“春花图”,想着俩人的前一夜了。
*
上官类进了正房。
屋中宁静,香气怡人,喜气犹存,他挑开珠帘走入卧房,远远地只见红纱微动,少女安宁地躺在床上。
上官类踱步过去,拉开红帐便嗅到了她身上的那股诱人的处子之香。小姑娘乖乖巧巧的,长发散落,脸庞有些苍白,但即便如此也美的不可方物。
上官类眸光凝聚,谛视着她。
她太美了。她和别的女人都不一样,又纯又欲,又美又媚,又端庄又妖冶。
他人与她乃萤烛与皓月之别。
男人瞧了她好一会儿,方才收回目光,向一旁的芸香询问了几句,最后离开。
婉婉自是一直都醒着的,但听到那上官类离去的脚步声也一直未敢动,直到芸香过来唤她。
芸香是两盏茶后回来的,气的直攥拳头,回来便张口开骂。
“姑爷去了书房,柳艳茹,柳艳茹那个小贱人打扮的浓装艳抹的,没一会儿就,就也去了!她怎么这般不要脸!她怎么这般不要脸!”
芸香说着,气的又要哭了!
婉婉却是从容至极。
她缓缓坐起了身,笑了笑,叫小丫鬟给她拿水来,接着便一面喝水,一面安抚着芸香。
“气什么,那不是正好么。”
“小姐……!”
芸香乍听更生气了,但见小姐笑,又一想小姐刚才说的话,猛然明白了。
“怎么,原来小姐装病就是为了躲避圆房?!”
“嗯。”
“可是小姐……”
芸香压低了声音,“可是小姐,这日子长着呢,总不能一直靠装病啊!”
婉婉当然知道。
“权宜之计,先躲过今晚再说。”
躲过了今晚,则意味着她将有一个月的时间想办法。因为明日上官类就会被派出办事。
这殷王势力极大,野心也极大,大有黄袍加身,独立为帝之意。其膝下共有七子一女。这上官类是个厉害的,没少为他出去办事。
芸香听罢点头,明白小姐这躲过一天是一天的心思,但也不免焦心。
可她也明白,眼下要么忍,要么就是闹,和离是不可能的。
可闹不是小姐的个性,忍就得忍一辈子,况且这个人是柳艳茹,简直是太恶心了!
婉婉没再说话,接着便又陷入了思考。她知道殷王此次派上官类出去是为了什么。
是去追杀那流落民间的大燕皇帝魏昭!
可是他们不知道,那魏昭此时不在民间,恰恰就这大殷王府中……
第3章 魏昭
至于他为何在此,婉婉却是不知。
此时天下太平,国泰民安,民间亦是常常歌颂那宣武帝的丰功伟绩。
此人十八岁登基,果断杀伐,是个风华绝代,极其厉害的人物。他父亲没收复的失地被他收复了;他父亲没除掉的对手也被他除掉了。
婉婉出嫁前,堂兄从京城回来,亦是在说当今天子的卓越,说那天子脚下的开平盛世,断没有半分政权更迭亦或是什么宫中动荡的迹象或传言。
但那魏昭的的确确是伦落为奴,且此时就在这大殷王府中。
婉婉知道此事,是因为前世半年后的一天偷听到了上官类和心腹之间的对话。
彼时魏昭已然逃出生天。
知道了一直在找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但却让他给跑了,上官类气炸了!
婉婉当时也是听的稀里糊涂的。一听到魏昭二字,她自然是吓都吓死了,脑子一度有一阵儿是完全的空白的。
从上官类和心腹的言语中,婉婉也听出来了,那魏昭是在一次出宫时,遭人暗算了。但杀手没杀的了他,让他给跑了,但他却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失踪了。
知道魏昭有此一遭的人不多。不,不是不多,应该是几乎没人知道。
婉婉猜测,除了当今太后、除了那个胆大包天,敢对魏昭下手的凶手以外,怕是就只有殷王知晓了。
而殷王在帮那凶手捕杀魏昭,显然那人与殷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婉婉是好奇,民间传言,宣武帝魏昭是个从出生起就赢,从未败过的人,那像他这般厉害的一个人,又到底是栽在了谁的手里呢?
而且,婉婉还有一事不懂,就是凭着魏昭的身手,要想离开这大殷王府,离开这苍梧,就算不是什么轻松之事,也决计不难,那他又为何在此停留了半年呢?
婉婉自是想不明白。但想着想着,她却突然想起了别的,与此同时浑身蓦地一颤,随之,一颗心猛烈地跳动起来!
魏昭,半年后……!!
*
深更半夜,柳艳茹小心地下了床,生怕弄醒身旁的男人。她窸窸窣窣地穿着衣裙,整理了头发,然后麻利地溜了出去,从后院便所的方向回了房。
沿途,她始终捂着嘴,只觉得痛的很,待回到房中,借着微弱的烛光照向镜子,果见嘴边青了一大块。
她揉了几揉,秀眉微蹙,有点为明日犯愁了,这要是叫人看见,可怎么解释呢?但想来想去,抱着侥幸心理,或许明早就消了也不一定。
想起适才的欢好,柳艳茹虽然吃了点苦头,但还是极其愉悦。那上官类丰神俊朗,仪表不凡。她喜欢他的相貌,更喜欢他的身份。
自打他去苏家提亲,第一次见到他,柳艳茹便打定了这主意。
前一晚她先下手为强,是想让上官类记住她,但今晚婉婉晕的着实是好。
若是那药真的伤了婉婉的身,于她而言简直是天大的喜事!
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哪次她幸运怀上了孩子,还怕不被抬成妾么!
*
次日清晨,婉婉并未急着起来。她醒后向芸香交代了一些话,便继续躺着。
果然,辰时上官类来了。
他见纱帐依旧落着,婉婉依旧躺着,剑眉微蹙,转眸瞧向芸香,“昨晚怎样?”
芸香点头,接着便照着婉婉交代了她的话说了。
“回三爷,三奶奶昨晚醒了,奴婢给三奶奶喂了一些粥,三奶奶身子虚弱,后来翻来覆去地也没怎么睡,却是刚刚才熟睡。”
上官类听罢“嗯”了一声,接着又瞧了婉婉两眼,人便走了。
他走后,婉婉方才睁眼起身。
芸香跑出去又巡视了一遍周围,交代了守在厅堂之外的丫鬟三奶奶不见客,不必来报。
安排好了一切,她方才返回来,奔到床边与婉婉说话。
“小姐,这昨夜是躲过去了,但是接着要怎么办,小姐……”
“你去我柜中把那串琉璃佛珠拿出来。”
“诶?”
芸香正心中着急,想跟她商量,但话还未说完,却被婉婉打断,只听婉婉接着又道:“把她替我给虞姬送去。替我向虞姬赔罪,就说我身体抱恙今日不能去请安,请她见谅。”
“嗯。”
那虞姬是上官类的生母,芸香听到此明白了,但这时刚要动,却被婉婉轻轻按住,只见她眸光如炬,嘴唇微颤,朝她靠了过来,盯了她半晌,方才开了口。
“然后你帮我打听,小郡主明日几时会去练武场?”
“唔……”
芸香这下不明白了,自是蒙的一塌糊涂,但她仅是愣了一下,接着便使劲儿地点了几下头。
她相信主子,不急着问。主子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主仆对视,婉婉拍了拍她的手,容她去了。
那小郡主上官琳琅是殷王嫡女,是殷王唯一的一个女儿,也是殷王最小最受宠的一个孩子。
不错,魏昭化名穆川,就是上官琳琅众多奴隶中的一个!
婉婉手心一层热汗,昨晚她一夜未眠,但却是激动的。
她要抓住魏昭,她要让魏昭带她逃出生天!
这是一场赢了便能逆天改命,输了便万劫不复的豪赌!
*
芸香去了一个多时辰并未归来,婉婉已经起了床,洗漱,梳好了头发,坐在屋中看书等她了。
她并不焦急。芸香很机灵。婉婉相信她会办的很好。
前世的这天,上官类上午便接了殷王之令。他只叫人回来取了一些衣物,让人告诉了婉婉一声,自己却是并未归回。
也正是因为如此,婉婉此时才起了床,没再继续装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