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仪困意全无,蓦然睁开眼,有些激动的从床上坐起来,拥了被子期期艾艾望着他:“说话算数哦,我可当真了。”
宁城山清水秀,是个很干净的地方,这几年因为文化传承逐渐发展起旅游业,经济水平虽然比不过南乔市,但也没有大城市的喧嚣。
商仪成长的地方生活节奏很慢,是她所知道的,最易居的古镇。
得到陆吟迟肯定回答以后,商仪还真认真策划了一下,越想越热血沸腾。
商仪陪陆吟迟吃了早饭,送他上班。
在他一再强调下,门口止步。
被寒冷的空气亲吻着脸颊,耐着性子,不太熟练的帮他系好围巾。
陆吟迟垂着眼眸,眸色深沉,视线从始至终没从她脸上移开。
冷风吹过以后商仪就变得矜持多了,被看的渐渐不好意思,扫开他肩膀上的褶皱。
“你是不是心里偷偷在想,商仪最近怎么这么反常这么粘人啊?”
陆吟迟很明显顿了一下。
“没这么想。”
商仪吐了口气,微微安心,为自己找借口:“我最近是有点儿粘着你……不过你也知道,这事儿不赖我,大概是怀孕导致体内多巴胺什么什么的分泌增多,我自己控制不了,所以……你就勉为其难忍一下吧。”
“而且我这样还算正常的,你可能不知道,有些女人怀孕后对那什么的念想会成倍成倍的增加,老公晚上吓得都不敢回家……”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商仪眨巴眼睛,“你笑什么笑啊,你不相信啊?我在帖子上看的,真的有——”
陆吟迟突然低头,亲了亲她的鼻尖儿,“嗯,我还挺享受你这样粘人的样子,继续保持下去。”
又顿了顿,“如果你想暗示我那什么这件事,最起码三个月以后才行,这段时间先忍忍。”
商仪微微惊愕,耳朵根瞬间发热。
“我没想那什么,我就单纯给你科普一下你可能未知的领域!”
“嗯。”
陆吟迟嘴角往上弯了弯。
他嘴里答应着“嗯”,但商仪从眼神和神态丝毫没看出他信了。
商仪有些懊恼。
好气!
她最近怎么老是自己挖坑自己跳,还顺便自己把自己埋了呢?
要不是司机在几米外冰天雪地里等着,还真要跟他掰扯掰扯解释清楚,可就因为司机在,这种小夫妻之间那么隐私的话题,万一被听到就不好了。
他上班时间迫近,不得不走,看一眼手表,嘱咐了一些类似于“膝盖伤还没好,少运动”、“有什么需要不好意思跟妈妈讲就告诉我”这种千篇一律的话。
商仪原地没动,听他念完经,目送车子离开才回屋。
很显然今天跟陆吟迟的关系又更近了一步。
本以为工作狂更喜欢独来独往没有负担才对。
考虑到这一点,在此之前商仪对自己情不自禁的粘人行为很纠结很矛盾,因为她给自己的人设是不能低头王冠会掉的独立女性。
况且,传统观念里,热情奔放是男人的行为,作为女人要矜持要冷漠要高傲。
所以现在,每当面对陆吟迟,热情的小怪兽撞击着胸口想要出来时,她都会陷入一种预想干不过现实的自我唾弃。
不过陆吟迟好像对现在的相处模式也乐在其中?
既然他都这么表示了,商仪忍不住考虑。
自己是不是可以更放飞自我一点儿呢?
毕竟这才是正常夫妻的正常走向啊!
——
就在这样一个宁静又安详的早晨。
陆家接到雯雯的电话,说李林明天要进行一场重要手术,医生说有30%的风险,希望商仪能够去医院一趟,李林有些话要当面对她讲。
陆吟迟去公司不在家,商仪有些惊慌,甚至忘了问清楚病情。
其实上次在医院碰到,李林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住几天院,孙克英一副欲言又止,商仪就隐约觉察到不对劲。
她有时候很不喜欢自己对人对事那么敏锐那么精准,因为会带来很多烦恼。
明事理的人都知道,人生有些遗憾一旦铸成,那就是终生的遗憾,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弥补。
就像商仪跟李林之间,这么多年母女分离,即使真相大白,也已经有了各自的生活,不知道真相的人不仅不会为了知道真相而开心,反而会陷入绝境,而曝光真相的人,一般也只是出于自身考虑,不想有未了的心愿。
所以商仪可能心比较狠,她除了惊讶之外,也没有多着急多心疼,相比较顾秋兰住院,勉勉强强也只有一半的在意。
不过还是答应下了。
约在下午三点钟。
十点多柔和的阳光穿透窗帘,商仪给陆吟迟打电话:“李阿姨生病住院了,应该还很严重,她希望做手术之前见我一面。”
“你想见就去见。”
陆吟迟完全尊重她的选择。
“可我想让你陪我去,”商仪眯起眼看了下窗外,低下头继续说,“我突然想去商家一趟,去看看我妈。”
陆吟迟不知道商仪具体想做什么,但也没细问,十点以后虽然有个会议,但不算紧要,两人通完电话他就从公司回来,接上她,直接驱车去了商家。
商仪怀孕的事没告诉顾秋兰,腿摔伤的事也没告诉顾秋兰,一瘸一拐的出现在门口,还说自己怀孕了,顾秋兰有多吃惊可想而知。
“你从小反正走路不长眼,以后注意着点。”
商仪谎称:“刚查出来没多久,还没想好要不要生。”
顾秋兰听了有些生气,说话很不客气,“为什么不生,一个小生命呢,不生就别怀,怀了不生那就是作孽。”
她像往常一样絮絮叨叨的,开始拿东家长李家短的事举例子,说宁城那个姓汪的,大儿子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女朋友怀了一对双胞胎打掉了,如今各奔东西,女方过的不好,男的过的也不好,顾秋兰推测就是当年少不更事,欠下的孽障。
商仪早就习惯了顾秋兰这样的信仰这样的说辞,不过人有信仰总比没有的强,或许如果不是顾秋兰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商仪早就被饿死,抛尸荒野。
陆吟迟借口出去透气,客厅只有她们母女二人面对面坐着,商仪心不在焉一阵儿,等顾秋兰念叨完,噙着笑问:“中午在这吃饭?你看看吃点什么?”
商仪来这么久才进入正题:“李林阿姨这次得了重病,我下午想去看看。”
顾秋兰身子一僵,脸上的笑容紧随着消失。
商仪继续说:“之前您不是因为我不声不响跟她接近气病了,这次我过来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客厅一瞬间安静,只有墙壁上挂着的老式钟表发出“嘀嗒嘀嗒”,有规律摆动的声音。
半晌,顾秋兰一改往常的强硬态度,慢吞吞坐下,“去就去呗,那是你亲妈,又住院了,我一个养母能说什么……其实你不用跟我打报告,就像你姐说的,你已经成年了,就算见天去看她,就算以后给她养老,我也没办法,我也管不着,毕竟你们血脉相连,你们才是一家人。”
顾秋兰说到这儿眼眶微红,“这也是我以前不想抚养你的原因,养来养去,你总归是别人的亲闺女……”
商仪看着她,“我从来没想过跟李阿姨相认,就算以后相认,还是要过各自的生活,回归各自的家庭,交集依旧不多。因为我知道我对她没感情,她对我也没感情……所以你不要害怕,你是我妈,永远是我妈。”
非要说商仪对李林有什么特殊感情,也顶多是——
哦,我在这个世界上多了一个亲人。
她生了我,可惜错过了我。
不过我还挺欣慰的。
也谈不上任何怨恨。
仅此而已。
第100章
李月白年少时轻狂,仗着家里在南乔的势力没少干不入流的事,有几年家中二老断了他的经济来源,差点把他打出家门,在那几年没少被小姑李林接济,三五不时闹出事,每次都是李林悄默声帮其擦屁股,所以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李林在李月白心里都有一个不可替代的位置。
李月白打心眼里尊敬的人屈指可数,而李林算一个。
这次李林住院,一些陈年旧事被翻出来,闹出不小的动静,李月白也是这个时候才知晓,原来小姑年轻时也有段风流韵事且生过一个私生女。
这私生女不是旁人,竟然就是陆家的儿媳妇,陆吟迟的老婆。
这世界还真是,说大很大,说小很小。
缘分呐,妙不可言。
所以当李月白在医院遇见陆吟迟和商仪两人,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毕竟他差点干过自以为投其所好给陆吟迟送女人这等拉皮条的事,还在得知吴琼跟陆吟迟在酒店疑似被捉J的时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推波助澜一把。
这两件事可大可小,终归是无心之下差点破坏了自家妹子的幸福婚姻。
本着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化干戈为玉帛的息事宁人原则,看到陆吟迟后他面带微笑,主动招待了一声:“妹夫里面坐。”
谁知陆吟迟听到“妹夫”两个字儿,眉梢轻轻往上挑起,颇为吝啬的投过来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李月白想了想。
突然想起来。
哦,这个妹夫喊出来有点占便宜的嫌疑。
按照李陆两家长辈的交情,他们虽然是平辈,但陆吟迟年龄比他大,往常私下里两人碰到一起,不管是正式的生意场合还是不正式的私人应酬,陆吟迟凭实力被众星捧月,向来只有李月白捧着他陆吟迟的份儿,而且陆吟迟给不给面子完全看心情。
今天他这么一声看似亲切的称呼,也难怪陆吟迟并不应承。
李月白尴尬笑笑,也不生气。
因为有李林这层关系在,她对商仪有多看重,李月白自然就会跟着看重。
于是幽默说:“陆总要是不想当妹夫,那我也可以叫你姐夫,毕竟咱们以后就是自家人了,左右不过一个称呼罢了。”
陆吟迟低头笑笑,用仅有两个人才能听懂的语气说:“劳你前段时间费心,差点成不了自家人。”
李月白被这么一提顿时汗颜,咳嗽两声缓解窘迫,含糊其辞:“开个小玩笑嘛,谁成想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呢……”
陆吟迟脸上仍旧云淡风轻。
“以后这种玩笑还是慎开比较好。”
商仪在一旁听的稀里糊涂。
不过看这两人绵里藏针、话里藏刀的语气,似乎刚发生了什么不对付的地方。
不过她是过来看李林的,李家一干人等压根就没心情关注。
病房内,李林穿着跟那天商仪膝盖摔伤一模一样的病号服。
说起膝盖,商仪走路还不太顺当,不至于有人在一旁搀扶,但一瘸一拐走姿奇怪。
她刚进病房就引来李家几个年轻面孔,略带惊讶的注目礼,不知情的,肯定以为李林失散多年的私生女是个瘸子。
商仪被看的有那么一点儿尴尬。
就在不知该说什么时,病床上躺着,对于商仪能够出现一直是一脸感动和欣慰的李林开口说话:“我跟小仪有话说,你们先回去吧。”
话音落地,前来探望李林的几个年轻人相继出门离去,陆吟迟一向很有眼色很识趣,这样的场面自然不需要他在场,于是扶着商仪就近坐下,转身就要离开。
商仪扯了扯他的衣服,抬起眼,不想自己留下。
陆吟迟低声说:“我就在门外,有什么需要直接叫我。”
她也知道这个情况下,他并不适合继续呆在病房。
没几分钟,病房里就剩下三人。
李林,商仪,一个西装革领,看起来四十五岁往上的律师。
李林的手术虽然凶险,但如今的医疗水平也不可小觑,商仪以为自己会像想象的那般冷酷无情,像探望一个多年不联系,感情烟消云淡的旧友一样淡定。
但等到真的来了,发现人类的情感并不想想象中那么容易控制。
她突然想起某年曾祖父去世,生前跟顾秋兰一直不对付,去探望那天顾秋兰一直担心对他没感情会哭不出,谁知她那天很容易就哭了。
她自己回忆说,本来以为还恨这个人,当看见他躺在病床上停止呼吸,未来再也看不见了,眼泪就突然下来了。
顾秋兰对一个多年厌恶至极的人都能落下怜悯的眼泪,更何况商仪面对的,是相互并没错,只因为阴差阳错才错过,而如今在病床上瘦了好几圈,怕自己手术死在病床上,想手术前见女儿一面的亲生母亲呢。
总之在李林拿出一些自己的房产地契、私人证券,还有商仪亲生父亲生前委托给李林,李林这些年一直经营的一些生意转交到商仪手中时,当律师以一种旁观者宣读遗嘱的口吻讲明一切转交手续的办理细节时,商仪的眼眶蓦然变热变红,落下了几滴滚烫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