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心已久——非木非石
非木非石  发于:2019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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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泪水一半是希望李林能够手术平安顺利,如果她掌握生杀大权,就算此刻病床上的人是同事,是街坊邻居,是路人甲,她也希望对方健康活着。
  另一半是对命运的感慨。
  她感慨,原来每次矫情时,怀疑自己或许是某个有钱人家的遗珠这种想法并不是完全臆想。
  倘若亲生父亲没有出事,倘若李林没有错失她,这两个倘若只要有一个成立,她还真就是金尊玉贵、衣食无忧的大小姐。
  只可惜人生没什么倘若。
  倘若这些倘若成真,也有可能她跟陆吟迟走不到一起。
  谁知道成为金尊玉贵大小姐的她,性格是否讨喜,最起码是否有现在这个程度的讨喜呢。
  ——
  从病房部出来,商仪低头紧了紧围巾,戴上兜帽,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没清理彻底的雪花经过几天融化又凝固,凝固又融化以后,牢固的黏在地面上,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声音特别清脆。
  她走在陆吟迟前面,沉默无言片刻,转过身,“她想给我的房子股票什么的,我没要,我只接受了我爸爸生前留给我的产业……我说的爸爸是指亲生父亲。”
  陆吟迟抬头,“李阿姨手里确实有一些不属于李家的生意,原来是这样。”
  商仪仰起头,看着他。
  “你说他死的时候,会不会很遗憾不能看着我长大?”
  陆吟迟:“大部分父母都爱自己的小孩。”
  商仪没再说什么。
  李林手术当天商仪挺想在手术室门口陪雯雯一起等候,只不过李老太爷在,在他眼中,商仪的存在无疑是提醒李林过往那段不堪的,不被承认的未婚生子恋情。
  且男方是个当年在宁城因为一桩杀人案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的刽子手。
  不管过去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都无法扭转一个老头传统顽固的观念,始终认为李林的行为让家族蒙羞,而商仪的出现则是对他权威的挑衅。
  所以考虑到这一层,商仪很识趣的选择不出面。
  好在孙克英在医院,一旦李林手术结束,会立马告知她。
  九点钟。
  孙克英短信说:【她被推进手术室了,手术最快要四个小时。】
  商仪放下手机。
  突然想起之前听人说鸽子汤对刀口恢复好,一时忘了病人刚手术并不能吃东西,更不能吃油腻的东西,穿衣服让陆吟迟带自己去最近的生禽市场。
  她能找点事做,而不是在家胡想八想,陆吟迟自然不会拒绝。
  他问过家里阿姨,得知确切地址,直奔过去。
  生禽市场早上人比较多,他们到时九点半,人流量比一个小时前少一半。
  溜达了一圈,在靠近生鲜肉的地方找到十几家宰割生禽的店。
  笼内关着鸡鸭鹅,还有毛色各样、体态轻盈的小鸽子。
  陆吟迟挑了一只让店家处理。
  商仪眼看着店主拿起杀鸡刀,即将手起刀落。
  忽然一股儿心悸感涌上心头。
  背过去身,扯开陆吟迟的风衣,脑袋埋进去,呼吸急促。
  “我有点儿害怕。”
  陆吟迟顿了下,“怕什么?”
  “大概是我怀孕了……看见这么血腥的场面有点儿于心不忍……我们随便一个选择,就决定了它们的生死。”
  陆吟迟揽住她,把她带到远离血腥的地方,“生物之间就是吃与被吃,淘汰于被淘汰的关系,这样才能维持物种之间,物种与大自然之间的稳定关系,如果现在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是别的物种,那我们就成了笼中禽,说不定鸽子会把你煮了吃。”
  商仪想了会儿,虽然陆吟迟安慰人的方式太科学,但站在上帝视角看物种之间的杀戮的确没刚才那么心慌,就像生物老师说的,如果一个草原上只有羊而没有羊的天敌,那么羊会越来越多,把草吃完破坏了生态平衡,总有一天也要灭绝。
  她不知在想什么,突然抱住他,瓮声瓮气说:“那我们要珍惜统治地球的时间”
  “所以……以后不要喝那么多酒好么?不要为了工作熬夜好么?不要生病了不按时吃药好么?我以后心情也平和一点儿,不随便跟人吵架起冲突,更不当街打架。”
  “嗯?”
  陆吟迟不解。
  “从今往后,我们都要活的爱惜一点,不管是为了家人,为了爱的人,还是为了宝宝……我不想Ta跟我一样惨,生下来没人有能力保护。”
  说到这里她眼眶湿润,“我突然好怕死,更不想被鸽子煮了吃,我只想吃鸽子。”
  陆吟迟哑然失笑。
  “好,好好活着……保证你不仅不会被鸽子吃,还能吃鸽子。”
 
 
第101章 
  商仪在煲汤上一直没什么天赋,主要以前在商家每月那点儿可怜的生活费,基本没有学习煲汤的机会,别说她,就连顾秋兰这么一个炒菜娴熟的家庭妇女估计都不会煲汤。
  她只会做清汤寡水的普通饭菜。
  目前为止就“大动干戈”过两次,一个是陆吟迟倒掉那桶鸡汤时,还有一次就是当下。
  她在万能的网上请教了不少网友,选择了一个最简单,可行性最高的煮鸽子汤的食谱。
  陆吟迟挽起袖子,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需不需要帮忙?”
  商仪低着头处理葱姜蒜,“不需要。”
  陆吟迟视线从她后脑转移到她手里轻便却锋利的菜刀,“她醒了你能去看她,我估计她就会很开心,怀着孕,不一定这么做才能展现诚意。”
  商仪手上动作顿了一下,眨了眨眼睛,“我只是觉得,只是觉得闲着也是闲着,你不是说孕妇应该多运动,不能成天躺着……”
  陆吟迟有些无奈,叹了口气:“我是怕你受不了油烟味,你最近不是说嗅觉突然灵敏很多,各种以前嗅不到的味道现在开始刺激鼻子,偶尔让你有呕吐感……我没猜错的话,可能你很快就要进入孕吐阶段,还是不要接触那么血腥的东西为妙。”
  “其实也没那么矫情”,她洗干净手,转过身笑眯眯看向他,“那我帮我打下手吧,帮我把这个——”
  她刚说到这里,料理台上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亮。
  备注着“婆婆”的孙克英回复了消息:【还没出来,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希望没事。】
  二十分钟以前李林手术就应该结束,所以她向孙克英发消息询问有没有结束手术。
  没想到二十分钟过去,李林手术竟然还没结束。
  很显然,对于所有关心李林病情的人,这多等的二十分钟,每一分钟都是那么漫长。
  商仪自然也不例外。
  看完手机眼神有些慌乱,拿起葱要去洗,走到水池边才想起已经洗过切过了,转身回去,又拿起刀,一时忘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陆吟迟:“发生什么事了?”
  商仪双手撑着料理台,几秒后才转过来,面色苍白,嘴唇眼色也有些不同寻常。
  勉强笑笑,“手术早就该结束了,可是刚才妈妈说她还没出来……她不会那么倒霉吧,才刚找到自己女儿就出意外?”
  陆吟迟当然更不知道会不会出意外,人生有时候就是比较残酷,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是理想情况,只是这个时候,只能用“不会”两个字安慰她。
  “不会,我们现在就去医院,好么?”
  商仪哪还有什么心情做鸽子汤,怔怔看他两秒,用力点头。
  这个时候还管什么李老爷子不李老爷子的,他当初无情的把她送走,商仪见了面不给他一刀子都已经是仁慈。
  要不是考虑到陆家跟李家的关系以及李林跟他父女之间的和谐,他开心还是不开心,完全跟商仪没有一毛钱关系。
  商仪上车,系好安全带。
  沉默半路,忽然扭过头,“她昨天说想听我叫她一声妈妈,我没叫。”
  陆吟迟动了动方向盘,没说话。
  他现在更适合做个倾听者,而不是陈述者。
  她偏开头,望着外面残存的雪迹,稀疏的人群,穿着单薄又漂亮的时尚女性,包裹臃肿、步履蹒跚的老年人。
  淡淡说:“我告诉她,我一时半会儿叫不出来那两个字,毕竟对我而言,对她没有任何母女之间的感情,不过以后的话,也说不准。”
  “其实我是骗她的,我没那么矫情,面对一个生病马上做手术,手术风险又那么高的病人,叫一声妈妈我又不会掉块肉,我想叫肯定叫的出……我就是觉得,越是有风险的手术,我越不能让她没有遗憾,有遗憾求生欲才高,她顺利脱险的可能性才大。”
  陆吟迟“嗯”了生,投过来温柔的眼神,“我明白你的意思。”
  商仪看向他,又是没由来的一阵心慌。
  如果他不是在开车,真想马上凑过去抱住他。
  好在理智占据高地,商仪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抱他,声音颤巍巍的,很不确定:“那你说我错了吗?我是应该让她有遗憾,还是应该让她不留遗憾?”
  陆吟迟突然靠边停车,按下手刹,温热干燥的手掌扣住她的脖颈,拉进,两人额头抵着额头,视线互相紧锁。
  “你相信我吗?”
  “相信。”
  “我们先不要胡思乱想,到医院再看,好么?”
  “……好。”
  从陆宅到医院足足四十分钟,他开车沉稳,不断提速,一路堵了两次车的情况下,仍旧被陆吟迟硬生生压缩到半个小时。
  两人匆匆找到手术室。
  手术室一旁长椅上,看到孙克英。
  对面长椅上,有个老态龙钟的老年人,不用介绍商仪就能猜到是谁。
  她以为别人口中那位“李老爷子”,干的出把尚在襁褓的她无情从母亲身边送走的“李老爷子”,一定是个长相特别凶狠,一看就是反派的老头。
  没想到这老头慈眉善目,举止威严,衣着打扮像个平易近人的老干部,与她想的相差甚远。
  果然这个世界不能“以貌取人”,谁也不知道慈祥的面孔下是一颗慈善之心还是一副铁石心肠。
  李林在手术室尚且不知情况,相互之间就算有意见有偏见也没多余精力计较,商仪根本也没想过跟他计较。
  他在得知商仪身份后,脸上惊讶一闪而过,抬起眼细细打量。
  打量的眼神里,除了惊讶之外还有厌恶,再除了厌恶以后,几乎找不到一丝一缕附加情绪。
  这么明显的情绪商仪不会傻傻以为自己受欢迎,事实上她从来没奢望过受李家任何人的欢迎。
  李老爷子就算当年叱咤风云辉煌过,如今年迈,早就退居二线,李家如今的生意大不如前,被陆氏强压一头,碍于陆家的情面,也不会不识时务的跟商仪计较些什么。
  正当气氛陷入剑拔弩张的尴尬局面,手术室白色玻璃门忽然拉开,身穿蓝色手术服的主治医生走出来,在所有人期盼眼神下给了一个让人心安的回答:“手术很顺利。”
  商仪松了口气。
  这才发现自己额头上冷汗淋漓,手心湿漉漉的。
  陆吟迟用力握了握她的肩膀,“我就说会没事。”
  商仪转身,用力抱住他,冷静那么久都没哭,这会儿得知李林平安,眼眶突然红了。
  她忍住悸动,“……血缘这种东西或许无形中真有强大的魔力,并不像我们想的那样可以潇洒的轻拿轻放。”
  她透过陆吟迟的肩膀又看了一眼李老爷子,“当然有些人一生都不会明白,尤其是不体贴女人生育的辛苦,又没怀过小孩的雄性。”
  ——
  李林在充斥着消毒水味的白色病房醒来,意识回笼的时候首先感觉到刀口的剧痛,尽管用着镇痛泵,也无济于事。

  病房里很安静,只从窗户外面,传来医院紧挨的马路上,车来车往偶尔的鸣笛声。
  被隔音玻璃隔了一层,丝毫不会感到刺耳,反而有种闹市特有的人间烟火。
  这个声音提醒她还好好活在红尘中,虽然不知道商仪那句以后说不定会叫她“妈妈”是否是敷衍,但她起码有了机会去争取一下。
  动了下手臂,触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垂下眼,映入眼帘的是竟然商仪略显疲倦的侧脸,趴在病床上,睡着了。
  李林眼眶瞬间就红了,热热的泪水顺着眼角往下滚落,情不自禁的抬起手,用不太舒服的姿势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商仪的脸庞。
  真实的触感提醒她不是在做梦。
  她做梦也不敢奢望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人,会是商仪。
  她的前半生被老天无情捉弄,想要无欲无求、得过且过熬过后半生时,老天突然良心发现,弥补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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