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妹把直播支架收起,又把矮几上的垃圾清理干净,她拿着垃圾袋迟疑片刻,问边上的人:“施索姐, 你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
她的充气沙发又大又稳,能当床睡,但施索整个身体似乎在拼命往沙发里钻,执拗地好像硬要钻个洞出来,要不是她够重,一直坐在沙发一侧,她怀疑这沙发会翻个底朝天。
也不知道施索听没听见,她没反应。鱼妹笨拙地倾靠过去,想挖出施索的脸看看,前方突然覆下一片阴影,她仰起头。
舍严很高,身形挺拔,因为背着光,所以看不清他的脸,但鱼妹仍突然冒出几分紧张,一紧张,手脚就变得慌乱,没能稳住身体,她朝施索倒了下去。
舍严神情微变,立刻上前,横出手臂挡在两人中间,鱼妹脖子被舍严手臂卡住,她及时扶住沙发,万幸没压到施索。
“舍、舍严……”鱼妹紧张地叫人,没发现施索突然安静,不再往沙发里钻了。“施索姐,好像不、不舒服。”鱼妹稳住身体后说。
舍严扫了眼一动不动躺在那的人,跟鱼妹说:“我看看。”
“哦。”鱼妹点头。
“你去那边吃点东西。”舍严说。
“不用,我不饿。”她刚才直播的时候吃饱了,鱼妹脸微热。
舍严说:“我能不能坐一会?”
“啊,你想坐这个?”鱼妹立刻起身让开,让舍严体验充气沙发,“那你坐吧,我去于娜那边。”
“谢谢。”
舍严把果盘放矮几,坐到沙发上,他腿边是施索的脚,穿着袜子,露出一截脚腕。
“有梨子。”舍严说。
施索蜷缩着,像只蜗牛。
“吃一点,解解酒。”
施索继续扮蜗牛。
舍严安静地坐了片刻,离开沙发。
施索察觉到另一头变轻,她埋在粉红色的沙发里,眨了几下眼。有些呼吸不过来,她慢慢地转身,拧头,拧到一半,看见了坐在矮几上的人,她闭了下眼。
舍严弯着背,手肘抵在大腿上,看着施索潮红的脸,也不说话。
施索眼皮剧烈颤动,又过了一会,腿上突然一重,裸|露的脚腕被隔进了一个温暖的空间,施索再次睁眼,她腿上盖着一件外套,看边上,舍严穿着短袖T恤,又坐回了矮几。
两人沉默对视,施索的心跳逐渐加快,忽然一声“咚”落在沙发下,施索瞥了眼,是她的手机滑到了地上。
舍严捡起,递在半空。
他腿长,膝盖几乎能碰到沙发,手就停在施索鼻子前,其实能把手机直接放下,但他没放。
施索慢慢抬手,握住手机,舍严没松。她再轻轻扯了下,依旧没松。确定是舍严不放,她抬眸。
“你认了吗?”舍严开口。
什么?什么认了?
施索有些混沌,但又好像听懂了他这句问题。
认了吗……
应该没人会这么说,犀利又刁钻。但她又不太惊讶,好像在重遇他的第一天,他也说过什么犀利的话。
对,是说梁律师那么注重时间管理的人,不该介意别人合理利用时间。
施索晕乎乎地走神了,又被近在咫尺的低语拉了回来。
“认了吗?”舍严又低声问了一遍。
施索看向他,他目光牢牢锁在她脸上,避无可避,她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开口该说什么。
向来只有舍严当哑巴,她说个不停,现在却倒置过来,她成了哑巴,舍严在主导。
施索更晕了,没头没脑冒出一句:“不要了。”松开手,手机送他了。
舍严拿着她的手机,轻轻在沙发上磕了两下,就在施索脸颊边,施索眼睛斜过去,一把拍住手机。
像拍苍蝇似的,连带拍住了舍严的手指。
舍严大拇指一抬,反将她的手指握住,渐渐收紧力道。
他离开矮几,靠近施索,单膝跪在沙发边,另一只拂开施索脸上乱七八糟的碎发。
她脸很烫,醉得不轻,但不是听不见,也不是听不懂。
“是你想登陆我的账号。”舍严说。
施索蹿起一股小火苗,他干嘛把验证码发给她,她脑子坏了,他又没坏!
其实她只是想验证“123”究竟是不是舍严罢了。
“你自己输入的密码。”舍严又说。
火苗蹿得更高了,他为什么让她看见了银行卡密码!
“你为什么又试其他账号?”舍严问。
施索把脸埋进手臂,呜呜地说了一句什么,听不清,舍严低头靠近。
“认了认了!”她认了!
云层彻底破开,炽烈的霞光映满整座城市,舍严眼底柔软,收紧她的手指,另一只手抬起,搂住她肩膀,将她圈进手臂。
他下巴轻轻抵在施索额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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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只是时常有风吹(2)
游戏嬉闹不绝, 于娜耳朵都快被震聋了, 她笑着摆手, 说不玩了, 从游戏桌挤出来, 甩甩头,呼吸新鲜空气。
刚才就发现舍严不在这里,也不知道他跑哪去了, 于娜转头看了圈,看到不远处床单被风吹得鼓起, 她忽然想到海上的帆。
有一回他们坐帆船出海, 遇到大浪,大华为了安抚人,神神道道地讲起佛经, 说:“有个和尚叫某某,有一天他来到一间寺庙,听见寺庙里的和尚一号说, 风吹帆才动, 和尚二号说,帆动才知风吹, 和尚某某于是就说, ‘非风动, 非帆动,仁者心动’,大善!”
她当时以为这番话的意思是, 不是风,也不是帆,是他们的心在操控这艘帆船,只要控制住心,就能顺利返航。
康友宝理解得跟她一样,他朝舍严喊:“听见了没,掌控你的心,你就是海王!”
“修道人不见他人过——”舍严迎着海浪,控制住帆,背对着她们,语气清清淡淡,好像再大的风浪也不会让他情绪产生波动,“这才是那段典故的意思。”他说。
后来,她记得最清楚的,大约是那两个字——心动。
烧烤吃太多,于娜走向餐桌,想找点水果解腻,刚拿起一片哈密瓜,这时风停住,床单缓缓垂落,隐藏着的充气沙发露了出来。
她看见了舍严。
舍严跪在地上,似乎正抱着躺在沙发上的一个人,他的头下压住对方,好像在私语,又像在亲吻,他将人遮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咣当——”哈密瓜掉回了盘子里。
那几个似乎自言自语的“认了”发泄出来,施索破罐破摔想撒通野,最好踹舍严一脚,或者用头顶撞歪他下巴。但酒精压制着她的肌肉能力,她没能动。
心跳逐渐恢复规律,虽然仍鼓动得比平常剧烈几分。
她在自己臂弯中睁着眼。今天她穿着件米色西装外套,视野范围被她圈在眼到沙发这点指甲盖距离,能看见的只剩颜色。
粉的是沙发,米的是她衣服,混在一起模模糊糊。
她头有些重,知道是舍严压着她,换做以前,她一早就跳起来大喊“放肆”了,可以前舍严也不会做这样的举动,他的手还扣在她肩膀上。
施索隐约有种乱七八糟的感觉,大概就像,什么原本安静蛰伏着的某种野生动物,被脚步惊醒,慢悠悠地迈开了足。
她甚至看见了画面,动物世界,还配有解说,解说词一概没记住,但声音是赵忠祥的。
“输了输了,全喝完啊,那边啤酒,来来来再开两罐!”
施索猛一下睁眼,赵忠祥的声音远去,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睡着了,大约睡着了一两分钟,因为舍严还保持着“放肆”的姿势。
她觉得他可以沉默不语地一直维持这种状态,他有这个能耐。
施索一动,慢吞吞地将脸转出臂弯,头上重量一轻,舍严不再压着她。
她目光瞥向上,撞进舍严眼中,离的得多近,她都失焦了。
呼吸也太近……
她的发泄,彻底捅破了那层安全距离的隔膜。
“梨子……”施索开口。
舍严静了一秒,才松开手,转身去拿茶几上的果盘。下一刻,背后突然一动,转头,施索已经弹起,眼看就要跑,舍严放下盘子,一把拦住她的腰,把她按了回去。
施索倒回沙发,凶狠道:“干什……”
“光着脚跑?”舍严瞥了她一眼,蹲着把沙发一头的球鞋拎了过来,放到施索面前。
施索把脚一挥:“哪光脚了,我穿着袜子!”
再往前,就撞到他鼻子了,舍严垂眸看了眼穿着淡灰浅口袜的脚,再看向面色通红、神情不善的施索,他淡定地拿起一只鞋,解开鞋带,再握住施索脚腕,鞋子搁自己大腿上,帮她穿。
施索对眼前的动作有印象,似乎前些天他才做过,那时大雨滂沱。
记忆窗户打开,再往前,他似乎也曾做过类似动作,好像……对,还是他们重逢的第一天,他站在她床前,帮她套上凉鞋。
施索瞬间泄了气,耷拉着眉眼,任由舍严再帮她穿另一只脚,嘴上说着:“我也会穿。”
舍严帮她穿好,对醉鬼道:“走吧。”
“嗯。”施索站了起来。
舍严帮她拿上手机。
醉鬼努力走成直线,舍严握住她细小的手臂,带着她走到楼梯口。施索站在楼梯口上,小心翼翼伸脚试探,最后一脚下去,不深,她继续试探下一层台阶。
舍严嘴角弯起,等她走完半层,他问:“我背你?”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施索道:“你不早说。”
她从善如流地爬上了舍严的背。
回到二楼,从施索口袋里翻出钥匙,舍严开门将人送进去。
他抖开被子,施索站在床边脱外套,还记得自己现在不能脱裤子。
床一铺好,她就爬上去,顺便赶人:“你出去吧,我睡一会。”
舍严拿上她的钥匙说:“我待会给你送醒酒汤。”
施索说:“我没醉,不用。”
舍严替她掖好被子说:“睡吧。”
门关上了,施索困乏地思考,那她要不要脱裤子?
冰箱里有材料,十几分钟后舍严煮完醒酒汤,回到施索房间,他把汤放床头柜,弯腰观察,人还没睡实。
他轻声叫:“开开?”
施索眼皮动了动,要醒不醒的样子。
舍严把人扶起一些,施索扭扭脑袋,带出些起床气,舍严揽着人,拿起小碗抵住施索嘴唇:“喝一点。”
施索皱鼻子:“烫。”
舍严把小碗移到自己嘴边,试了试温度,不太烫,但他还是吹了几口,然后再递到施索嘴边:“好了。”
施索这才喝下,她渴了。
等她喝完,舍严没马上把人放下,怕她会胀气,他靠着床背,依旧揽着她,隔着被子替她揉了会儿肚子,直到确定她没什么问题,他才把人移到枕头上。
从施索房间出来,天已经黑透,客厅传来阵阵喧嚣,舍严没再走入人群。他回房工作,直到九点多,他才再次走出房间,客厅已经悄无声息,电视机还开着,但没什么音量。
他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喝完半瓶,他拧回盖子,听见脚步声。
脚步声拐进厨房,舍严抬眸看了眼。
“喝水?”
舍严点头。
“刚才一直没见你。”
“我在房里。”舍严说。
“哦……对了,施索姐之前是不是醉了?”
“嗯。”
“我早说了她要醉,你也不拦着她点。”
舍严没再回,他打开冰箱,又拿出一瓶矿泉水,关上门准备走。
“舍严……”
舍严停步,偏头看于娜。
于娜踟蹰着。
“有事?”舍严问。
“我之前……”于娜酝酿片刻,脱口而出,“我之前在天台,看见你对施索姐……你好像在对她……”
舍严没等她说完,他“嗯”了声。
于娜一愣,跟着不敢置信道:“施索不是你姐姐么?!”
舍严瞥她,回:“不是。”
“什么?”
“她不是我姐姐。”
“她不是你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