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索让舍严把衬衫外套脱了。舍严右臂才拆线不久,划伤的刀疤还很明显,这会手臂被淋,虽然隔着衬衫,但还是烫红了一些。
施索脸拉下来,睨了老板一眼,边问舍严有没有事。
“没事。”舍严擦着手臂道。
“伤口没烫到?”
“没。”舍严手臂上前,给施索看。
施索仔细看了看,道:“要有不对就马上说。”
“嗯。”舍严转头提醒老板,“重新煮碗面。”
“好好好,马上!”老板擦着汗去了。
施索把舍严的衬衫甩了甩,叠得时候摸到薄薄的布料,她突然想到降温至今,舍严似乎只有两件衬衫替换。
她问舍严:“你是不是没秋装?”
“有。”
“那我怎么好像只看见两件?”
“就两件。”
“就衬衫?”施索问,“其他的呢?”
“旅行的时候不方便带,随季节更新,包里只有两件。”舍严说。
“这点厚度等于没有,你这几天不冷?”
“有点。”
“你冷怎么不知道买衣服?”
舍严想了想,没说他嫌麻烦,他抽了张纸巾,把淋在桌上的汤汁擦干净。
施索带着几分不可思议:“你别告诉我,你到现在还不懂换季?”
男孩子活得粗糙,以前小舍严是那种热了会把衣服随便一脱,但冷了却不会自己找厚度合适的衣服穿得那种人。
比如应该穿羽绒衣的季节,他可能还在单穿卫衣,再冷一点,他就套两件卫衣。
他叔叔哪会关注到这方面,后来每逢换季,全靠施索帮舍严更新衣服,提心他穿棉毛衫,换厚袜子。
舍严把最后一点汤汁抹干净。
他从没不懂换季,十六岁那年入秋,他只是一时偷懒,没从秋冬衣柜里拿外套,后来施索看见,把他拉去了商场,在他身边呆了一天。
舍严把脏纸巾揉成团,放到桌上,没对施索的话做出反驳。
施索看着舍严,深深地叹了口气:“你个铁憨憨……”
“……”舍严抿嘴。
“待会儿我带你去那边买点衣服。”施索说。
“好。”舍严道。
“你冬装是不是也没?”
“嗯。”
“顺便把冬装也买了。”
舍严一笑,把茄子盖饭推给施索:“饿了你先吃这个。”
施索真饿了,她刚要拿筷子,突然想起那天舍严吃她剩下泡面的事,她手一缩,又把盖饭推回去:“不要,我等面。”
舍严拆着筷子,想了想,拿出口袋里的钱包,翻出演唱会门票,递给施索:“我买了两张票,过几天去看?”
施索把门票拿面前,翻来覆去摸了摸,好奇地问:“你这哪买的?”
舍严还没说,施索又道:“前天我的采访就是关于演唱会门票诈骗这事的,有人在微博求票,结果被网络诈骗,我还特意也在自己微博上发了条求票的内容,结果到现在还没人上钩。新闻都还没出呢,本来想做得完整点再出的。”
“……”
“你还没说你这两张票到底在哪买的,我可以把采访内容再扩展一点。”施索接着说。
舍严深呼吸,道:“我找之前兼职的传媒公司帮忙买的。”前天电话,昨天早上寄到,他从县城回来,进园区的时候直接在门外那取了快递。
施索诧异:“你居然追星?”
舍严低头吃饭。
正好老板再次送面来,施索没再跟舍严探讨追星话题,她问老板:“对了,你刚打电话的那个梅大姐,是梅秀菊?”
老板这回小心放下面,说:“哟,你也知道梅秀菊?这都多久了,她名字还这么响。”
施索笑笑,问道:“她以前不是给你打工么,怎么听你电话,她之前不做了?”
老板道:“不就是那个新闻出来后没多久么,突然说不干就不干了,我临时上哪找人替她?这回倒好,估计她老公又赌钱,把捐款都给花了,这几天一直找我,想重新回来做,哪有这么简单的事?”
当初新闻反响不佳,捐款根本没多少,施索皱眉。
吃完饭,两人再次上楼,这回梅秀菊总算在家,叫施索惊讶的是她竟然在梅秀菊家里见到了大华。
大华也是一愣,跟她异口同声:“你们怎么来了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施索问。
大华道:“我在这里的社区工作啊。”
施索说:“这是我的新闻当事人。”
大华:“……好巧。”
梅秀菊鼻青脸肿坐在餐桌边,想给施索和舍严倒水,另一边坐着的中年妇女,目测是大华同事,拍拍梅秀菊的手背说:“你有客人,那我们先走了。你留你大儿子看着朵朵也不方便,早点做了饭给他们送去啊。还有,你再考虑考虑,我们可以帮你联系妇联。”
梅秀菊摇摇头,声音细若蚊呐:“不、不用……”
中年妇女叹气。
人走了,梅秀菊又要给施索二人倒水,施索拦住:“不用,我们不渴。”
梅秀菊不知道怎么开场:“施、施记者。”
施索问:“你短信上说想再向电视台求助,这回是求助什么,家暴?”
大约是生活所累,又或者是为了掩饰淤青,梅秀菊习惯低头弯腰。她讷讷地说:“我老公本来说要戒赌,他这段时间其实也做到了,真的没再去赌,但是前些天,他又没忍住。”
曹荣输得灰头土脸后,梅秀菊才知道他又重蹈覆辙,小女儿看病的钱几乎被他输得一干二净,曹荣为自己辩解,说他本来真的戒赌了,但这些天接二连三收到那种赌|博广告的短信,他才一时没忍住,一脚陷下去,整个人就再也没能出来。
梅秀菊捂着脸哭:“为什么会有那种短信过来,为什么……”
舍严一直静坐一旁,他垂着眼皮,神情没一丝波动。
施索本来想说狗改不了吃屎,但想了想,出口的话还是变得文明一些:“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罢了,关短信什么事,不是短信还有电线杆小广告,还有狐朋狗友,早一天晚一天的事罢了。”
舍严听见施索的话,抬眸看向她。
梅秀菊不知听没听进去,她哽咽着说:“我这是真没办法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施记者,你能不能再帮帮忙,我女儿还在等着救命呐,本来什么都定下了,进口药也很快就能买到了,现在什么都没了。”
施索道:“你也说了个‘再’字,再帮你,然后到时候让你老公打我一顿,顺便再告我一状?”
梅秀菊一怔。
施索说:“在你求我再次帮你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你当初为什么翻脸翻这么快?”
梅秀菊张了张嘴:“我、我……”
“你什么?”
“我……我怕被他打。”
施索眯眼,指着梅秀菊:“他现在也打你了,怎么你又敢再次上电视了,不怕他回头把你打死?”
梅秀菊目光闪烁:“我、我真的是没办法了,没办法了……”说着说着又哭起来。
施索莫名觉得违和,她今天来这的目的仅仅是讨一个答案,能让她听完后不再怨天尤人的答案。
可梅秀菊的回答并不能满足她,相反 ,看着她一边说怕被打才反口,一边又鼻青脸肿的说想再上电视求助,这相反的说辞言行,让她疑窦丛生。
施索看向舍严,舍严也正看她。
她看得出,舍严也产生了跟她一样的质疑。
从梅秀菊家出来,施索问舍严:“你怎么看?”
舍严问:“你想查吗?”
施索想了想,说:“不知道。”她几乎可以肯定,梅秀菊的反口另有隐情,但这隐情跟她有多大关系?就像王洲川之前所说,她以后的人生中不会有梅秀菊和曹荣两人,她为什么要查跟她无关的事?
但“隐情”“秘密”这类字眼,往往最勾人,何况她是新闻人,职业本能让她蠢蠢欲动。
“呼……”施索抓头,“先去给你买衣服!”
批发市场有两栋楼,一栋楼卖精品,一栋楼卖便宜货,舍严从小家境好,但他不挑名牌,给他穿什么他都能接受,施索领着舍严去买精品。
她衣服基本在大商场买,今天也是第一次进这里,店铺太多,绕得她晕头转向,舍严观察一遍就理清了各个方向和电梯口,在施索又一次走重复路线时,他揪住她衣领,指着一边说:“走那。”
“那里没逛过?”施索问。
“没。”
“那走。”
舍严带着施索从一个点重新逛起,没再走岔路。
最后施索帮他挑了五套秋装和两套冬装,说:“冬装还没正式上市,等过段时间再来买。”
舍严点头。
两人回到公寓,时间不到九点,大家都在,正商量周六活动的事。
施索说:“周六时间可以不用改。”
于娜问:“你们不是都要上班吗?”
施索说:“不耽误上班。”
“那好,我上午去会展中心,下午刚好参加活动。”于娜记下施索和舍严的名字,她被李管家委托当“住户管理委员会主席”。
大华问施索和舍严:“梅大姐是不是有什么事?她为什么找记者?”
施索把前情提要简单总结,大华目瞪口呆:“啊……”
施索笑:“刷新三观了?”
大华摇头,又点头,最后叹气:“诶,她也是可怜人。我昨天晚上不是加班么,就是因为听到他们家动静太大了,左右邻居都怕出人命,又不敢报警,说曹先生会事后报复,所以才把我们社区叫了过去。”
康友宝道:“就这新闻啊?”
“怎么?”施索问。
康友宝说:“今天你们被宁茹久跟踪了,不知道吧?”他出卖同事毫无心理负担,简约流畅地将宁茹久下午的所作所为全交代了。
施索听完,浑不在意:“她这点智商,随她去。”
密码(7)
两天后就是周六。
周六这天,施索和舍严行程满满。早上先进电视台打卡,打完卡,施索进茶水间找咖啡喝。
这几天连轴转,她严重缺少睡眠。
“一大早喝咖啡?”王洲川拿着杯子进来。
“唔……你喝什么?”施索问。
“咖啡。”王洲川说。
“那你的问题问得好。”施索道。
王洲川一笑,看了眼门口,没人,他小声问施索:“最近跟梁桥处得怎么样?”
施索也不害羞,她说:“我就跟梁律师吃了一顿饭。”
“那这一顿饭你有什么感触?”
施索搅动水杯,没马上答。
梁桥职业光鲜,收入高,就比她大两三岁,长得也好,实在没什么缺点,完全符合她的择偶条件,甚至远远高于她的设想。
“要想这么久?”王洲川说,“看来你对他也有意思,考虑得很慎重嘛。”
施索说:“王老师,你什么时候向方老师看齐了?”
“嗬……”王洲川倒完咖啡说,“你嘴皮子这么利索,有空也跟梁桥多联系联系,聊聊天。感情都是从聊天中培养出来的。他这两天出差,等他回来,估计会再约你,你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他一个机会。”
施索把咖啡一饮而尽,喝完转身:“你们这个年龄的人真可怕。”
王洲川冲她背影道:“别把我跟你们方老师相提并论,男女授受不亲!”
秋招会在国际会展中心六号馆二楼举行,施索和舍严去设备室领了摄像机,开着自己的车前往。
于娜已经到了,在馆内转了小半圈,投出一个简历,还有大半圈没逛,舍严扛起摄像机跟拍。
于娜理了理头发,有些不好意思:“我就这样啊?要不要说点什么?”
施索道:“什么都不用说,你之前怎么逛,接下来就怎么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