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爷甩甩手,心烦道:“让他们跟在那两个臭小子身边,是叫他们伺候,不是打架的,既然伺候不来,全部赶到田庄去算了。”
苏伊轻轻点头,道:“兄长心善,若是在别家,最轻的,也要打一顿,再拉出去发卖。可就是连兄长这样心善的人,原来也容不下,唆使侄儿打架的小厮。”
苏老爷听得稀里糊涂,皱皱眉,一屁股坐到苏伊边上的椅子,探过身来,问道:“伊伊,你在说什么,怎么绕口令一样绕来绕去?”
苏伊不答,反问道:“兄长觉得,眼下几位皇子,哪一位最有可能成为太子?”
“嘘——”苏老爷吓了一跳,忙四下看看,又跑到门外望了一下,挥挥手让那些小厮滚蛋,这才走回来,压低嗓音道:“怎么无缘无故提这个,皇上家里的事,岂是我们能够随便谈论的?”
看来他并不是真的什么也不懂,只是从不想、从不提罢了,苏伊见状,倒觉得轻松些,苏老爷既然知道厉害,那就好劝了。
“兄长放心,这话妹妹只与你说。大概兄长也知道,大皇子体弱多病,多半与皇位无缘,二皇子、三皇子年岁相近,母家又都势大,就算妹妹久居后宅,也知道他们二人素来不和,恐怕将争端放到台面上,只是早晚的事。”
苏老爷微微皱眉,“然后呢?”
苏伊继续道:“若二皇子和三皇子争起来,恐怕不会像两位侄儿那般,一人打对方几拳便罢。到时,不论哪位皇子受伤,皇上必然震怒,跟着两位皇子的人,大概就如方才那些小厮一般,一个也讨不了好。而我恰恰听闻,近些日子,两位侄儿与三皇子舅家一名公子走得极进。”
苏老爷吸了口气。
苏伊还有些话没说,能够跟着皇子的,都是世家子弟,皇帝就算生气,也不好将对方随便打杀,最多罚一罚,关几个月,或者将其家中当官的人降几级职位,伤不了根本。只有苏家这种小虾米,才最好拿捏,又能杀鸡儆猴。
苏老爷缓缓点了点头,并不问苏伊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面色阴沉,咬牙道:“我知道了,那两个兔崽子,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苏伊见状,不再多说,准备回府。
苏老爷又叫住她,面色惭愧,“伊伊,是哥哥没本事,当不了你的靠山,不然,你何必留在沈家受鸟气。”
苏伊笑了笑,说:“只要兄长和苏家还在,就是我的靠山。”
她走后,苏老爷一个人坐在屋里,西照的阳光透过半掩的窗户,照亮他半边身体,不笑的时候,他的脸竟很有些严肃,此时才衬得起那份相貌与气质。
回去路上,青莲紧紧跟在苏伊轿边,压低嗓音道:“姑娘,老爷和夫人没起疑吧?”
“放心吧,就算起疑了也不要紧。”苏伊安抚道。
青莲还是不清楚苏伊让她这么做的目的,不过既然是她们姑娘吩咐的,必定有其道理,她只管照做就是了。
轿子转入沈府侧门所在的小巷,周围陡然变得安静,苏伊微微皱眉,虽说巷子里人少,平时也不会静到这种程度,正觉得异样,轿子停下了。
“青莲?”苏伊唤了一声,没得到回应,立刻掀开轿门出去。
只见有个灵活的身影四下晃动数下,抬轿的几名小厮立即软下身体,沉沉昏睡,对方正朝青莲掠去,她骇得说不出话。
苏伊出声阻止,“不想后悔,就别动她。”
那个身影一顿,停下动作,靠到一边,大白天的,苏伊看他还是浑身黑漆漆,就露了一双眼睛,此时不太符合其神秘形象、正自以为无人察觉地打量她。
未等她说第二句话,巷子口传来规律的脚步声,很轻,却很稳。
她扭头,看到一个身影逆光走来,到近前才看清脸,是那位瑞王,再仔细一看,哎呦,额头还有一点青。
青莲抖着腿,横道两人中间,牙齿打颤道:“你、你们是谁,我们夫人是沈府二爷的正室夫人,你们别想乱来!”
她平时姑娘姑娘的叫,这会儿面对疑似歹徒的两人,才把沈家二夫人的名头搬出来,希望有点用处。
苏伊挺感动,瞧她怕成这样,还知道保护她,果然,不逼她看账本的时候,青莲是最好的。
她拉着青莲的手,将她牵到一边,指指瑞王,说:“你不认识他么?那头在街上看见的,这是瑞王爷,他怎么会为难我们两个弱女子呢,对吧?”
青莲不太敢相信,甚至想起瑞王爷的凶名,更害怕了。
苏伊只好转向瑞王,道:“王爷有事?事先说好,那天的提议恕不能接受,您也听见了,我是沈家的夫人,总得顾及身份,对吧青莲?”
青莲用力点头,还误会了苏伊话里的意思,看向瑞王爷的眼光有些微妙,大着胆子道:“请王爷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夫人,要是被人看见她与外男接触,夫人的名声就完了。”
这话说完,连角落里黑漆漆的那个人,也用微妙的眼神看着瑞王。
难道他们王爷,真的要强抢臣妻?
啧啧,刺激。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心里:别人的老婆不能陪我打,把她变成我老婆总行了吧?
沈二:论被绿的一百个理由?
第64章
瑞王像是没注意到旁边异样的视线,或者说,注意了也不值得理会,只看着苏伊,单刀直入:“说出你的条件。”
青莲几乎为他的无耻所震惊,莫非世道变了,堂堂王爷,不仅光天化日之下逼迫人妇,还堂而皇之地要求对方提条件?
她转头看着她们姑娘,只觉得心中一阵悲苦,这么多年,姑娘才从阴霾中走出,难道又要走入另一个深渊么?
苏伊被青莲看得有点莫名,她知道对方很维护她,可眼下这表情看起来也太严重了吧,好像下一刻她就要以身饲虎似的。
不就是打打架而已么,虽然没人知道她能打,她也确实不准备答应瑞王,因为打起来肯定没完没了的,她懒,不想动手。
“没有条件。”苏伊摇了摇头,“王爷身边能人无数,何必盯着我不放?就如我的丫鬟所说,要是被外人看见,我一个女子,名声肯定受影响,您何必强人所难。”
“我可以保证无人得知。”瑞王说,声音低沉,在窄窄的巷子里几乎有回响,莫名迫人,“你只需点头,其余事务本王一概解决。”
他的属下、那名黑漆漆的神秘人,外号叫老七的,暗暗咽了口口水,心说我的乖乖,王爷这是来真的,人家夫人都这样拒绝了,他还不放手。
不过说真的,方才第一眼见到这位夫人容貌,饶是他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多看几眼,确实是少有的人间绝色。
虽说已嫁为人妇,可身段,看着跟没出阁的小姑娘似的,面容既有少女的娇俏,又不若少女稚嫩,既有少妇的风情,又无少妇的艳俗,就是皇帝老子后宫里,燕瘦环肥,百花争艳,也找不出比她更美的。
他们王爷清心寡欲近三十年,猛一下开了窍,对象还是这样的倾城美貌,可不就咬紧不松口了么。
可是王爷呀,您再喜欢,那也是别人的夫人,这样光明正大摘别人家枝头红杏,真的好么?
苏伊暗自翻白眼,这王爷看着话少,还挺难缠,她想了想,把沈二搬出来当挡箭牌,“就算我同意,也根本找不到空闲,您身为王爷,大概不知道,妇人家在后宅里,也是俗物缠身,一天到晚除了管家理事,还得伺候一大家子人,就说现在,您把我拦下,一会儿回去晚了,我们二爷还不知要怎么责怪我呢。”
“是啊,”青莲忙附和乞求:“二爷片刻也离不得夫人,就求王爷开恩,放我们夫人离开吧。”
老七听得跟着点头,可不是,他要是娶了这么漂亮的媳妇,也得一天到晚看着,严防外头的野男人。思及野男人三个字时,他把目光飘向他们王爷。
瑞王终于有了表情,微微拧了下眉,本就气势吓人,这下煞气更重,语调沉沉,“本王知道了。”
说完,如来时一般突兀,转身离开。
剩下三人互视一眼,都在想,你知道什么了?
苏伊转身走进轿子,对老七道:“劳烦这位壮士,把我的小厮唤醒。”
老七觉得对方不愧是王爷看上的人,寻常妇人逃过一劫,这会儿不得腿软?哪还能气定神闲地指使他干活。而他还真的就乖乖照办了。
几名小厮几乎同时清醒,不需苏伊提示,青莲便挑眉道:“你们几个莫不是皮痒了,走着走着都能犯困,不怕把夫人摔着?”
那几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赶紧告罪,继续抬起轿子。
一直到回到苏伊的卧房,关上房门后,青莲才忍着泪,指天发誓,“姑娘放心,今日之事,奴婢只会烂在肚子里,绝不会往外透露半个字。”
苏伊点点头,有点纳闷,不说就不说,为什么搞得这么悲壮?
当天,她吃过晚膳,想起先前青莲说,这个月铺子里的账本又送来了,便道:“账本呢?拿来我看看完吧。”
青莲一脸温柔,轻声细语道:“姑娘累了一天,账本明日再看也不迟,先前姑娘说想找个戏班唱戏,我想,咱们院子小,戏班住不下,不过,请两个说书的女先生,进府说几日书还是成的。”
苏伊简直一头雾水,又受宠若惊。
当夜,怀着对女先生的期待,苏伊美美睡了一觉。
第二天醒来,正梳头,青杏进来通报:“姑娘,府里二姑娘来了,要给您请安。”
“请安?”苏伊打了个哈欠,“今天是什么日子?”
青莲与青杏对视一眼,解释道:“并非什么特殊日子,只不过,姑娘是正室夫人,二房的姑娘哥儿们,论理是要每日来请安的。”
苏伊瞧了眼天色,自言自语道:“天还这么早,小孩子不该睡觉长身体么?”
“您说什么?”
苏伊摇摇头,“没什么,请她进来坐,问问吃早膳了没有,让厨房多做一份。”
青杏出去了,青莲一边为她梳头,一边道:“咱们这房两名姑娘,二姑娘性子软,话也少,几乎不怎么出来走动,四姑娘便恰好相反,而且……”
她瞧了瞧苏伊的脸色,继续往下道:“她的生母兰姨娘,也比较得二爷喜爱,昨日大夫人话里的意思,想必您也听出来了,几名姨娘里,就数兰姨娘最掐尖要强,为人不是很和善。”
苏伊听得又打了个哈欠,声音含糊道:“不和善就不和善吧,反正跟咱们也没关系。”
青莲本还要再说什么,见她这样,又咽回肚里。罢了罢了,这些烦心事,就不要再叫姑娘知道了。
可她也担忧,在府里一日,就不得不忍受一日,总不可能一直不管,除非真有什么解脱的法子。
如此想着,免不了想起昨日的遭遇,若瑞王爷对她们姑娘是真心的,那有没有可能——
青莲晃了晃脑袋,心头沮丧,真心的又如何,难道对方还能娶姑娘做王妃?只怕是为了一时欢愉而已。
苏伊梳完妆,换好衣服,走进花厅。
二姑娘沈书瑶见到她,立刻恭敬地行了一礼,“书瑶给太太请安。”
“坐到桌边来吧。”苏伊说。
“谢谢太太。”沈书瑶忍不住偷偷看她。
大约今日不出门,她穿着件比较舒适的半旧衣裳,头上只挽了根白玉簪,衬得满头乌发越发黑鸦鸦,一身肌肤则白皙如雪,比之先前的明媚娇妍,又有另一番清雅慵懒的风情。
她们府里,美人也有不少,大房的三妹,还有父亲的几位姨娘,都美得各具特色,可没一个能与太太相提并论,饶是沈书瑶多活了一世,仍旧想不明白,怎么会有男人将这样的美人放在一旁,转而摘些野花野草呢?
有丫鬟为两人摆膳,一人一碗鸡丝粥,几个精致的包子饺子,几样小菜。
沈书瑶喝了半碗粥,便放下筷子,不敢多喝,怕被说无礼。
可等她抬头,却发现,太太已经将粥喝得干干净净,连面点也吃完了,正把最后一只虾饺放入嘴中。
“不合胃口吗?”苏伊看着她面前剩下的大半食物,问道。
先前考虑到她可能胃口大不,已经减了分量,结果还剩这么多,这个年纪的孩子不是正能吃么?
她记得上个世界养儿子的时候,那小子顿顿都能吃下一头牛,一天还得吃好几顿,要不怎么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沈书瑶忙摇头,“味道很好,已经饱了。”
她一直下意识轻捏着袖子,似乎里面有什么,苏伊发现,说:“有什么话便说,不要拘束。”
沈书瑶微微红了脸,好一会儿,才摸出一个绣着牡丹的荷包来,腼腆道:“这是我自己绣的,希望太太不要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