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陛下。”瑞王爷道,不过表情里看不出多少喜色。
皇帝不咸不淡地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又说:“不过这一阵子,你收敛一点,别再做出到别人府门口堵人这种事,你丢得起这人,朕还丢不起。”
皇帝一想到这侄子,不但觊觎别人夫人,还胆大妄为到堵上别人家门,就觉得额头突突地疼。
再猴急的人,也不至于急到这种程度吧,堂堂王爷,就不能有点出息?
他又开始老生常谈:“等成了亲,就该安定下来,别没事琢磨着出京,好好在家里陪陪王妃,进宫给太后请请安,再给朕添个侄孙子,这些才是正经。”
瑞王沉默听着,一耳进一耳出,等皇帝说完,附上一句:“皇伯父说的是。”
听着很是乖顺,可他杵在那,那样的身形,那样的气势,看着就不像乖乖听话的人。
一听就是敷衍,皇帝说得口干,未免浪费龙涎,只好摆摆手又让他走,眼不见为净。
他走后,皇帝问德海公公:“都跟安国公交代清楚了?”
“是,交代清楚了。”
皇帝点点头,剩下的,就等万寿节宫宴了。
以往皇帝可不耐烦听内侍报读,哪府送了什么什么,可如今为了瑞王,少不得要做做样子,就算苏府呈上的是个馒头,他也能昧着龙心夸上两句,再赏点东西,以示喜爱。
而刚刚答应皇帝,说不会再去堵人的瑞王,听手下来报,得知苏伊刚离开苏府,就在一条巷子里又把人堵住了。
他可没欺君,因为这次并不是在沈家门口堵的人。
和上次一样的遭遇,这回连青莲都镇定许多,更不要说苏伊。
她踏出轿子,看到上回黑溜溜的人依旧猫在墙边,瑞王还是慢吞吞从巷子口走进来。
不等对方靠近,苏伊主动迎上去,“王爷做的事,我都知道了。”
瑞王爷看着她,眼神黑沉沉的,苏伊能从这家伙周身的气场里,感觉出来,对方此刻心情不错,说不定还在想:这下看你还有什么理由。
她说:“既然王爷决意如此,我也只能答应,不过,我还有几个条件。”
“你说。”瑞王爷道。
苏伊声音不高,确定只有他们两人听见:“王爷应该知道,以我的身份,论理不应该会武,我不知道王爷为何不好奇,可这事,不能再叫旁人知道,所以,若你之后要找我交手,得选个避人耳目的地方。”
瑞王点点头,“王府里有武场,可肃清旁人。”
“那就行了。”苏伊心说,这家伙好歹是个王爷,打他还不能光明正大地打,不然皇帝太后知道了,肯定不会坐视不管。找个没人的地方打一顿,再约定好,打输了不许往外说,她有把握让这家伙一辈子挨揍,还没人知道。
“你惯用哪种兵器?”瑞王问。
“兵器?”苏伊扬扬自己的手,笑道:“有这两样就行了。”
她的手,当真称得上纤纤玉指,柔弱无骨,白皙得仿佛玉雕,又柔软得像是卤水点成的白玉豆腐,指尖一点蔻丹,随着她的动作轻晃,仿佛能点在谁的心头。
瑞王的视线在她手上停留了一下,方才颔首:“甚好。”
苏伊笑笑,逗猫似的,指尖掠过他坚毅的下巴,“那咱们来日再见,王爷。”
说完,她转身离去。
老七蹲在墙角,看人走出老远,他们王爷还站着,不由在心中感慨,这段数也差得太远了,才下一下就被勾走魂,起码多勾几下嘛。
回神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我没有别瞎说,我只是在想那双手到底有多大力气,就是这样。
第66章
万寿节转眼即至,宫里设了宴,沈家家底浅,沈二官职也不够,并没有进宫献礼的资格。
苏老爷倒是得了个末位,席面摆出大殿之外。他坐在矮桌之后,伸长脖子遥望,只觉得一阵眼花缭乱,别说圣颜,连皇上到底在不在龙椅上都看不清。
“苏兄这是在做什么?”他身边有人疑惑。
苏老爷笑着打哈哈,心头却感慨,煌煌天家,无上威严,谁能想到,他就快要跟皇帝做亲家了。
百官朝贡的贺礼早已经献上,呈到皇帝面前的只有一张礼单,大太监在殿前高声报出,若是听到附和心意的,皇帝便说一个赏字,若是确实心喜,才会叫内侍呈上,赏玩一番。
但这位陛下向来严厉克己,为避免百官出现攀比之风,甚少表现出偏好。
因此,当听到皇上忽然说呈上来看看时,别说席位靠后的,就是前面的官员,也都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由暗暗对视,心头疑惑:刚刚报的是谁的献礼?献了什么礼,竟能叫陛下有了兴趣?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盯到一处,然后就见到一只五彩斑斓的鸟,仰首挺胸气势十足,大摇大摆在鸟笼里踱步,被内侍提了进来。
百官心头一阵恍惚,陛下不是最看不得玩物丧志么,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喜好?
皇帝看着那只鸟,眼角微抽,他倒宁愿苏家真的献上来个馒头,而不是一只摇首摆尾,只会显摆羽翼的鸟。
可是有什么办法,再看不过眼,面上也只得一派宽和道:“这小雀儿看着挺机灵,苏爱卿何在?”
通报的人一声声传出去,苏老爷赶紧从末席站起来,整整衣服,一路小步快走,到皇帝面前磕了个头。
百官们议论纷纷,这安国公府,自从老安国公去世后,都被人遗忘多少年了,怎么今日突然有了机缘?
再看跪在殿上的苏老爷,不少大臣们,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面上的一把胡子。
想当年,他们在小安国公的衬托下,一个个被衬成了木头疙瘩,可以说,当初京城有多少少年郎,对安国公的妹妹魂牵梦萦,就有多少女儿家,对安国公念念不忘。
就算到现在,都不知还有多少大臣的夫人们,一提起安国公的名字,就面色泛红,一脸娇态。
大臣们并不觉得是自己没本事,才让自家夫人眼里看到了别的男人,只认为安国公不是正经人,就是个妖孽。
多年后再看他,可不是如此,文不成武不就,男子汉大丈夫,需顶天立地,哪能像他那般?
哼,不就长了张讨女人欢心的脸,不就是一把年纪还细皮嫩肉,不就是会些旁门左道的路子,统统中看不中用,也只是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才会被一副皮相迷了眼。
肤浅、何其肤浅!
不得不说,苏老爷当初能迷得公主要嫁他,当真是有些资本的,就如现在,他在一群年纪相仿的朝臣中,其他人满脸褶子与胡须,如风干的腊肉,活生生把他衬得水灵灵的。
皇帝看他跪在那,跟那只炫耀羽毛的鸟,确实有些相像,莫怪别人说,物似其主。
皇帝开口,说了些怀念老安国公、感慨少年时光之类的话。
众人不由朝苏老爷投去羡慕嫉妒的眼神,不管今日,陛下是怎么突然对一只鸟感兴趣,进而想招安国公来见见,然后又开始怀念往昔,他们都知道,等陛下怀念完之后,肯定要赏一赏旧臣后代,若安国公能够好好把握,说不定还能因此得个什么闲职,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美事。
然而苏老爷的心思只有一半在这上头,另一半正纳闷:他得的这只鸟,羽毛鲜亮好看只是一点,更重要的是,这只鸟会说话,先前在府上,他训练了许久,就是为了叫它在万寿节上说几句吉祥话,叫陛下高兴高兴,可现在这只傻鸟,光在那翘着尾巴臭显摆,一句话也不说,急死他了。
他趁人不注意,暗中对那只鸟比了个要揍它的动作。
其他人确实没看到,皇帝在上面却看得清清楚楚,不止眼角抽搐,连嘴角也抽了抽。
就是这么个人,竟要做瑞王的大舅子?
可转念又想,安国公玩物丧志,总比某些心大的,日后有了什么非分之想,挑拨瑞王与诸位皇子不和的好。
反正以瑞王的本事,与如今的地位,并不需要有权有势的岳家,再来锦上添花。
心底转过许多谋思,明面上,皇帝依旧不紧不慢说完一套场面话,然后说了个赏。
苏老爷听到德海公公报赏,连忙专心跪好,也不管那只鸟了,反正他已经知道,皇上就只是要个幌子而已。
虽说如此,想到这些天的功夫白费,还是禁不住在心里骂了句傻鸟。
刚骂完,就听那只鸟在笼子上啄了两下,发出的声响,将所有人的注意都吸引过去,然后听它嗓音嘹亮,语调悠扬道:“心肝儿~爷喂你吃肉~”
恰巧德海公公报完,那只鸟的声音慢悠悠落下,余音绕梁不绝。
大殿上静得,连喘气声都听不到。
苏老爷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额头冷汗直冒,赶紧大声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暗中把这笔账算在瑞王头上,面色不变道:“不错,苏爱卿归席吧。”
德海公公赶紧使眼色,让内侍把那只鸟提下去。
朝臣们不敢出声,心里却在想,陛下竟对安国公容忍到这种程度,看来这苏家,当真要翻身了。
苏老爷回到自己的席位上,他边上的人并不知大殿内发生了什么,只见他得到皇帝召见,还得了赏赐,莫不一脸羡慕,“苏兄大喜啊!”
喜你们个鬼。
苏老爷两条腿依旧在打颤,打定主意,一出宫,就去找珍禽园的主人算账。
什么狗屁鸟,竟敢在大殿上对着陛下喊心肝,怕不是要他把的小心肝吓出来吃了!
万寿节后,一向门庭冷落的苏家,忽然热闹起来,别的不说,光凭陛下这次宫宴上,只说了三个赏,其中两个给皇子,仅剩的一个给了安国公,就说明,他并未忘记功臣之后,说不定什么时候,苏家又借势起来了呢?
这段时间,连沈府的下人,对苏伊院子里的人都客气不少。
过了几日,柳氏来到沈府,并不是看望苏伊,而是去见沈老太太。
她的目的很明确,以长嫂的身份,和沈老太太谈苏伊和离的事。
她走后,沈老太太把沈二叫到她房里。
“……你对她倒是一片痴心,可你看她心里有你么?当年嫁人之前,就跟别人卿卿我我,嫁了人后,不想着相夫教子,反倒引得咱们沈家家宅不安,你我母子不和,要我说,这样的女人,当年就该休了她!”
“母亲……”沈二声音里透着不悦。
“哼,你还想为她说好话,可如今人家娘家起来了,想的头一件事,就是要跟你和离。”
沈二皱着眉道:“此事母亲不要再提,我不同意。”
“不同意也得同意!”沈老太太拍着茶案,“这些年因为她,二房妻不像妻,妾不像妾,你都三十岁了,膝下别说嫡子,连嫡女都没有,等百年后,你要我如何跟你父亲交代?”
沈二沉默不语。
沈老太太放缓了语气,又说:“听为娘的话,跟她离了,既为你好,也为她好,娘已经替你看好了人选,你舅家的表妹,今年刚十六岁,温柔漂亮,蕙质兰心——”
“我只认伊伊一人。”沈二打断她的话。
沈老太太登时面色一边,脸上气得通红,“你这逆子!你是存心要气死我!好,既然这样,我也把话放这里,这回,你是同意也得离,不同意也得离,不然,我就一头撞死在祖宗牌位之前,让朝廷来整治你这逼死老母的逆子!”
沈二面色变得极为难看,他知道沈老太太说得出做得到,而若真出了事,光光不孝忤逆这一条,他的仕途也就走到尽头了。
“母亲当真要逼我?”
沈老太太气急:“是你在逼我!”
沈二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里满是血丝,他缓缓点头,一字一句道:“好,就依母亲的,我愿意和离,但是再娶之事,还请母亲不要插手。”
只要他肯和离,沈老太太还有什么不答应的,至于要不要再娶,她相信,只要没了那个妖孽,自己的儿子总会接受别的女人。
放妻书一写,苏伊当即收拾家当离开沈府。
她离开前一夜,沈二喝得烂醉,在小院外徘徊了一整晚,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被身边的人扶回去。
第二天沈二没出现,只有沈书瑶来送她,她看着苏伊的眼神,像是鸟雀目送同伴离开鸟笼,从此天高海阔,自由自在。
苏伊看她又羡慕又落寞的样子,怪可怜的,便道:“要是什么时候得闲,就来安国公府找我吧。”
“是,太太——”沈书瑶下意识道,很快又磕磕巴巴改口,“苏、苏小姐。”
苏伊笑了笑,并不在意,又摸摸她的头,说了句再会,坐上轿子走了。
“再会。”沈书瑶轻声道,即便她心里清楚,两人再见的机会几乎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