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大起大落,赵西音忽然觉得,日子没意思透了顶。
丁雅荷的新信息:“我寄了两箱桃,这两天你收快递。”
赵西音喉咙眼就这么酸了下,她不爱吃桃,但赵文春是爱吃的。也不用她问,丁雅荷好像知道她的心思,过了稍长时间,一大段字发过来:
“小蕊做了手术,第一次刮宫没刮干净,刮了第二次。这孩子出事后就受了刺激,天天跟我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我没敢带她回家,在她外婆家休养。坐完小月子再回北京。小西,如果倪兴卓来问你,请你务必保密。”
赵西音看完就把信息都删了。
丁雅荷好像永远不明白一个道理,把自己的过错与生活感悟强行压给他人,这其实也是一种失礼。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道理浅显,但真正能做到知行合一的,永远寥寥。
岑月把她水杯递过来,蹭蹭她的肩,“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赵西音晃了晃手机,“删信息。”
岑月圆眼机灵地转了转,把头偏向她这边,小声问:“那天碰见的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呀?”
赵西音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谁?”
四眼相对,岑月冲她眨了眨眼睛。
“哦,哦!”赵西音点点头,“你说顾和平?”
岑月眉开眼笑,“他叫顾和平啊。好有年代感的一名字哦。”
“他们家出了很多当兵的,都是这个调调。”赵西音只了解大概,还是很久以前听周启深说过一些,他姐姐叫顾安宁,哥哥叫顾建功,反正都是正义凛然的范儿。
高深莫测的背景解释起来也玄乎,用词太高深了,还显得她多敬畏巴结似的。简而言之,顾和平应该算是正儿八经的大院子弟。
赵西音忽然拧眉,目光狐疑,“小月亮,打听这么清楚做什么?”
岑月笑笑,“好奇呀,我觉得他长得挺好看的。”
赵西音抿了抿唇,神情一下子严肃起来,“你别被他外表骗了。”
岑月问:“他会骗我吗?”
赵西音一听她这话,就知道坏事,但也没一棒子把顾和平打死,只客观说:“不知道,但他骗过的人不少。”
岑月摸摸耳朵,低头笑了下,挺小狐狸的。
结束训练后,赵西音问岑月,“去不去吃火锅?上次不就嚷着要去的吗?”
“不去啦。”岑月早早把包背好,闪人快,“我还有事。”
赵西音觉得她有点奇怪,鬼鬼祟祟的。
这边没约着,赵西音晃悠着去了黎冉的工作室,一堆的快递盒和样品,小顺蹲在地上倒腾,见她来,伸长脖子嚷:“西姐你自己先玩儿啊,黎店长约会去了,我忙完再带你吃饭。”
赵西音踢开脚边的废纸盒,走过来一块儿帮忙,“没事,不管我。她约会?约哪门子会啊?”
“最近好像一男的在追她,诶,也不算追吧,我看冉姐平时撩骚也挺开心的。”小顺扯着透明胶,唰唰两下把纸盒扎好。
赵西音问:“还是上次那个?那个人大的研究生?”
小顺停下手中动作,费劲地回忆了番,“哦,哦!不是不是,冉姐说他有狐臭,致命。”
套不出答案,但赵西音也没太放心上。有时候她会觉得,黎冉其实有点像年轻版的赵伶夏,一心搞事业,五湖四海皆朋友,顶顶豪气爽朗的个性。她在感情这件事的上的慧根却很浅显,追她的人不少,但印象里,黎冉真正喜欢过的,就是那个结了婚的师兄。
“店里双十一的营业额不错,冉姐说带我们去巴厘岛旅游。”小顺眨眨眼,“西姐,你去么?”
“时间排不过来,我下周就要考核了。”赵西音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他,“顺儿,我托人在舞蹈学院弄了个出入证,杨莲清老师会来上课,你不是一直想上学吗?借这个机会去听听课,对你也有帮助。”
小顺愣了愣,然后眉开眼笑,宝贝似的将信封压在胸口,“谢谢西姐!”
赵西音在这儿待到九点才走,出电梯的时候,恰好看到黎冉从一辆车里下来。她手里拿着花,伏腰低头对驾驶位的人有说有笑。
黑色宝马大越野,越看越熟悉。
后来车缓缓开动,往前挪开时,赵西音看清了司机,顿时惊恐万状。
黎冉哼着歌往楼道走,被赵西音从旁边拽住胳膊就往边上拖,气急败坏问:“你怎么跟顾和平混到一块儿去了?!”
黎冉吓得半死,“哎呦姑奶奶!”
“少废话,说。”赵西音严肃质问。
黎冉把手里的玫瑰往她面前一推,眼睛笑如弯月,“他这个小傻帽愿意玩儿,那我就陪他玩玩啰。”
赵西音皱眉,黎冉这纸老虎性格,外厉内荏,心智单纯,也就嘴皮子厉害。他顾和平什么人,早几年,在后海那块花名在外,交女朋友之前,先问清楚是不是跟过顾和平。各种声色传言有滋有味,真假虽难辨,但顾和平绝不是什么好鸟,看着对谁都客气,其实心是捂不热的。
这么一说,黎冉可不认同,“那周启深和顾和平还是拜把兄弟,臭味相投,狼狈为奸,姓周的比姓顾的有过之而无不及,你不还是嫁给了周启深么。”
赵西音翻了个白眼,平平静静陈述:“所以我没有一个好下场啊。”
黎冉一下子就心软了,拉着她的手道歉,“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这样说的。”
赵西音也握住她的手,“对不起啊,我也不该不了解真相就给你泼冷水。”
两姑娘情谊好的很,这辈子都不会上演为了男人翻脸的戏码。
黎冉抱着花,衬得她表情柔软,语气真诚,“八字儿还没一撇呢,我只是觉得,他人其实还不错。”
黎冉这一刻的神态,似曾相识。赵西音蓦地想起了岑月。就连憨傻的目光都是同一款,那一串未解之谜忽然茅塞顿开,赵西音心里幽幽冒出一个词,
蓝颜祸水。
第47章 今宵别梦寒(4)
初冬京郊, 远离尘嚣, 飒飒西风里,苍木枝叶摇晃,落叶偶尔飘落。
书房亮着一盏灯, 张一杰精简地做工作汇报, 几个立项的事情后, 他说:“考核定在下周三, 你身体吃得消吗?”
孟惟悉颔首,“可以。”
“那好,我交待下去。”
“小西最近在团里还好?”
张一杰点头,“顺利。”
孟惟悉问:“她姑姑是不是回来了?”
张一杰笑了笑, “你在这儿养伤呢,都知道得这么清楚。”
孟惟悉便不再说话。
张一杰没敢在赵西音的事情上多说,只提醒他一件事,“你父母知道你受伤的事,孟董发了脾气, 夫人情绪也不好。说是明儿来看你。”
孟惟悉当即不悦, “你在他们面前多什么嘴。”
张一杰顿了下, “诶,孟总,不是我。你这伤得不轻,医院那边都留了记录, 几经人手,他们知道也不难。而且我听说, 孟老爷子想插手,说给周启深一点教训。”
孟惟悉冷呵,“教训什么?这话不是第一遍说了,最后教训到了吗?”
张一杰劝谏,“关心则乱。”
“不该操心的事就别插手。”孟惟悉一脸阴郁之色,拿起手机打给了家里。
毫无意外,又是一次不欢而散。隔得这么远,张一杰都能隐约听见孟夫人的悲怆哭声。孟惟悉这两年是越发沉稳,但在感情交流上似乎陷入了怪圈。
等孟惟悉讲完电话,等他眉间戾气稍稍平歇,张一杰才平平静静地说:“孟总,空出半天时间。”
孟惟悉:“干什么?”
“我帮您安排,去看看心理医生。”
——
周五晚,周启深出席一个经济论坛的晚宴。他西装革履,背头精神,端着酒杯满场斡旋,得心应手浑身都发着光。赵伶夏自然也在,观察了他全程,抛开别的不说,周启深这几年确实是风生水起,把自己这份家业守得严严实实。
赵伶夏此次回国是为上市之事,但她大部分根基在国外,真正接触到国内相关高层行政的机会欠缺。与几个小角色熟络有什么用,秘书在一旁提醒,“左边的是陈副局,右边的是林秘书长,和周总正在聊天的,就是保政会的米副总。”
秘书问:“赵总,要不要跟周总说一说,请他帮忙搭个线?”
赵伶夏勾了勾嘴角,笑容失温,“他早就看着的,知道我在这候了很久,故意晾着视而不见。”
秘书这就不明白了,“啊?为,为什么?”
赵伶夏挑了下眉,“记仇。”
果不其然,宴会表演开始的时候,周启深才跟突然发现赵伶夏似的,客客气气献殷勤,“赵姑姑,您也来了?怎么不通知我一声?”
赵伶夏皮笑肉不笑,“周大老板日理万机,不敢打扰。”
周启深面色为难,眼里也有了恰到好处的两分忐忑,“姑姑这样说,我又该反思了。”
赵伶夏还是温和笑容,“前几日你在我朋友会所大闹一场,怎么,这件事儿反思清楚了吗?周老板,您该反思的事有点多,一件一件的排队,别心急。”
周启深处变不惊,眉间风流自信,“听姑姑教诲,都是大道理。哦对,刚刚我和陈副局闲聊几句,说您公司的资料二审出了点分歧意见。”
赵伶夏脸色微变。
周启深宽慰道:“姑姑别心急,我约了陈副局周日打高尔夫,再帮您打听打听,顺便向他说说好话,我来替姑姑出谋划策。”
出谋划策?
根本就是恩将仇报。
赵伶夏心里门儿清,周启深在政界的交情不少,得益于他那几年的军旅生涯,周启深本身是清贫之家,但他最擅长绝处逢生,抓住一切机会迅速上窜。就从他这脾性来看,讨好某某领导的女儿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借此青云上位,可能真不是谣言。
赵伶夏没敢大意,心里一番算计后,把伸过的半只脚,从他的原则底线上悄然挪了回来。她一派和气,笑容温暖,“小西爸爸今天和老朋友去水库钓鱼了,昨儿他还念起你,记得你爱吃鱼。”
周启深心里的刀锯斧钺瞬间按兵束甲,显然,一声“小西爸爸”戳中了他的软肋。
赵伶夏十分识时务,顺着台阶而下,方才暗自进攻的气氛一下子转了性,亲近熟络地续起了旧情,“明天来家里吃个便饭?”
周启深笑笑,“您亲自做么?”
赵伶夏愉悦,“哎呦,那我可不敢,回头把小西家的厨房都能炸了。”
周启深不接这茬,维持着表情,有笑意,也有深意,目光淡淡注视对方,气势暗暗聚力,一分一分往赵伶夏身上加压。
静默数秒,赵伶夏率先松口,“小西以后要什么,我就给她买什么,看上的手链,衣服,包,任何,我都不干涉她的选择。”
周启深没动,没说话。
赵伶夏嘴角微扯,笑容僵了些,继续道:“不再带她去那些地方,再也不去。”
周启深勾着笑,举起酒杯,主动往赵伶夏的杯壁上轻轻一碰,“跟聪明人说话,舒服。一诺千金了,赵总。”
转身离开时,周启深停下脚步,微微侧头,平静道:“周日我做局,我会派司机准时来酒店接您,一起和陈副局吃个饭,交交朋友。姑姑只要信守承诺,我一定鼎力相助。”
周启深给赵伶夏不痛不痒地摆了这么一道,当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身体力行地提醒赵伶夏,别再给他使绊子,别再带赵西音去看乱七八糟的世界。
只要赵伶夏别捣乱,好处少不得她。
周启深帮她牵线搭桥,周日一场高尔夫和饭局下来,所有的困局迎难而解。并且有这尊大佛的情面,以后总能行个方便。
夜色里,赵伶夏心满意足地上车。
周启深立在车旁,一刹犹豫,仍然把人叫住,“姑姑。”
赵伶夏滑下车窗,看着他。
周启深舌尖抵了抵牙,那件事一直梗在心口,他心里有猜侧,但不敢坐实,无论怎么措辞都不合适,只斟酌着问:“小西经常去美国看您,您工作这么忙,一定没时间陪她。”
赵伶夏目光安定,似笑非笑地望着。
周启深舌头打结,一瞬连话都说不直白了,“她每次去美国,都只是去看您一个人吗?”
赵伶夏说:“那可不止哦。”
周启深情绪瞬间吊到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