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好合——咬春饼
咬春饼  发于:2019年09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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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音之大,周启深抬手就把抱枕砸过去,“心脏都被你吓停了。”
  “不是,周老板。”顾和平连滚带爬地跑过来,手机屏在他面前疯狂摇晃,“你看啊,你看啊看啊!”
  “你这么摇,我哪看的清?”周启深掐住他的手腕,拿过手机,先是皱眉,“你和黎冉聊得这么勤了?”
  过了两秒。
  周启深猛地翻身坐起,脸都白了。
  黎冉和顾和平的微信聊天——
  “周启深在不在你那?”
  “别怪我没通知他啊,发消息半天没动静。”
  “小西去牛郎店了。”
  之后附了张截图,是赵西音给她发的——
  “你敢相信么,我姑姑带我来的这个会所,好多帅哥。”
  “最矮的都有一米八,胸肌发达得能把核桃夹碎。”
  “但我不太喜欢肌肉,刚刚那个男人还不错,西装竟然是阿玛尼,戴着金丝眼镜,好有总裁范儿,他跟我聊天还能用三国语言。业务水平太高了。”
  “黎冉,现在我觉得,人间很值得,快乐似天堂。”
  她那儿是天堂,周启深这里就成了地狱。以为看错了字,懵懵懂懂问了遍顾和平,“她说她在哪儿?”
  “牛郎店。”顾和平嗓音气吞山河:“牛!郎!店!”
  ——
  用赵伶夏的话来说,是带赵西音出来长长见识,别闭门造车,活成了井底之蛙。一竿风月,一蓑烟雨,这红尘美事多着呢,看不尽的明月清风,数不完的车水马龙,别一叶障目,活活吊死在一棵老树上。
  据赵西音观察,这个会所应该是只对熟客开放。但赵伶夏常年在国外,按理不应是这儿的会员。后来赵伶夏告诉她,是她一姐们儿的,一句话的事。
  蛇鼠一窝,狼狈为奸,同流合污。
  这些词突突突地从赵西音脑子里冒出,虽离经叛道,但稍一细想,又觉得女人能活得如此随心所欲,也挺酷。赵伶夏其实是个气质很淡的人,不像做生意的,倒像柳絮才高的美人作家。她对这场面应该是习以为常,没有丁点露欲。
  赵伶夏给赵西音叫了红酒,随手一指,“看上哪个,就带哪个走。”然后自己去外边接电话。
  赵西音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和面前的一排俊男大眼瞪小眼。客观而言,质量上乘,风格迥异,面面俱到。什么霸总型,书生型,肌肉型,邻家弟弟型。扮什么像什么,不油腻,很难得。
  赵西音尴尬地冲他们笑笑,挠挠耳朵,低下头满脸通红。
  进门的时候第一个和她搭话的那位阿玛尼总裁男,笑容温和,安慰道:“没事的,赵小姐。你挑一个,挑完了我们也好去下个场子。”
  赵西音跟火烧云似的,一背脊的汗,胡乱一指,“那,那就你了。”
  大部队撤离,气压小了一半。
  总裁男往她身边一坐,暖心一笑,“你别紧张,别有压力,也不赶时间。这儿闷吗?闷的话,回房间也可以。”
  赵西音把头摇成拨浪鼓,“不不不。”
  “没事儿,放轻松。”总裁男翘鼻俊脸,浓眉似剑,还真是赏心悦目。他说:“饿了吗?饿的话,我陪你出去转转。”
  赵西音抬起头,“还有这服务?”

  对方笑笑,“当然,今夜都陪赵小姐。想让我做什么,怎么做,做多久,你不用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工作,我很有职业操守,会让你舒服开心的。”
  半小时后,这个包间笑声隐隐,气氛和谐。
  “你眉毛这真的是做的?”赵西音伸出食指点了点,“在哪儿绣的眉,师傅手艺不错耶。”
  “嗯,其实我本身眉毛比较细,不太符合总裁人设,客人们不满意。”
  “你觉得总裁什么人设?”赵西音单手撑着下巴,轻松随意地聊着天。
  “威武一点,霸气一点,冷傲一点,身手好一点。”
  赵西音笑得前俯后仰,靠着椅背,眼里有星星闪烁。
  门就是这时被踹开的,周启深很用力的一脚,浮雕门都碎了几层屑末。沉着一张脸,目光钉在赵西音身上,跟裹着火药的利剑一般。
  总裁男眼前一亮,指着周启深说:“就他那样的。”
  赵西音起先还愣住,一听这话,忍着笑,别过头。
  大概是包厢灯光幽暗,这个角度又逆着光线,看不太清对方的神情。总裁男很自然地以为周启深是同僚,十分友好地问:“你好,走错场子了吧,这位女士由我服务。”
  周启深上来就是一脚踹,怒不可遏,“要服务也轮不上你!”
  总裁男很有职业道德,拦在赵西音面前,“都是一个会所工作,先生,请你自重,凭本事赚提成好吗?”
  不行了,赵西音“噗嗤”一声,乐的,玩心起,好痛快,挑着眼梢问:“你哪边的呀?我没点你啊。”
  周启深脸都黑了。
  “竞争上岗,你会什么?钢管舞会不会?没才艺啊?没才艺我哪记得住你是谁?”
  周启深踹得桌上的果盘酒杯抖落在地。他踩着一地碎玻璃渣,跟雪天的冰碴似的咔咔作响,“我是谁?我他妈是这儿的头牌!”指着总裁男,碾着牙齿说:“你哪儿来的假总裁,给我滚蛋!”
  然后凶猛用力地拽住赵西音的胳膊,“头牌伺候你,头牌什么都会,今晚不伺候得你舒服死,爷我跟你姓!”
  周启深也顾不上她疼不疼,火冒三丈地把人拖出了包间。
 
第46章 今宵别梦寒(3)
  落叶知秋, 月笼轻纱, 这本该是一个好夜。
  周启深拽着赵西音, 从包间到长廊,稀里糊涂拐进一个空房间。然后把她往沙发上一丢, 手心啪的一声按住门板, 隔了外界的光和声音。
  赵西音被他扔得头冒金星, 劲儿还没缓过来,周启深又近身弯腰。
  左手桎梏不让她动弹,右手往自己的衬衫领口摸,就见一扯一拉一拽,黑色领带顺着脖颈像一条流动的窄溪, 乖乖缠在周启深指间。
  “你干嘛?哎呦!”赵西音手腕吃痛,她大骂:“周启深你混蛋!”
  周启深用领带把她绑了个扎扎实实,不解恨, 还系了个死结。最后坐回门边的沙发上, 翘着腿, 划燃火柴, 烟雾萦绕里, 他沉默地抽起了烟。
  房间内没有开灯, 外面匀进来的光黯然失色, 以一种微妙的存在笼罩住周启深。周启深五官本就立体, 淡淡光影下,层次便更分明。男人的衬衫扯落了两颗扣,露出利落的锁骨和微凸的喉结。
  他在火光里微微眯眼, 目光又飒又凉地专注于她。
  赵西音被领带绑住手,费劲地扭动试图起身。一静一动的对比,让人心头格外屈辱。好不容易站起来,便不管不顾地跑到周启深跟前用脚狠狠踹,“你变态啊,你给我松开!”
  周启深受伤的腿还疼着,这丫头狠了心,每一下都要死命。
  赵西音见他眉头微皱,痛色上脸,脚上的劲儿立刻减了五分。愤愤问:“你解开,你解不解?”
  周启深不为所动,烟也不抽了,直接指间碾熄。
  赵西音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开始流眼泪,哭声不小,哽咽啜泣,“你混蛋,你就知道欺负我。”
  周启深憋屈成内伤,“赵西音,今晚咱俩谁欺负谁?我迟早有天被你欺负死。”
  赵西音呜呜哽咽,“我玩儿我的,又不花你的钱。你在这发什么脾气,都怪你,就怪你!”
  周启深气晕了,“我以前怎么没瞧出来,你还喜欢玩角色扮演?那什么男人,穿个阿玛尼就真成总裁了?”
  赵西音怼回去,“你别侮辱人,人家靠本事拿提成,一点也不卑微。假总裁怎么了?真总裁又怎么了?还不是狼心狗肺的死变态。”
  周启深拍着桌子站起,特别猛的一下。
  赵西音被他这突然之举吓得连连后退,又惧又气,梗着脖子嚷一声,“干吗?你又要打我吗?!”
  针尖麦芒,一招毙命。
  周启深几乎瞬间就颓了,方才的气愤偃旗息鼓,心里又痛又懊悔。脸色这么一变,变得愈发苍白。时隔多年,那块不能触碰的旧日之殇,被赵西音一句话浓缩概括,如一颗炮弹,轰隆隆巨震,威力依旧无穷。
  终于该坦然面对了。
  周启深气息深沉,吸进来的是压力,吐出来的是忐忑,他哑着声音,声音甚至在发抖,“小西,当年我不是故意的。”
  赵西音心里的感受,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艰难。她轰轰烈烈指责,安安静静反思,最后心里一片潮水涨,平平静静,并没有掀起巨浪。
  “周启深。”她伸过手,黑色领带缠绕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平声静气道:“给我解开。”
  这个份上,哪儿还敢嚣张。
  周启深低着头,碰到她手的时候,指头发颤。
  几年部队从军,各种技能都得心应手。周启深能力突出,什么比武都能代表队里争个名次,战术解绳的门道练得熟溜。结婚后不务正业,干脆都用在了赵西音身上。
  那时不用领带,有专门的绳,红艳,重欲,那是他俩最好的时候,醉生梦死,不知明天。
  没几下,腕上的领带就解开了,周启深喘了一口气,“好了。”
  赵西音收紧领带,没还,然后反手抓住他,这才原样奉还回去。领带在男人手腕上乱七八糟地绕,泄恨似的打死结,赵西音边绑边骂,“绑死你,把你绑成大螃蟹,清蒸红烧,放油锅里炸!”
  周启深眼睛都不眨,只说:“你别听你姑姑的话。”
  赵西音绑得一脑门的汗,负气道:“至少她不会伤害我。”
  周启深皱眉说:“你团里就要考核了,上这地方就容易出危险。你要真想玩,至少等结果定下来了再来。你姑姑不了解你现在的情况,但你自己要考虑周到。”
  赵西音低头一笑,笑得灿若千阳,“也对,下周再来。”
  周启深神情淡然,“嗯,我下周再来。”
  “你来干吗?”
  “当头牌。”
  赵西音瞠目结舌,实在佩服这人的厚脸皮。周启深泄了劲,忽然低下头,用额头碰着她的额头,呼吸缠在一起,又轻又热。
  赵西音被点了穴似的,没动。
  周启深哑声,“小西。”
  赵西音闭了闭眼,深呼一口气,然后屈膝抬腿,往他腹部狠狠一顶。眼里的动容悉数退场,只剩坚决语气,虎虎生威的目光里,藏不住脆弱悲情。她说:
  “周启深,我不想再被姑姑打耳光了。”
  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直到搁包里的手机铃响打破。
  赵西音缓了缓神,抖着手在包里翻找。微信视频提醒一遍又一遍,声音时大时小。她今天背的包不算深,但好像就是这样,越着急越出乱。等她把手机找出来时,手指可能恰好碰触了“接听”,小孩儿脆生生的嗓音天生嘹亮清澈。
  周启深不敢完全确定,似幻听,似流沙过耳,似乎叫的是——
  “妈咪!”
  赵西音的动作太快了,把手机从包里拿出的那一瞬,就马上掐断。信号大约也不好,卡带一般带着滋滋杂音。周启深起疑,却又觉得是自己耳鸣。他怔怔望着赵西音,眉头深皱,表情严肃。
  赵西音泰然自若,没有一丝慌乱,手机搁回包里,大大方方走了出去。
  这一晚像是插曲,天亮之后再回想,荒谬不真实,只剩点点涟漪。她无意连通那个视频后,周启深就跟魔怔似的,也没再追上来兴风作浪。
  赵伶夏昨晚应该没回酒店,因为派了司机在门口等赵西音。或许是看上了哪个男人春宵一度,或许是忙于公事不屑沉沦红尘。
  人不都是这样,尝过了新鲜,睡一觉,依旧有自己的生活要过。推陈出新,标新立异,哪有那么潇洒坦然,回归原有轨道,柴米油盐人间烟火,这才是正事儿。
  赵西音照常跳舞,训练量越来越大,这天中途休息时,她顺手拿起手机看了看,意外的是,丁雅荷两小时前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小西,谢谢你。”
  五个字,赵西音怎么看怎么刺目。律师函撤了,倪蕊离开得也体面,流言蜚语里,多少保全了一个女孩的脸面。这一刻,她相信丁雅荷这声谢谢是真心不假。
  她腹诽,亦是自嘲,上哪儿找自己这么个傻乎乎的冤大头去。
  赵西音一边恨自己不够心狠,忍辱负重了十几年,闹得丁雅荷不安生,她的愿望实现了呀。这些激烈情绪在心里掀起一面巨浪,汹涌扑下后,又恢复成一潭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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