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旁人如此, 有的刁奴兴许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不将主子放在眼里。
可在这王府之中,众人皆知王爷极其看重南云这位侧妃, 平日里大半时间都耗在风荷院, 再加上有柳嬷嬷管着这边的庶务, 故而并没人敢轻慢于她。
如今她好不容易提了个要求, 也不是多大的事,不过就是调个人而已,管事的忙不迭地应了下来,没说半句不是。
南云听了白芷的回禀之后,回过头去向晓玉道:“你的东西应该都还在小厨房那边,让白芷陪你过去收拾, 然后搬到风荷院来安置吧。”
晓玉应了声,又同她道了句谢,而后便随着白芷离开了。
解决了这桩事后,时辰已经不早了,暮色四合,外边的侍女已经在张罗着摆饭了,可萧元景却还未回来。
南云趴在窗边,看着院中的花树出神,等到白芍来请了两三次后,方才到外间用饭去了。
平素里萧元景在时倒不觉着如何,可如今少了这么个人之后,南云便总觉着空落落的,再加上早前记挂着的事情,连饭都吃得没什么滋味。
又等了许久,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萧元景方才回来。
南云听见外间传来动静,立时站起身来,带得桌上的烛火都轻轻地跳了下。她心中原本是存了些不悦的,可看出萧元景有意掩饰的疲色后,却又消散了大半。
以萧元景的身份,要顾忌的事情颇多,他在外边忙了一整日,南云并不想让他回到家中之后还要为自己费心。
思及此,南云彻底抛下了梗在心中的疑惑,同他笑道:“可吃过饭了?小厨房那边应当还备着饭菜,我让人去取来。”
萧元景摇了摇头,自个儿解了外衫:“我不饿的。”
南云在他衣衫上轻轻地嗅了下,闻到些残留的酒气,并不浓,她将外衫叠好收起,上前去替他按了按穴道。
“时辰不早了,”萧元景抬手在她腰上勾了一把,低声笑道,“早些歇息吧。”
两人安置后,吹熄了蜡烛,室内霎时便暗了下来,只能窥见隐约的月光。
南云的确是有些困了,闭眼躺在枕上,快要睡去的时候,却又听见一旁的萧元景忽而说道:“阿云,你仿佛还从未同我提起过家中的事情。”
他这话问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不经意间想起什么,所以随口问了句。
“是吗?”南云声音中都带着些困意,下意识地向他怀中靠了靠,漫不经心地答道,“你想听什么?”
萧元景垂下眼,他看不清南云的神情,沉默片刻后轻轻地在她背上拍了拍:“睡吧。”
说话间,南云便已经睡了过去,连他这句话都没回应。
萧元景无声地笑了笑,又贴近了些在她额上落了一吻,随后便也合眼睡了。
及至第二日,萧元景仍旧出了门。
南云打定了主意不想、不管、不问,免得还要让萧元景分心来安慰自己,将他送出门口,便去寻了晓玉来忙活自己的事情。
昨晚晓玉就已经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从小厨房搬到了风荷院,南云想要找她方便得很,不用像先前那般费周折。
南云先前就想着要开个书铺,只是碍于天气炎热,自己又生了场病,便一直拖了下来。如今已入秋,天一日日地凉了下来,便想着将事情再提上议程。
只是以她的身份,是不好事事都亲自去做的,原本还在犹豫该挑谁去,可巧晓玉回来,省了她的纠结。
晓玉办事一向干净利落,又是个知根知底的,交给她来,南云放心得很。
两人凑在一处,慢慢商量着将事情都敲定了。
又两日,便是桑家铺子开张的时候。
先前闲聊的时候,萧元景曾听南云偶然提过一句,便记在了心上,再加上先前的事情已经忙得差不离,就没再出门,准备和南云一起过去。
南云正坐在梳妆台前,由着白芷帮自己绾发,听萧元景这么说,下意识地想要回头说些什么。只是白芷并没料到她会突然偏头,攥着的头发的手并没松,她尚未来得及说话,便疼得倒抽了口凉气。
白芷吓了一跳,连忙请罪。
“不妨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南云摆了摆手,而后又向萧元景玩笑道,“都怪你。”
萧元景起身走到南云跟前,先是替她揉了揉,随后才问道:“怎么就怪我了?”
“若不是你说话,让我分了心,怎么会……”南云话说了一半,自己也觉得太过强词夺理,忍不住笑了起来。
等白芷重新替她梳好了发髻,又上了妆,收拾妥当后,南云复又接上了萧元景先前那话:“你若是过去的话,只怕是要将他们吓到的。”
萧元景眉尖一挑:“我可没觉得桑姑娘怕我。”
“阿榆是不怕的,”南云顿了顿,见萧元景的确是想去的意思,便又改了说辞,“其实不过是个小铺子罢了,说是开张,也没多大的阵势,你若是不嫌弃,那咱们就一起去。”
萧元景想着过去,倒并非是真想看什么,不过是想着这几日冷落了南云,想着多陪陪她罢了,当即便应了下来。
这次出门,南云并没带白芷,而是带上了晓玉。
“等你见着阿榆,必定会同她投缘的。”南云笑道,“再者,将来若是有什么生意上的事,也可以同她商量。”
晓玉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萧元景先笑了:“你那生意忙活得怎么样了?”
他这么一问,南云的注意力立即挪到了他身上,凑近了些,掰着指头同他细算近来的筹划。
南云谈及此事时,神情极为认真,脸上也不自觉地带出些笑意来。
其实这么点生意对萧元景而言压根不算什么,若是王府有这么个小铺子,他兴许都不会过问,直接就甩给管家来全权料理了。
可因着是南云喜欢的,他便有了许多耐心,不仅一一听了,甚至还会提上些建议。
晓玉在一旁听着,并没插嘴,心中满是感慨。
她先前并未见过萧元景与南云的相处,只听人说萧元景时常宿在风荷院,各种好东西流水似的往南云那里送,知道萧元景中意南云,但却没料到竟会有这么喜爱。
对于像萧元景这般身居高位的人而言,送些绫罗绸缎、钗环首饰,未必就一定是真心喜爱。可若是能如同这般,愿意费神陪南云聊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真的是放在心上了。
晓玉将此看在眼中,有些羡慕,也替南云觉着高兴。
马车在路口停了下来,南云扶着萧元景下了车,她已经来过,轻车熟路地将萧元景带到了桑家的铺子前。
先前写的招牌已经做好挂上了,南云指着那招牌笑道:“看,我写的。”
她说这话时声音中带了浓浓的笑意,很是自得,像是在求夸奖似的。
萧元景也很是配合,看了眼,煞有介事道:“这字写得真好,秀丽飘逸,行云流水。”
桑榆刚一出门就听见这话,还没顾得上惊讶萧元景竟然会过来,便开始觉着牙酸,忍不住埋汰道:“也是够了。”
说完,方才向萧元景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萧元景抬了抬手,“我不过是陪南云来看看,只当我是寻常人就好。”
桑榆倒是没什么妨碍,毕竟她与萧元景打过交道,甚至还曾因为南云受委屈,阴阳怪气地挤兑过他,所以并不怕。
可桑家其他人,却是没法像她这般镇定自若的。
南云当了宁王府的侧妃,这事在镇子上已经传开了。
众人先前还曾背地里议论,说她是攀上了哪个富商,才能缓过家中的困境,得知那人竟是宁王后,纷纷大吃一惊。
桑家父母得知此事后,还特地问过桑榆究竟是真是假,而后又是唏嘘又是感慨的。
如今见南云过来,身边还跟了个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男人,稍一想,便隐约能猜出他的身份来。桑家父母对视了眼,没敢问,可仍旧是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招呼客人时一举一动也都是小心翼翼的。
南云看出他们的不自在来,便没久留,同桑榆笑道:“今日开张,我们就不在这儿打扰了,祝财源广进,等赶明得了空再去找我玩。”
“好好好。”桑榆忙不迭地应了。
等到送走这一尊大佛后,桑家父母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桑父缓了片刻,颤颤巍巍问道:“方才那位贵人可是……”
桑榆收了客人的银钱,含笑送走了人,而后回头道:“正是。”
桑母“哎哟”了声,仍旧觉着难以置信:“我竟见着了个王爷?”
她活了这么些年,最多也就是见过个县官,如今竟然这么近地见了个王爷,着实是震惊得很。
桑父沉吟片刻,试探着问道:“这么看来,南云应当是很得宁王爷的心了,竟会纡尊降贵到咱们这地方来。”
桑榆利落地收拾着货架上的东西,摆正了,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
第079章
有萧元景在, 桑家父母难免不自在, 所以南云并没久留, 不一会儿便离开了。
“是我思虑不周,”萧元景跟在她身后, 慢悠悠地说道, “带累着你也留不久。”
其实他先前早就料想到或许会如此, 只是没当回事罢了,如今见成了真,少不得要描补两句。
南云倒是并没放在心上,她扶了扶斜插着的步摇, 抿唇笑了声:“这也没什么。今日是人家铺子开张, 正忙着呢, 我一个外人也不便一直留着啊,过来看看也就尽够了。”
她说这句话时并非有意为之,但却将亲疏远近都分开了——虽与桑榆亲近得很, 但她于桑家而言却仍旧是个外人, 与萧元景才算是一家。
萧元景听出这话中的蕴意后, 眼中的笑意愈浓, 也不急着回府去,吩咐车夫到金玉楼去。
南云是知道金玉楼的,算是京中极有名气的首饰铺子,那些个世家夫人、闺秀的首饰许多都是从这里买的,价钱也贵得令人望而却步。
当初她为侧妃时,曾听柳嬷嬷提过, 一应的钗环首饰都是从这里订做的。
“我不缺首饰,”南云想到那满梳妆盒的金玉首饰,下意识地拦道,“不必再买了。”
萧元景开玩笑道:“我也不缺银钱,买了也无妨。”
先前给南云添妆时,萧元景并没亲自过问,而是交给了仆从去办,如今倒是想陪南云去逛一圈了——看着她一一试过,再挑出最合心意的,滋味想必应当是不错。
南云拗不过萧元景,只得应了下来。
萧元景原就是个毫不吝啬的人,再加上乐得高兴,更是如同撒钱似的,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等到出金玉楼的时候,南云看着晓玉捧着的那些个盒子,简直替萧元景觉着肉疼。
及至晚间,萧元景又问道:“你先前不是想着出门游玩?近来天气凉爽许多,正是适合出门的时候,你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南云坐在梳妆镜前,慢悠悠地梳着头发,闻言愣了下,并没直接回答萧元景的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为何对我这般好?”
自小到大,南云身旁来来往往许多人,可大都是点头之交,全心全意待她好的并不算多。
爹娘待她好,疼她,这些年来始终如一。
方晟曾经也算一个,可中途改弦易辙,反而狠狠地伤了她。
再就是桑榆,两人自小一处长大,这些年来互相扶持,如亲姊妹一般。
除此之外,应当就是萧元景了。
当初刚入宁王府,见着萧元景之时,南云还曾惧怕过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今日。
高兴自然是高兴的,可除此之外,又难免会有些不安。
南云自觉并没什么能给萧元景的,如今单方面地受着他的好,便总觉着忐忑,像是在云里梦里,总担心有朝一日会一脚踏空。
归根结底,她与桑榆是互相给予,可与萧元景之间,却总觉得亏欠。
萧元景原本正筹划着该到何处游山玩水去,没料到她会问出这么一句来,先是一怔,而后笑道:“我待你好,你怎么反倒还愁起来了?”
南云心中也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纯属没事找事,一时间也答不上来,只抿唇看着萧元景。
萧元景原本是准备就这么敷衍过去的,可见南云这副模样,终归还是没忍心将她晾在那里,沉默片刻后,缓缓地说道:“你我相识至今,已有半载,想来你也应当熟悉我的性情才对……”
萧元景这个人,看起来性情和善好说话,可实际上却是个面热心冷的。毕竟是在宫中长大的皇子,若真是个纯良的性情,哪能顺遂至今?
他挑剔得很,这些年来看重的人,也就生母贤妃,长姐成玉,再添上一个茜茜罢了。
在外人面前,他总是一副光风霁月的模样,待谁都很好,可实际上能入得了他眼的人寥寥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