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小饭馆——樱桃糕
樱桃糕  发于:2019年09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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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所安者即适者,心所到处即行处”躺在床上,沈韶光念叨着长公主话还有这偈子,听着外面恼人秋雨,翻腾了好一阵子才睡着。
  第二日,林晏下了衙,坐车经过沈记门口,一眼看见在门口喂那几只野猫阿圆,这是回来了
  林晏换了便服,再到沈记酒肆,进门便闻到一股炒栗子香。
  “郎君来着了尝尝我们炒栗子。”
  看着她笑脸,林晏也不禁笑起来,温声道“闻着就香得很。”
  沈韶光给他盛了一小盘,颗颗饱满,个头也都差不多大,棕红色,裂着口,带着焦糖栗子香气,“郎君看看,我们炒栗是不是与外面不同”
  林晏顺着她说话“嗯,格外油润鲜亮。”
  沈韶光得意一笑,头一回试做糖炒栗子就这么成功,可见厨艺这玩意儿,是天赋神通。
  “那是糖加得好缘故。”沈韶光与他说炒栗子经,“得选个头儿差不多,有大有小不行,不然大不熟,小糊了;不要提前把生栗划口儿,那样栗肉就干了,没这么油润,只要火候到了,栗子皮自然会崩开;要拿大铲勤翻,雨露均沾”沈韶光一不留神就说嗨了,咳嗽一声,“这样才匀停。”
  此时“雨露均沾”还没有后代宫廷剧里那特别意思,李太白就曾说过类似“虚负雨露恩”这样话,故而沈韶光龌龊林晏没有发现,只觉得她这比方倒有些意思,阿荠说话向来俏皮。
  沈韶光看着这样笑得温润润林少尹,又想起自己在亲仁坊外题字来,秀色可餐,着实是个秀色可餐郎君啊。不知怎,脑子却又不受控制得想起曾经说公鸡时耍那个流氓,还有唐僧典故。唐长老于女妖精们,大约就是“秀色可餐”了吧
  这样林少尹,就是过不下去,我也舍不得吃肉啊
  沈韶光内心龌龊着,嘴上却道“给郎君来一杯清茶吧栗子不好消化。”
  林晏微笑“好。”
  林晏觉得今日小娘子似与从前不同,那眼中带着些林晏想起那年围猎捕到又让它跑了狐来。
  沈韶光给林晏放下茶。林晏问她“亲仁坊那边儿应该可以了吧”
  沈韶光点头笑道“已经步入正轨了。”  想了想,加了一句,“我以后只偶尔去看看就好。”
  林晏看着她,弯起眉眼。
  沈韶光挑眉,难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吗怕我辛苦,想每次来都见到我
  林晏微笑道“甚好。”
  甚好沈韶光还没想好说什么,却已听林少尹道,“我看你有画儿画得格外逼真。”
  沈韶光松弛下来,抱起明奴,一边撸猫,一边跟他卖自己那点半吊子绘画知识,什么比例、阴影、不同笔触线条营造出不同质感之类。
  林晏本只是想跟她说会话儿,好像已经挺长时间没这么跟她安安生生地说话了,这会子倒真听住了。
  沈韶光又扯到了写形和写意。
  说到写意,沈韶光赞道“君家送来那荷塘屏风,虽只寥寥数笔,却透着一股子悠闲适意,颇有些王摩诘画中有诗意思。”
  林晏忍不住翘起嘴角,今日阿荠说话实在是甜。
  看他这笑,便知道自己猜中了。沈韶光很通哄人办法,撒一大把糖时候,还要加一小撮盐,其实加点辣也不错。她眯眼一笑,“只是不知这屏风是单个儿,还是四季一套”
  看着她笑颜,林晏又想起那头狐来。
 
 
第82章 一起吃螃蟹
  邵杰再次来到崇贤坊沈记酒肆。
  沈韶光笑着迎他“邵郎君来着了,你举荐那个腌货商人送了几坛子沧州糖蟹来,要不要蒸两只尝尝”
  邵杰想了想,到底摆手“罢了,不吃了。自从与小娘子合伙开酒肆,我这腰粗了好几寸。家母这从前总嫌我瘦,这会子也说可以了,正正好了。我只怕再这样胖下去,娶不上新妇。”
  沈韶光仔细端详邵杰,似乎是胖了些,但也不离谱啊。本朝对男子审美,继承了些魏晋遗风,美男们讲究个身姿颀然、轩轩韶举;其余人等则适用另一标准膀大腰圆、魁梧气派。邵杰不是头一挂,依照后者标准,现在这样儿,算是正正好儿。
  沈韶光不甚上心地安慰他“邵郎君离着庾子嵩腰带十围还差得远,无妨,无妨。”
  邵杰歪头,挤兑她“某有一事请教,林郎君比我吃沈记饭吃得还久,怎么就不胖呢”
  嘴仗这种事,沈韶光鲜少有败绩,当下认真地跟他说“人体内有一种东西,曰基因,林少尹大约就有这种吃不胖基因。”
  邵杰虽从前没听过鸡什么因什么,但还是明白了,“叫你这么说,天生”
  沈韶光沉重地点点头。
  阿圆从旁边走,脸上绽出笑来“我就说嘛,跟吃多吃少吃什么没关系,全是耶娘给”
  沈韶光“……”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感觉,预感阿圆今天要破戒。
  邵杰笑起来“憨婢子那是你家小娘子在夸人呢,听不出来”
  阿圆停住脚,笑问“啊夸谁夸我”
  邵杰“……”
  阿圆乐呵呵地搬着箱子走了,沈邵二人相顾无言,又不约而同地笑了。
  既然他要减肥,沈韶光便端上两盏清得不能再清清茶来,茶里没加姜末、胡椒、糖、盐、各种干鲜果子,自然也没有羊油、豕肉、牛乳、酥酪。
  邵杰喝一口,皱皱眉。
  沈韶光在心里暗自一笑,问他可是又找到了合用新店面。
  邵杰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一卷纸来,上面有几家店面,注了地址、大小、价钱,画了草图。
  沈韶光拿过来看。
  邵杰才是真正大富翁玩家,头一家分店才稳定了,就马不停蹄地操持开第二家店甚至第三家店。
  邵杰倒不是那没谱,且分店多,集中管理集中进货,可以节省很多成本,关键是目前资金储备和盈利可以支撑接着这样操作,因此沈韶光便任他作为。
  沈韶光圈了两家,约定回头一起去看。
  这是店里第一次蒸糖蟹,阿圆端了一个托盘过来,“于三郎让邵郎君和小娘子尝尝,这糖蟹是隔水蒸好些,还是加了酒和桂皮熏着蒸好些。”
  那蟹于三都已经切开了,露出焦糖色蟹黄来。
  沈韶光看邵杰,邵杰到底舍弃了那杯一共没喝两口清茶,“蒸个蟹还有这么些讲究大概应该加了酒和桂皮熏蒸味道更好些吧”邵杰觉得,也许小娘子是对,胖瘦都取决于那鸡什么因什么,多吃一口,少吃一口,也没什么。
  沈韶光请他先取食。
  邵杰拿了一块,先咬蟹黄儿,“嗯,又甜又香又鲜,这是隔水蒸”
  阿圆点头。
  邵杰吃完隔水蒸,又吃另一种,细细地品了品,“隔水更甜一点,但多些蟹腥气,加了酒和桂皮熏蒸,甜味浅淡一些,不腥气我还是爱这隔水蒸,吃蟹子不就是吃这个味儿吗小娘子以为呢”
  沈韶光正在慢条斯理地剔蟹螯里肉,见他问,狡黠一笑“这哪需要自己选就让它们赛一赛嘛。酒肆搞个蟹子对抗赛,让食客投票,获胜一方,我们会从投票者中抽出幸运者三人,每人赠该优胜蟹子一篓六只,并新丰美酒一坛。”
  邵杰“……”
  沈韶光接着道“这一旬便是糖蟹对抗,下一旬便是糖蟹对糟蟹,再下一旬便是这些糖酒腌糟过蟹子对活蟹,后面还可以弄个油炸蟹对清蒸蟹我们干脆弄个蟹月算了。”
  邵杰还有什么好说真心实意地赞沈韶光“就小娘子这些奇思妙想,我们肯定能把酒肆铺满整个长安城,再开到东都、北都、河东、山南甚至江南去。”

  这回无语换成了沈韶光,原来邵郎君已经在脑子里把我们商业版图铺到全国了吗
  沈韶光舔舔嘴唇,“不考虑在胡地也来几家吗”
  邵杰知她逗趣,也配合地道,“也不是不行让这些蛮夷也品一品我们东西,别成天家只会拿小刀子割半生不熟肉吃。”
  沈韶光:“大唐百姓民族优越感真是无处不在啊。”
  “叫郎君这么说,我们这饭菜还充满了诗礼味儿那我们若把店开去番邦胡地,算不算教化啊”
  邵杰“小娘子想得太深远。”
  沈韶光笑道“关键,这种情况,朝廷是不是该给我们些补贴费”
  邵杰和沈韶光同时大笑起来,做梦真好
  邵杰说干就干,又专门联系了几个蟹子供货商人,保证了货源,两家分店便都开始了蟹子主题。
  店外诗壁自然也跟着换了。
  阿圆拿着粉子刷墙,一边刷一边遗憾地与边上琢磨构图沈韶光道,“小娘子费心费力画,这才几天,就抹了去,可惜了”
  外面广告图随着店里新推菜品走,阿圆抹去是一幅水墨写意鲈鱼,摆着尾巴,颇有优哉游哉之意。题咏也很合画儿意境“思莼鲈何必江南”。
  阿圆只觉得这鱼画得活灵活现,对“莼鲈之思”没什么感觉,其实她更惦记更上一期烤羊腿,“就上回画那羊腿,抹了都好几天了,我还梦到呢。”阿圆咽口唾沫。
  那羊腿兼工带写,用色艳丽,沈韶光甚至专门画了羊腿上油滴下溅起火花,广告词也逗趣“刺啦”,竟是油脂滴下声音。有客人玩笑说,觉得这壁画“带响儿带味儿”。
  沈韶光笑道“无妨,无妨,去了羊肉,还有蟹子,慢慢梦就是了。”
  阿圆舍不得旧,却又期待起新来。
  林晏忙了几天,来沈记时,沈记“螃蟹大战”已经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林晏看着外面诗壁上那螃蟹,笑起来,阿荠这画儿当真“写意”得很啊。
  墙上一个硕大无比螃蟹,黄中带赤,揭开了一半壳子,膏满肉腴。这不算什么,毕竟前面已经有同样硕大同样色泽艳丽菊花鱼和羊腿了。
  与前面几期不同是,蟹子旁边还有个人,只用墨线勾勒,还不及蟹腿高,戴着幞头,一笔勾画衫袍,一把很明显胡子,两个圆点儿眼睛,一副惊愕样子。旁边题字是“壮哉斯蟹”。
  李太白说“燕山雪花大如席”,阿荠这是“一只蟹子堪比屋”,林晏带着笑,走进沈记。
  午食客人们已经散了,阿圆正在数“投票”,沈韶光在旁边喝茶,笑眯眯地看着她。
  见林晏进来,沈韶光打招呼,“林郎君”
  林晏点头,突然想起那天她叫“晏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听她这样叫自己。
  阿圆道“还是隔水蒸糖蟹更多些,这几日累计起来,酒桂蒸糖蟹少了三十余票。”
  林晏笑问“这是赛蟹吗”
  沈韶光吹拍“到底是林郎君,一听便知,可不就是赛蟹嘛。”
  巧言令色看着她笑嘻嘻模样,林晏真是恨不得
  沈韶光笑问“郎君也来两个蟹子吧是吃我们这一旬招牌糖蟹,还是蒸两只活”
  林晏笑道“活吧。”
  沈韶光加拍一句“郎君会吃对这种鲜物,其实活着清蒸才是对它最大尊重因为这最能存其鲜味儿。糖蟹糟蟹大多都是因为蟹子不易存放输运,没奈何想办法。”
  林晏彻底让她哄笑了,沈韶光也眯眼与他对笑。
  那边收拾蟹子于三翻个白眼儿,这几日是谁把糖蟹吹上了天说什么前朝炀帝吃糖蟹上面贴了镂金龙凤,叫“镂金龙凤蟹”;说什么沧州糖蟹、广陵糖蟹、江陵糖蟹三大贡蟹,沧州蟹膏肥,广陵蟹黄鲜,江陵糖蟹肉嫩呵小娘子嘴
  如今只要林晏来,沈韶光都撂下手里活儿,陪他坐着。
  虽然对着美人儿,大眼对小眼地干坐也很有趣,但要博美人一乐,就要说些什么了。
  沈韶光巧嘴,给林晏讲笑话“说从前有个和尚,秋风起,蟹脚痒时候,也学着凡俗人买了蟹子来吃。”
  虽只听了个开头儿,林晏已经弯起了唇角儿。
  沈韶光抿嘴,你这笑点不对,好吗
  林晏忍着笑,“你接着说。”
  沈韶光又提起兴趣接着讲,“那螃蟹刺啦刺啦地挠锅壁。他烧火小弟子听了心里不忍,合什念经。和尚觉得自个儿也该念些什么,便念善哉善哉,熟了就好了,熟了就好了”
  林晏微笑着看她。
  沈韶光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林少尹没有娱乐细胞了,他大约就是听戏喊错好儿,听相声“噫”错点儿那种人算了,美人嘛。
  林晏正待说什么,跑堂端来了蒸好螃蟹,并姜醋碟子和酒。
  沈韶光笑道,“吃蟹不可无酒,郎君约略饮一些。”
  林晏微笑点头。
  沈韶光亲为他烫酒。先是缓缓地把热水注到烫酒皿子里,忖度着时间,手指碰一下壶壁,温度适宜了,拿起酒壶,略摇一摇,使壶里酒热度均匀,然后用布巾子擦过壶底,给林晏倒上一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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