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十七夏——玖月晞
玖月晞  发于:2019年09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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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两个班是同一个语文老师。
  苏起没有开心,也没有不开心,从容地接受了事实。
  和诚中学的精品店里有风筝,两人停了车,前后脚进店。
  一面墙上挂满了风筝,各种造型,各种材质。梁水心思本就不在风筝上,匆匆扫一眼,随便挑了个孙悟空,又轻又薄,老板说十五块一个。梁水给了钱,十几秒钟就完成了交易。
  苏起好奇地摸了摸,那风筝薄薄一层塑料,上头涂着美猴王,套着竹竿骨架,下边挂一条长长的黄色尾巴,她说:“你这风筝太薄了,风一吹就要撕破。”
  梁水说:“你懂什么,越轻越薄的风筝,飞得越高。”
  苏起才不信他,她要选漂亮的。
  她伸着脖子望半天,看见了美少女战士。那风筝漂亮极了,美少女战士的黄色长发和修长的大腿随风飘扬,骨架也厚实,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苏起一眼看中了它。
  老板说要三十块钱。
  苏起只带了二十块,于是凑到柜台边,小声跟老板砍价:“老板,便宜点吧。二十块钱好不好?我只带了这么多钱。”
  老板摇头:“小姑娘,你选的这个风筝是进价最高的。你看这里写的什么?”他指着墙上的“谢绝还价”,道,“我们店里的东西都是明码标价,一分钱都不少的。”
  苏起拿着那只风筝,有些不舍;一面纠结要不要回家找妈妈要钱,一面又觉得,就放一次呢,三十块钱太不值了。
  她还不肯放弃,冲老板咧嘴笑:“好不好嘛,便宜点卖给我呗,以后我买文具都来你这里好不好?”
  “小姑娘啊,你这是为难我——”
  老板抬头看她,忽见梁水在她身后,冲他做了个手势。
  老板明白了,说:“行吧。看你可爱,这也是最后一个,就便宜卖了。”
  “谢谢老板!”苏起兴奋地跳起来,赶忙付了二十块钱,“我下次买本子也来你这买。”
  她抱着风筝乐颠颠跑出门去。
  梁水落在后边,一手拎着孙悟空,一手递给老板十块钱,跟着她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语文老师:今天呢,我们要讲的课文是《故都的秋》。

  梁水:老师,听说您要带13班去放风筝?要一视同仁啊!
  全班同学:就是。放风筝放风筝!
  语文老师:你们这些孩子。知不知道带出去两节课我得申请啊,分头搞个两次学校不会同意的。
  梁水:您跟数学老师换个课,两个班一起去呗!
 
 
第47章 我的声音,你会听到(2)
  做完课间操,全校学生们散开队伍,回教室准备上课。
  高一(13)班和(10)班的学生们快速从风筝堆里捡起各自的风筝,排队站好,去上校外语文课——《云西的秋》。
  在周围同学羡慕的目光里,两个班列队跟着语文老师出发了。
  (10)班的队伍走在前边,苏起一抬眼就能看见梁水,他的美猴王风筝挂在背上,黄色的长尾巴随风飞扬。
  苏起移开眼神,在秋风中深吸了一口气。秋天的早晨,空气沁凉,她专心观察着一路的风景,思考着如何写作文《云西的秋》。
  出了校门,沿着学校东边的小山坡往东依山上走。
  正值秋季,山上树木开始变色了。黄的,红的,橙的,绿的,交融点缀,苏起心叹,大自然果然奇妙,哪怕最好的画家面对此番山色,都得费上一番心力吧。
  翻过几条山路,到了后山,视野突然开阔起来——(10)班的同学们不知看见了什么,全叫着往前涌去。
  那是东依山上的一处石头凭栏。
  栏外,长江蜿蜒而过,在东依山处环抱出一块滩涂,正好形成了长江在云西市的一处巨大拐角。
  天地之间,山高水阔,近处滩涂显露,芦苇依依,青的黄的野草遍布荒野,和江水融为一体。远眺而去,长江如练,江心似有绿洲,江的那一边更远处似仍有滩涂,却已分辨不清,消失在茫茫水天相接处。
  “哇!”学生们叫道,“这就是云西的秋天!”
  “我爱云西的秋!”
  “比书上写的北京的秋天还要美!”
  语文老师淡笑:“对啊,最美还是故乡的秋。”
  苏起趴在栏杆边看风景,听到这话有些纳闷——老师去北京看过秋天吗,怎么能拿北京和云西比呢。
  虽然此刻江水共蓝天,芦苇草绵延,但天地之大,山外有山,世上一定有比家乡更美的风景啊。
  云西只是个小地方而已呢。
  她还在想着,同学们已雀跃不已,手中扬着风筝,沿着山脊上的石头阶梯跑下山,朝江水滩涂而去。蓝白色的校服和五彩的风筝连成一条蜿蜒的长龙,爬满了青黄相间的山脊。
  天地开阔,苏起心情也爽朗起来,挥舞着风筝,小跳跃地下阶梯。她脚步轻快,一下冲出好多步。她跑得恣意忘形,转过一道弯,哗啦啦往前冲,却猛地发现梁水走过阶梯拐角处时突然停下来,驻足远眺江景。
  苏起一个没刹住车,撞去他身上。梁水始料未及,晃荡两下往前倾,下头是布满灌木丛的陡峭山坡。
  苏起大惊,慌忙一手抓住他后背的校服,一手搂住他的腰,用力把他勾回来。
  她吓得一身冷汗,松了手:“吓死我了妈呀!”
  梁水站稳了,回头看她,微皱着眉,说:“你要谋杀我?”
  “对啊。”苏起说着,做了一个要推他的手势。
  不想梁水眉梢一挑,抓住她手腕用力往外一推,苏起只觉自己像只轻飘飘的风筝一样被他挥了出去,上半边身子已悬出台阶外。底下是陡坡,她本能惊慌之际,梁水用力一拉,又将她扯了回来。她条件反射地慌忙抓紧了他的腰。
  他唇角弯了起来,一副恶作剧抑或是报复得逞的样子。
  不知为何,他心情格外舒畅,甚至夹杂着一丝说不清的喜悦。
  苏起气得用力推打了他一下。他笑得眉眼舒展,心情很不错,踏着轻快的脚步下台阶去了。仿佛一下回到了年少打闹的时候。苏起还不甘心,又在他背后捶了他一下。
  他肩膀松松地晃了晃,自得地往下走。
  队伍越往下走,越分散——总有学生一群一群在路上流连。
  苏起和梁水一路下了山,走过一片荒草地,芦苇花开如雪,随风轻飞。不远处江水青蓝,迎风起碧波。
  先到的同学等着后来的同学和老师,无事可做,童心忽起,玩起了老鹰捉小鸡。
  梁水班上一个同学喊:“梁水,来玩啊。”
  梁水折腾着他的孙悟空,不太感兴趣,苏起却放下美少女,兴奋地跑去,自告奋勇:“我要当老鹰!”
  其他同学们都想当被抓的人,自然乐得其所,原本的“老鹰”愉快地让出位置。
  苏起卷起校服袖子,一副要干大事的模样,从地上捡起几块石子;却见梁水走来,站在原本的“母鸡”前边,看她一眼,似笑非笑的,也卷起了袖子要干大事儿。
  “……”苏起揪了眉毛,正犹豫着。
  梁水已伸开手臂,挑衅地说:“今天你一只小鸡也抓不到。”
  这话一出,苏起像被逆着薅了毛儿的猫,斗战心起,石子在手中抛了两下,弯腰往母鸡和小鸡们的腿下一扔,石子从少年们的腿下滚过。
  苏起说:“小鸡小鸡吃饱没有?”
  梁水身后的小鸡们大叫:“没有!”
  苏起又扔了一颗石头,问:“小鸡小鸡吃饱没有?”
  “还是没有!”
  “小鸡小鸡吃饱没有?”
  “吃饱啦!”
  话音一落,苏起拔腿奔去抓小鸡,可梁水比她更快,飞速一大步挡她身前拦住去路。苏起立刻调转方向,逆向进攻,梁水行动敏捷,紧贴着她飞驰,再度拦住她的身子。
  小鸡同学们哈哈笑着,尖叫着,扯着前边人的校服,拉成一长串大尾巴,在梁水身后摆来摆去。
  掉头转尾,往复两次,苏起被梁水封堵得严严实实,她往左,他就往左;她往右,他就往右;不管她跑到哪里,他都张着手臂拿自己的胸膛把她堵得进无可进。她好几次上手用力推也推不开;她跑得气喘吁吁,气急败坏;他轻松从容,笑个不停。
  这哪里是老鹰抓小鸡,简直是公鸡戏小鸟儿。
  她可不就是一只小鸟儿么,在他怀里瞎扑腾,撞得他心思紊乱,扑得他心里开了花儿。
  终于,苏起改变战略,朝一个方向穷追猛赶。小鸡们尖叫着围在梁水后边转大圈。
  梁水虽跑得比苏起快,可架不住身后一帮人死死拖着拽着,苏起朝一个方向猛追了两三圈,小鸡跑得越来越快,突然,尾巴上的小鸡跟不上,拉不住了,断开了手——三只小鸡落单了。
  苏起兴奋地扒拉开梁水的手臂就去追,不想梁水忽然伸手勾住她的腰肢,女孩的腰细细软软的,他控制住她简直轻而易举,只差没将她单手抱起。
  苏起猛地撞进他怀里,额头磕在他的下巴上,听见他的喘气声落在耳边,羽毛一样发痒。连风声都似乎静了一瞬。
  三只小鸡已迅速回归队伍,小鸡们哈哈大笑起来。
  苏起气得大叫,打他的手臂:“你赖皮!”
  梁水笑得眼睛都弯了,松了她,道:“行行行,下次不碰你了。”
  正说着,老师和其他同学陆陆续续都来了,苏起拉开距离,不玩了,小鸡们也都散开。
  梁水走到一旁捡起自己的风筝,觉得心跳得有点儿快。
  这点儿运动量,不至于啊。
  想想刚才她抵在他怀里跑来转去,急得小脸通红,却死活绕不开他的模样,不知怎的,心情莫名愉悦,仿佛能飞上天。
  他都没意识到自己笑了一下,开始拉起风筝线。
  同学们聚在一起,老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又规定了集合时间后,大家分散开去放风筝了。
  苏起把她的美少女放起来,风筝迎风飞舞,飞到四五米高,却忽然坠落。她屡次尝试,拉着风筝线不断往上扬,想迎风而起,可美少女总是在半空中打旋儿栽跟头。
  抬头一看,梁水的美猴王已轻飘飘飞到高空,在蓝天下潇洒恣意地飞翔,长尾巴直转悠。
  苏起羡慕地看了几眼,梁水扭头看她,笑道:“我说了吧,你那风筝就是个空架子。”
  苏起不信邪,她觉得是她站的位置不好。
  刘维维的风筝也放不起来,她说:“苏起,我们往江边走一点儿吧,那里风大。”
  苏起于是跟着刘维维往江边走,她们绕过芦苇地,走到滩涂边,重新起放。
  江风汹涌,刘维维试了几下,风筝很快起飞。她兴奋大叫:“果然是风的原因!”
  秋风涌动,扯着她的风筝直上高空,刘维维拉着风筝线,快乐地随风跑远。
  湛蓝的天空中,几十只五颜六色的风筝在盘旋。
  苏起艳羡不已,可她试了好几次,风筝还是飞不高。滩涂上的风虽大,但总是把她的风筝刮到半空又烖落下来。
  或许因为风还不够大,苏起这么想着,不经意朝江边湿地靠近。
  江风夹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吹来,苏起拉着线,扬起风筝,正好一阵风来,风筝迎风而起。
  苏起激动而小心地拉线,一松一拉,风筝乘着风慢慢飞起来了,越飞越高,她刚兴奋一秒,手上的风筝线忽然松了一丝力,她害怕它又掉下来,慌忙往滩涂深处跑。
  她望着空中的风筝,丝毫没注意脚下的泥巴开始变软。风筝越飞越高,她越跑越快,忽然脚下猛地一陷。
  一低头,两只脚已没入泥泞,顷刻间脚踝都看不见了。
  苏起想走出去,可这一抬脚,两条腿迅速下陷,整个人如在沼泽中下沉,淤泥瞬间淹没到小腿肚。
  苏起骤然想起书上沼泽丹顶鹤女孩的故事,吓得尖叫起来:“维维!老师!”
  不远处芦苇花飞,依稀能见到那一头同学们跳着跑着,风筝飞着,没人往她这边看,也没人听见她的呼喊——风声太大,将她的叫声淹没殆尽。
  苏起跪在泥地里,拼命想往边上爬,可她的腿仿佛被水泥浇灌,根本拔不出来,反而这一挣扎,淤泥迅速吞没她的膝盖。
  她吓得不敢动了,一动不敢动了,可不动也没用,身体仍在缓缓下沉。
  “老师!维维!救我!”苏起惊恐至极,大哭起来。她拼命喊叫,可没人听到她的声音。她离他们太远了,大家都望着天上的风筝,没人注意到她落单。
  她的美少女也早已不知飞到何处。
  “救我呀!”她越来越害怕,跪在泥地里嚎哭不止,“妈妈!老师!”
  淤泥一点点淹没膝盖,她心头的恐惧成百上千倍地放大。完了。她要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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