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眸色漆黑,这积蓄对于两个半大少年来说很不错了,然而他知道这样远远不够。
段天海是商人,暑假自然不会给驰厌发工资。
驰厌想找点事情做,他书看得不少,然而真正实践过的,只有修车。这并不是什么体面又厉害的技能,然而也不是毫无用处。
驰厌联系了一下戴有为。
戴有为很惊讶:“你要回来修车啊?”
“不是修车,是改装。”
戴有为嘟囔道:“我以为你去了段家工作就不会回来干这脏活累活了呢。”
“暑假做一做。”
戴有为说:“可是谁敢把车给个毛头小子改装啊!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驰厌说:“我不要钱。”
“???”戴有为无法理解,半晌道,“好吧,我可以帮你问问,但是说好了啊,出事了不能找我。”
“嗯,不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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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闷热,夏风带着空气的闷,将蝉鸣声拉得老长老长。
姜水生用卷尺给姜穗量了下身高,快十三岁的姜穗长了两公分,现在有157cm了,姜水生乐呵呵地笑:“穗穗又长高了,多吃点饭,以后比爸爸还高。”
姜穗也弯着眼睛笑。
这个夏天太热了,她脸上的纱布反复感染,特别在后山那次,加重了伤势,到了七月份,姜水生怕伤口不透气,才带她去把纱布也除了。
医生小心揭开纱布,姜穗十分配合,乖巧地侧过半边脸。
大家看着她半边脸,久久没说话。
少女睫毛长长的,并不是很翘,但是浓密又轻易,脸颊小巧却并不消瘦,微微有点儿肉,桃花儿眼明亮又大,眼尾坠着浅浅粉晕。奶白色的肌肤上,有浅浅一个痕迹。
稚嫩的半个侧脸,像是笑意盈盈的乖巧天使。
医生快被她给萌化了:“哎哟,你这闺女长得真好。看得我都想生二胎了。”
姜穗回过头,眨了眨眼。
她另外半边脸青紫也消退了,其实如果上次不在后山摔那么严重,她的伤早该好了。
医生摸摸她微卷的细软头发:“你伤恢复得很好,估计要不了两周,痂就脱落了。回去养养伤口,暂时也别去练平衡操了,天热,中暑也不好。捂一个暑假,你会漂亮得不行。”
姜水生也呆了许久,他挠挠头,笑得憨厚又喜悦,他和妻子都不是很好看,怎么穗穗就长得这么漂亮精致呢。
姜穗给医生道了谢,姜水生很听“医嘱”,让姜穗暂时不要出门练平衡操了。她可以在家帮他处理一下半夏的泥,或者把初中的暑假作业做完。
如今不和驰一铭住一个院子,姜穗自然乐得快点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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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院儿的夏天阳光明媚,八月份的时候,孙小威领着一群大院儿男孩子在院子里踢足球。
所有小少年中,他穿得最好,牛仔裤还是他姥爷特地从帝都带回来的款式,整个儿一个小富二代。他今年十四岁,在私立初中念书,并不和驰一铭姜穗他们一个学校。
他的足球越过开得灿烂的几个桔梗花,“咔”的一声,砸碎了一闪窗户。
玻璃碎片七零八落,有人幸灾乐祸地笑:“孙小威,你把姜叔叔家的玻璃砸碎了,看你怎么办!”
孙小威有什么好怕的,他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没事,姜叔叔脾气好,说一声就没事了。我赔钱呗。”
他阔气得紧,2000年少年们兜里有个五块钱就算不错,他一掏掏出一张一百,一张五十。
其他人羡慕地看着他,有个当官儿的老子和有钱的爷爷真是好。
如果是他们,打碎了邻居家的窗户,早就慌死了,而孙小威丝毫没有闯祸的自觉。
他站上那一小片稚弱的桔梗花圃,吊儿郎当提高声音道:“姜叔叔!不好意思啊,踢球打碎了你家玻璃。”
那头半晌没人应,过了会儿,传来了蹬蹬蹬的脚步声。
孙小威等了一会儿,他在心里盘算,这年头大院儿一扇窗户真不贵,赔个二三十块钱就非常给面子了。姜水生人挺不错的,想来不会去给他那凶悍正直的老爸告状。
他正美滋滋毫无压力地想着,一个小少女攀上窗台,从碎掉的窗口与他对望。
八月暖阳剪成碎金,蝉鸣声轻轻骚动着耳膜的夏天。
少女桃花儿眼潋滟,白净的小脸上,长睫颤抖着,三分娇憨七分艳,有些生气地看着他。
孙小威:“……”他脑海里一片空白,好半晌红了脸,那红从脸颊一路蔓延到耳根。
孙小威结结巴巴道:“对、对不起,我、我踢球,我不是故意的……我把你家,不不,我赔钱。”
少女声若脆铃,不悦地指责道:“孙小威,你还踩到我家桔梗花了。”
什、什么花?
眼前这张脸艳若桃李,小妖精一样。少年愣了许久,低头看自己脚下,几朵可怜的蓝紫色花儿在他践踏下奄奄一息,这下孙小威脖子都红了。
他心跳飞快,没头苍蝇似的,跳出小花圃,慌忙用手去扶花茎。
“对不起,我给你摘,不是,我是说,我给你栽好!”他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远处的男孩子从侧面只能看到孙小威红着脸刨土。
“孙小威怎么了?”
“魔怔了吗?哈哈哈,他在干什么,刨土栽花。”
“好傻啊哈哈哈。”
孙小威头也不敢抬,他现在什么都听不见,脸红到快滴血。
他胡乱掏出150块钱全放在姜家窗台上,拔腿就跑了。
姜穗愣愣拿着150块钱,微气恼地探出头去:“孙小威,你到底在做什么?”她不其然对上了远处一众观望的眼睛。
少年们笑声戛然而止,再没人笑孙小威,缓慢的,一个个全部红了脸。
第22章 对望
晚上姜水生骑着自行车回来, 看见家里窗户碎成了玻璃渣, 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 他摇着头叹息了一声。
姜穗摊开手,把孙小威给自己的150块给姜水生看:“孙小威赔的钱。”
姜水生惊讶道:“他怎么赔那么多?”
姜穗咬牙:“不知道。”
其实她哪里能不知道,用后世的说法, 孙小威就是个颜狗。然而十三岁的自己,总不可能用这个来给父亲告状。
姜水生道:“一扇窗户要不了这么多钱, 多的穗穗给他退回去吧。”
“爸爸。”姜穗闷声道, “我不想去。”
“为什么啊?”
姜穗不说话了,孙小威现在一见她说话就结巴, 她听着都着急。好在姜水生只是随口问问, 她不愿意去, 姜水生二话不说就自己去还了。
姜水生去还钱,孙小威他爹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不用姜水生告状就把孙小威一阵好打。
孙小威在院子里上蹿下跳:“爸!我错了还不行么, 你轻点轻点, 哎哟!”
他爹是真给气笑了:“你小子有钱啊,早晚家底都得给你败光, 不如早点打死了事。”
孙小威也冤:“我当时脑子里,就只有……”他闭了嘴, 捂着屁股龇牙咧嘴就是不说话了。
“你倒是说说你脑子只有什么?豆腐渣么!”
孙小威脸通红,咬牙挨了这顿打。
他本来以为他红着脸刨土这件事会被嘲笑很久,没想到这件事大院儿所有男孩子意外一致地缄口不言。那天的惊鸿一瞥,成了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孙小威咬着草茎, 目光不动声色地往那扇修好的窗户瞥。
身边杜力说:“那是姜穗吧?
有人道:“是她。”
“……哦。”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红着脸问:“你们觉得,她好看吗?”
谁也不吭声,仿佛谁第一个说就输了似的。
“孙小威,你觉得呢?”
孙小威突然被点名,跟被踩中尾巴的猫似的:“我觉得什么?她那副样子……一看就不是好人。”
男孩子们如梦初醒一般:“对对,不是好人。”
他们心口不一,神思不属。然而孙小威的话,大家还是有点认可的,姜穗长相和性格可不符合,她长得娇滴滴的,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像是小桃花成了精。
这一年学渣们搜肠刮肚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她的模样,反正、总之一看就不是好人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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驰厌花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给富二代杨嵩改了一辆摩托车。
八月末,城市燥热的气流加剧着酷暑。
有人不耐烦地说:“杨嵩,他怎么还没来,你耍我们玩儿呢,要是车子改成了垃圾,老子当场给你砸了。”
杨嵩也心烦气乱:“急什么!”
“他来了!”
众人纷纷回头看过去,一辆黑色的摩托车从远处疾驰而来,巨大的引擎声伴着夏日里空气折射的灰尘,黑衣少年控着摩托车,飞跃过跨栏,车子滑行一段距离,急速拐了个弯,最后稳稳在他们面前停下。
车子滑行的轨道处一道深痕,富二代们瞠目结舌,半晌才有人激动道:“酷啊我操!”
杨嵩也反应过来了,激动得眼睛都亮了。
车上的少年摘下头盔,冲他点点头:“杨少。”驰厌将头盔挂在把手上,富二代们稀奇地摸摸这辆改装好、外形酷似子弹的摩托。
驰厌道:“车胎是热熔胎,赛车专用的,抓地强,操作性能好。油封链条和氙气大灯也改了。”他说着,打开了摩托车的照灯,几个人眼睛都绿了,稀奇地摸摸。
“这他妈车子太酷了。”
驰厌把钥匙交给杨嵩,杨嵩激动得不行,他酷爱摩托车,家里收集了十多辆,但是没有任何一辆比得上驰厌改装以后的。现在得到这把钥匙,就跟他爸把遗产交给他一样激动。
杨嵩说:“驰厌,不,厌哥,你以后就是我亲哥。”
驰厌笑了笑:“杨少说笑了。”
杨嵩摸着车身,说:“多少钱你尽管说,无论多少都是应该的。”他当初抱着试试的态度,随便从车库拖了一辆给戴有为那小子,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炫酷的摩托。
驰厌道:“不用,之前就说过不收钱,改装来玩玩。”
“那怎么行!必须给。”
他几个兄弟也叫嚣着必须给,驰厌最后依然只收了买材料用的成本费。
这一单一分钱没有赚到,戴有为知道的时候,都心痛死了:“什么?你傻不傻啊,真一分钱没收!那车子那么帅!”
驰厌说:“我心里有数。”
戴有为不懂,驰厌却明白,他最大的收获已经得到了。人际圈子悄无声息地打开,以后看到这辆车的所有人,都将知道驰厌这个名字。
杨嵩高调又爱炫耀,可谓爱车如命,实在是最好的人选。
然而快九月了,还要考虑的事情就是去高中需要买很多新的生活用品。
驰厌想了想,以后少不了和杨嵩这类人打交道,他如今这身确实不行。段家那身体面的行头属于“工作服”,也不能日常穿。他第一次走进大商场,导购员见他高高瘦瘦,穿的也是地摊货,免不了爱答不理,驰厌也不在意,挨个儿看过去。
他最后看上了一套黑色的衬衣和西服长裤。
一看价格,竟然标价1866。在这一年,也算是比较奢侈了。
导购员见他皱眉,轻轻嗤笑了一声。
驰厌的目光,跃过那套男士衣服,落在最里面玻璃橱柜的水晶小猫身上。
它太漂亮了,猫眼做得很逼真,是纯粹的绿色水晶,在灯光折射下憨傻可爱栩栩如生。驰厌紧紧皱着眉。
导购员说:“我说你不买就别挡道啊,衣服你到底要不要。”
驰厌道:“衣服不要了。”
导购员讥嘲厌烦的目光还没来得及露出来,又听见这个穷酸的少年说:“那只水晶猫给我。”
导购员呆住。
那猫比衣服还贵两百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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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猫安静窝在他怀里,烫得胸口有些疼。
这是驰厌这辈子第一次做这么脑热的事情,他的理智清楚又冷淡地告诉他,它再漂亮,也不过是块石头而已。石头在李子巷随处可见,犯不着体面的衣服都不要,买这么个无用的东西。
然而他想起那天在舞蹈室里面,她看他警惕讨厌的眼神,让他心中那种不悦又升腾了起来。
他摸摸自己的脸,姜穗舞蹈鞋踹在上面的感觉似乎还残留着,他抿了抿唇。
驰厌没有回李子巷,八月的夏天,他一身汗,手指轻轻摩挲着手里的水晶。
它在阳光下更加炫目美丽,折射出七彩的光芒。这样昂贵的奢侈品,他从来没想过将它从橱窗买出来,然而现实是,他站在了大院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