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人对上他们两个,但心里并不慌张,因为如果不是我还要留下雷损的命来,第一个回合我就可以直接瞬发拳劲打死他,而不是跟抓泥鳅一样盯着他揪。
然而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莫北神忽然攻向刀南神,出手就是杀招。
金风细雨楼的两大神煞站在同一个阵营,他们忽然动起手,那么第一个出手的人定然是卧底。
杨无邪当即就要出手,却被一个女扮男装的美貌姑娘一剑拦下,杨无邪急着要去救援先手就失了一招的刀南神,那美貌姑娘却嘻嘻笑了一声,语气轻灵而又妩媚,“杨大总管,何必这么着急?”
杨无邪怒极喝道:“雷媚!”
姓雷,自然是雷损的人了。
我一眼看过去,只见杨无邪不敌雷媚,刀南神也已经身中数招,口吐鲜血,我怕苏梦枕一觉醒来发现心腹手下死了俩,再气急攻心倒下,于是再不犹豫,一招制住雷损,也不管他老胳膊老腿的挨不挨得住打,五成力道对着他后脑勺就是一拳,随后腿上运足内气,一脚将狄飞惊踹飞出去。
我没有丝毫犹豫地捡起不应魔刀,一刀飞向正在攻击杨无邪的雷媚,随即幻魔身法一动,瞬移至莫北神身后,一拳《冷尸法》锤在他后脊背上,他整个人顿时被寒冰覆盖,我抬手一推,带着冰的尸体碎块就扑了刀南神一脸。
与此同时,不应魔刀从雷媚的喉咙扎进去,后脖颈处飞出来,一刀毙命。
雷媚倒在了血泊之中,似乎完全没料到自己的死亡,她的眼睛瞪得很大,但就算是这样,竟也带着一股惊人的美。
解除了眼前危机,我顺手杀了几个六分半堂的人,准备回头挟持雷损。
就在这时,一个灰色的影子扑向倒地不起的雷损,狠狠一剑捅进雷损的心口,狄飞惊被我踹向另外一边,倒在地上吐着血起不来身,此时救援不及,他明明颈骨折断,此时竟二度抬起头来,口中发出一声不似人的厉叫。
灰影偷袭得手杀死雷损,此时猛然站了起来,大声地叫道:“我不是赵铁冷,我是金风细雨楼的薛西神!”
什么赵铁冷赵铁热薛西神薛东神!
我惊恐地拉了拉杨无邪,指着薛西神说道:“他是卧底?他卧底多久了?怎么不知道雷损的身份!雷损是我大哥的未来老丈人啊!”
薛西神朝天怒吼的神情陡然僵住了,他看向我,又看看杨无邪。
杨无邪哭笑不得地说道:“大小姐,你真是傻了,男儿何患无妻,杀了雷损,我们金风细雨楼就是汴京真正的龙头老大了!”
我被安抚住了,主要是因为杀死雷损的人不是我,苏梦枕要生气也不能怪我,只能怪他的薛西神。
刀南神压着狄飞惊过来。
目睹了雷损的死亡,狄飞惊的战斗力好似立刻丧失了,我摸了摸他的脉,有些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就问他道:“雷损死了,我觉得雷纯小姐可能会恨上我大哥,你要是真的忠心,就要替雷损好好照顾他女儿,我劝你最好还是投诚。”
狄飞惊的头软软地垂着,我看不清他的脸色,但能听见他微弱的声音,他说道:“狄某原本是关大姐的人,大姐失踪的事情和雷损有莫大关联,他既然死了……狄某自然愿意向金风细雨楼投诚。”
我眨了眨眼睛,意识到他说的关大姐应该就是关七的妹妹关昭弟,我惊讶地说道:“那你不管雷纯小姐了吗?”
毕竟雷纯是雷损和关七的老婆私生的女儿,雷损害了关昭弟,又坑了关七,雷纯岂不就是关昭弟仇人的女儿?
狄飞惊一连咳了好几声,才慢慢地说道:“大小姐是无辜的。”
我点点头,让人带狄飞惊下去诊治,他的伤只是寻常重伤,我看过了,只要慢慢养就没事了,比起这个,他修炼邪异武功造成的后遗症还要更严重些,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后悔,让我治疗他。
我从那个叫雷媚的女子尸体附近找到不应魔刀,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我拎着刀左顾右盼,又问杨无邪,“师无愧呢?从刚才起就一直没看到他,他去哪儿了?”
刚被架了没走多远的狄飞惊忽然又咳了一声,说道:“师无愧……就在姑娘之前踹下泉水的棺材里。”
我挑了一下眉。
众人连忙七手八脚地去捞棺材,所幸棺材封得十分严密,又是木制的,一直浮在水面上,才没把被点了穴道的师无愧活活淹死在里面。
如果我猜得不错,雷损带这个棺材来,就是针对苏梦枕的警惕布的局,他刚才把棺材踹向我,要是换了苏梦枕,必然要抢先排除危险,说不得一刀下去就结果了自家心腹的小命,到那个时候,他心神大恸,就是有十成的武功,也只能发挥出八成的实力了。
真是很会算计的老狐狸。
我跟杨无邪商量了一下,决定趁雷损的尸体还没凉,办个庆功筵会,反正这会儿一更天都还没到,发生了这样震动汴京的事情,谁家大约都要来喝一杯庆功酒的。
杨无邪去准备请帖和筵会,预计一个时辰就能弄好,我对他的行动能力叹为观止,我当年要是也有这么得力的大总管该有多好。
我带着薛西神和师无愧去见苏梦枕。
我把苏梦枕弄醒之后,就躲在了薛西神的身后,捅捅他的后腰子,让他去顶苏梦枕的火力。
大约卧底做久了,人也就傻了,薛西神杀了自家楼主的老丈人,竟然一点都不虚,满脸都是红光,一边夸我是个好大小姐,一边半遮半掩地把他偷袭雷损得手的事情说了,我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这位薛西神又说道:“当然,以属下的武功想要杀死雷损实在是天方夜谭,这一切都是多亏了大小姐,大小姐和雷损交手二十招不到,就把他打败了,属下趁着雷损昏迷,这才杀死了他!”
我差点给这位薛西神跪了。
出乎意料的是,苏梦枕竟然没有愤怒,而是带着一点茫然的神色,轻声问道:“雷损……死了?”
薛西神和师无愧两个人齐齐点头,师无愧还道:“楼主你听见了吗?红楼那边正在准备歌舞筵会,今日兄弟们准备庆一夜功,还要邀请全汴京的豪杰一同见证!”
苏梦枕叹道:“竟然不是我杀了他。”
薛西神刚才已经被杨无邪揪住强行科普了一番,现在比被我救了的刀南神还要信任我这个冒牌大小姐,他脸上全是喜色,大声地说道:“不是楼主动的手,也是大小姐的功劳,楼子里的大伙都高兴坏了!”
苏梦枕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几次听见大小姐这个称呼,这回便看着我说道:“大小姐?”
我摸了摸鼻子。
第28章 铁骨铮铮方侯爷(7)
苏梦枕并没有拆穿我。
但他也没有谢我,杨无邪之前已经向我打过预防针, 大约是害怕我生气, 他说苏梦枕从来不在口头上谢人,他只会给出实打实的东西来报答。
我以前也是这样的人, 但我后来发现这样不行, 旁人容易误会, 而且不利于名声, 渐渐地也就改了。
我的脾气是和我爹学的。
我出生在安史之乱那一年, 皇帝跑路,后面的官员追不上, 都被抓了,我爹为了我们母女只能投降叛军, 因为不投降的人都被杀了, 女眷充军妓,过得很苦。
安史之乱后的贬官大队里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托关系找求情,皇帝也赦免了很多人, 只是到他这里,不光没有人肯捞他一把,还全都是说风凉话的, 就是因为他在降官里格格不入, 只知埋头做事, 什么人情交际都不懂。
我莫名担心起苏梦枕这样的脾气,一定很容易得罪人,跟我爹一样。
师无愧让人找来一把抬椅, 前后四个人把苏梦枕抬着走,其实苏梦枕现在已经可以走路了,只是用不了武功而已,但他这样看上去威风极了,我私心里希望这样威风的样子可以被所有人看见,就一句话都没有说。
去红楼的路上,薛西神给苏梦枕详细汇报了和六分半堂的决战,重点夸大了我的作用,其实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苏梦枕的武功是比雷损要高的,假如今天是他在,结果应该也差不离,我一边听薛西神吹我,一边谦虚地摆手。
直到薛西神说到我杀死叛徒莫北神,顺带提了一句雷媚死了。
苏梦枕苍白干瘦的手陡然握紧了椅子扶手,他猛然间看向我,问道:“雷媚死了?她死前一句话都没有说么?”
我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对劲,薛西神心大得很,红光满面地继续吹我:“楼主你不知道,大小姐的武功简直出神入化,那个时候刀南神命悬一线,雷媚又拦着杨总管,我差点都要暴露身份了,大小姐当时一刀飞向雷媚,一拳打死莫北神,那个功法实在是厉害,莫北神整个人都碎成了冰碴,他死的时候,杀死雷媚的刀刚刚落地!”
苏梦枕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雷媚,是我金风细雨楼的郭东神。”
薛西神惊住了,师无愧惊住了,抬着轿子的四个人也都不敢走了,距离歌舞升平的红楼只剩百步的地方,气氛近乎凝滞。
我顿了顿,说道:“当时莫北神叛变,刀南神被他所伤,杨无邪想救,雷媚拦着他,如果我不出手,刀南神就会死,我没想到她一个卧底到了这样的场面还要撑着不露馅,薛西神就一直在边上,手里一条人命也没有。”
薛西神呐呐地说道:“也许雷媚是打着跟我一样的主意,她是雷损的情妇,比我容易接近他。”
苏梦枕低声说道:“雷媚是上代六分半堂堂主的女儿,雷损杀死了她的父亲,还强挟她做了情妇,故而她私下联系了金风细雨楼,这些年来一直在暗地里帮我们传达消息,为了她的安全,除了我和父亲,谁也不知道这事。”
我抠了抠脸颊,说道:“可不可以算我无功无过?”
苏梦枕叹了一口气。
听他这叹气的调子我就觉得不对。
果然,我就听见他说道:“戚姑娘帮我金风细雨楼这么大的忙,苏梦枕无以为报,日后戚姑娘有用得上苏梦枕的地方,苏梦枕定然万死不辞,只是今番郭东神误送戚姑娘刀下,即便有万种情由,苏梦枕也不能当做无事发生。”
他话说得已经很直白了。
我觉得很委屈,但也知道错确实在我,假如我能不要那么托大,在给苏梦枕治伤之前好好商量,为了自家卧底的安全,他自然会事先提醒我,都是我自以为是,认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我觉得委屈,是因为苏梦枕用着一张我爹的脸,对我冷冰冰地说话。
这是不对的,他用着这样一张脸,就该在见到我的时候收敛起一切的伤感愁绪,嘴角上扬,叫我一声宝宝。
我一连深呼吸三次,只说道:“我走可以,明天你让树大夫来神侯府,我教他怎么替你治病,还有每个月的月底,我要来看你一趟,你的病只靠喝药是没有用的,一定要用内气引导病毒才有效,这不是欠我人情,而是我要的报答。”
苏梦枕定定地看着我,然后说道:“好。”
我转身就走。
下了天泉山,迎面来了许多宾客,有很多人送礼,礼物一件又一件地从山下被运送上来,我逆着人走,身后忽然有人叫住我,是薛西神。
薛西神带着几个扛着屏风的人,面带尴尬地看向我,说道:“这、这是方小侯爷送来给大小姐的,楼主让送到神侯府去,大小姐,天色也晚了,我们正好来送送你。”
屏风很大,是整块玉打造的,上雕红飞金龙,看着霸气昭彰。
我说道:“不用了,我带着走吧,你回去。”
我伸手托起屏风的底座一角,运起轻功向着汴京城内飞去,我现在整个人都感到很气很委屈,还很难过。
一个人很气很委屈很难过的时候,是不会想要扛着一个很重的东西回家的。
我来到神通侯府前,准备把屏风丢到方应看府邸门口,冷不防听见里面方应看的说话声。
他在和一个气息很怪异,至少也是个大宗师的武者在说话,谈论的人还是我。
方应看说道:“……是不是苏梦枕的妹子未可知,不过她击败神侯的传闻应当是真的,米公公,金风细雨楼有这样一个人在,对我们有桥集团来说,实在不是个好消息。”
米公公似乎是个太监,他慢慢地说道:“不过是个年轻人,诸葛正我再不济,也不至于五十招就败给她,多半是相让了,说她杀死雷损我倒是信,还不到能影响汴京格局的地步。”
方应看又道:“但是八大刀王,三族高手,在她面前连一合之敌都算不上。”
那米公公起了几分兴趣,问道:“所以小侯爷送她那扇地上天王的玉屏风,是想试探她的野心?”
方应看笑了一声,说道:“不光是试探,还要试探她和苏梦枕的关系,假如他们不是亲兄妹,就算苏梦枕不疑她,她自己难道就愿意给金风细雨楼白做工?假如是亲兄妹,古往今来多少手足相残之事,反而比外人争得更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