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你也复生了?——容千丝
容千丝  发于:2019年08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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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晟鼻子微抽,从牙缝中挤出涩音:“是,你要是讨厌我,我定还你自由。”
  静影与他相识数载,亲眼见证他从一名骄纵富家子弟,逐渐转化为热血青年,总体印象尚可;而朝夕相处之际,他事事体贴入微,千依百顺,何厌之有?
  “不是讨厌,”静影自觉三言两语说不清,“我只不过……没考虑嫁人。”
  徐晟那疏朗面孔凝聚愁云,薄唇翕动,隐含无形叹息。
  静影续道:“而今的为难之处在于,成婚半年,仓促和离,怕对徐家名声不利;但拖久了,我又怕……耽误了你。”
  “不!不耽误的!我没想过娶别人。”徐晟脱口而出。
  “可你总得传宗接代……”
  徐晟强笑:“反正,他们也没催我……不着急。”
  静影垂眸,没敢与他失望的眼神相触:“你若无异议,待进入内廷司,且成婚满一年,我再搬离徐府。今生今世,但凡需协助帮忙,尽管开口,静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您言重了,”徐晟摇头,“救您于狼窝,乃同僚之谊;留您在徐家,解蛊毒……乃不得已而为之,我……并非存心占您便宜。”
  “此事休得再提!”
  静影颊畔微灼,巴不得早日忘掉“不着寸缕、贴身肉搏”的靡丽场面,忘掉有过的痴缠沉沦、如醉如狂的绸缪眷恋,忘掉你侬我侬、颠鸾倒凤的紧密相依。
  她半点也不想承认,那人是她。
  顿了顿,静影沉下脸,拱手道:“如无他事,静影告辞。”
  “且慢!”徐晟急忙拦截。
  迟疑须臾,他从怀中摸索出一小竹筒。
  “喏,秦大夫给您治头痛的药,想必有点苦……你留着。”
  静影认得,这是他亲自熬煮的饴子,用他们一同采撷的桂花。
  他的手在抖,仿如手中那碧色竹筒内所藏之物重达千斤。
  那不仅仅是几颗糖。
  过往所有柔情蜜意,尽在那份酥软香甜当中。
  接,或不接,都让她倍感犯难。
  犹豫许久,她轻掀唇角,伸手接过,装作若无其事,客气道了声谢。
  徐晟舒颜而笑,如释重负。
  静影不再逗留,攥紧小竹筒,仓促道别。
  直至离开正三院,她似乎还能感受他浓重失落中亮起一丝欣慰的眼光,仍一瞬不移绕在她身上。
  独行于徐府清雅的园景中,假山嶙峋,秋叶萧瑟,轻风抖落枝头桂花雨。
  银灰衣豆绿裙,成为凛冽秋光中不可多得的柔美之色。
  迷蒙芳冽,将前久违的空寂荡入心间。
  她过惯了刀尖上舐血的紧迫,更惯于以肃穆来磨灭年少气盛之时。
  大千世界于她来说,非黑即白。
  但今时今日,她猛然惊觉,那颗强硬的心已不复当初。
  伫立片晌,她无意识拔开竹筒盖子,熟练无比将圆形糖饴抛入口中。
  一股熟识的甜味,带着恼人蜜味,悄然萦绕舌尖,久久未散。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一口气写完的……事实证明我高估了自己的手速( ̄▽ ̄)
  明天是真的要发糖了哈!
 
 
第118章 番外三(下)
  【七】
  在徐明礼、徐晟、蓝豫立等人的帮助下, 静影再度以“程靖颖” 之名, 重进内廷司。
  内廷司全名为内廷卫指挥使司, 设三大职能, 其一,负责皇帝的守卫值宿;其二,担任皇城内的秘密侦察;其三, 取代前朝密卫的职责, 监管皇家监狱。
  洪轩、徐晟、蓝豫立此等俊朗不凡、出生尊贵的世家子弟,皆属御前守卫, 特殊情况另作调配;而此前的静影,因武功出众,主要从事隐秘侦查及逮捕工作。
  如今静影失踪数年,初回内廷司,使得统领全司的后军都督十分头痛。
  她一年轻女子, 断然不适合为御前守卫;若官复原职,统领密探进行调查,又恐蛊毒存有后患,泄露机密;让她看管监牢, 更是大材小用。
  在徐晟的暗地里煽动下,同僚们皆提出, 让静影担任培训新人的教导,为内卫司培育和输送更多人才。
  这无疑是目下最佳办法。
  九月中旬,经过一系列考核,静影回到年少时受训的内卫府。
  她在内廷司素来是位传奇人物, 加上顶着“首辅长媳”的名头,是以人人待她客气礼重。
  若说最令她为难的,莫过于要和一帮十三四岁的少年男女讲解武学要领。
  她本就话少,不爱与人交流,而今时常被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环绕,唧唧喳喳问个不停,害她头痛差点发作。
  需要当值时,静影多半留宿内卫府的独门小院,休沐时会带点小礼物,回徐府给二位长辈请安,顺带探望被她打伤的徐晟。
  徐府上下对此分外惊喜,最高兴的,自然是徐晟。
  他早在选择扛起静影解蛊毒之责时,曾作过最坏的打算——冷面的程指挥使兴许会恨上他,从此不相往来。
  有过肌肤之亲后,他欲罢不能又日日夜夜提心吊胆,满心认定,有朝一日,与他相拥而眠的枕边人会翻脸不认。
  所幸,静影竭力脱离徐家庇护,仍秉持感恩之心。
  哪怕与徐家人并无多少共同话题,绝非往日传言中的行事凌厉,淡漠无情。
  他受一丁点小伤,能博取她的同情,值了。
  时光匆匆,到了九月中,徐晟肩伤基本无碍,始回岗位任职。
  *********
  九月末,碧天无云,绕场而植的松树不受秋霜影响,青绿如常。
  静影发束男子头冠,改穿黛色武服,正在内卫府空旷处专注指导三四十名少年进行刀剑演练。
  “咱们所练的单刀,单面开刃,采用劈、砍、刺、削、格、扎、撩,大多数情况下,动作幅度大,以攻为主,防守为辅;而配备的短剑,则攻守均衡,适用于……”
  她平日寡言少语,涉及传授要点时,却毫不吝啬言辞,耐心讲述刀、剑、匕首、弓、弩等各类武器的特征与用法。
  意识徐晟一如既往立在十余丈外的大树后,她装作浑然未觉,照常讲解。
  殊不知,朗朗清音无端掺杂了两分拘谨。
  演示完毕,她让学员们自行练习,假意不经意环视四周。
  觑见树后那挺拔身姿一晃而过,依然无打扰的意思,她才暗暗松了口气。
  内卫府主要是存放内廷司物资、培训学员之用,与宫墙之间有五百步距离,内卫下值原本无须来作任何交接。
  徐晟频频现身于此,日复一日引发孩子们的好奇心。
  两名军籍少年边装模作样对练,边悄声讨论。
  “那人是谁?好几次瞧见他鬼鬼祟祟偷窥我们练功!”
  “瞧服饰……像是内卫,大概只是路过!”
  “唉!你们都没瞧出来么?那人年纪轻轻,定是对咱们的程教头有想法嘛!”
  此时,另一名出身都尉府的总角少女插言:“我听说,咱们的头儿……可是徐首辅大人的儿媳妇!”
  “那还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窥觊!该好好教训一顿才是!”
  静影耳力极佳,透过刀剑相交声,清楚捕捉到学员们的争论,轻咳两声。
  孩子们立时噤声不言,有模有样对战。
  静影若无其事,内心免不了唏嘘。
  世人不可能理解她和徐家的关系,更不可能猜到,这行迹古怪之人,正是她的丈夫、堂堂首辅府大公子。
  这段尴尬婚姻,一时半会儿怕是解决不了。
  ********
  到了十一月下旬,那位神秘男子借着“刀钝需换”、“甲衣不合身得改”、“探望哥们幼弟”等离奇理由,出现在静影指导新人的场子之外,每回躲躲闪闪,不敢露脸,引来不明情况者的猜疑。
  有人传言,新来的教头貌美,招人觊觎。
  是日大雪,一众学子留在学堂内翻阅武学典籍,静影寻了两册书,坐于讲台边细阅。
  屋内炭火和暖,偶有零落火星溅起。
  忽闻窗外细碎踏雪声至,她斜睨望向虚掩的大门,果不其然,又见那人仓皇离去的背影。
  学员们顺她视线往外偷瞄,立马交头接耳,如看热闹不嫌事大。
  静影无奈放下书册,人如御风般掠出,直呼其名:“徐晟!”
  徐晟脚步一凝,尬笑回望:“我扰了你讲课?”
  他今日穿便服,墨灰色缎袍上绣有徐家的暗竹叶纹,外披浅青鹤氅,掩不住他脊背挺直、宽肩窄腰。
  徐家子弟个个剑眉斜飞,鬓若刀裁,天生俊美容颜,徐晟更是佼佼者。
  成年后五官长开,矜贵公子哥儿的稚气与疏狂,日渐被沉稳豁达所取代。
  静影注视他的刹那,无可避免念及他昔日的温柔相待,心莫名漏了一跳。
  门窗背后鸦雀无声,隐藏着数十双窥探的小眼睛。
  静影脸颊如被火舌舔过,上前数步,低声问:“你三番五次跑这儿,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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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晟大抵没料自己早被抓包,狭长眼眸满是窘然,挠头道:“也没什么事……你最近回徐府时,我恰好都没在家,得空就想来瞅瞅……毕竟,那个……猫挺想你的。”
  静影抿唇以抑制唇角弧度,瞋瞪他一眼。
  ——“猫”,指的是他自己?
  诚然,他肩伤未愈时,她每次向周氏问安,不忘问候他。
  眼下既然他已无大碍,她自是没必要刻意寻他,省得老记起那些绮丽记忆。
  偏生他隔三岔五跑到她跟前,想要忘记他的点点滴滴,难上加难。
  寻思间,疾风扬雪,徐晟脚步一错,挪到上风口,为她挡住急卷而来的雪气。
  静影心中一暖,小声道:“你若有事找我,要来便来,别藏形匿影,搞得跟做贼似的……”
  “我、我……”他顿时语塞。
  静影补充道:“再这么闹,不晓得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
  徐晟一呆:“流言蜚语?”
  “孩子们又看不清你是何人,还道你是哪儿来的登徒浪子……”
  徐晟比她高半头,为迁就她故意低头,无形中自带委屈感:“我只想着,尽量不干扰你做事,倒忘了会坏你名声。”
  静影暗骂他“呆子”。
  坏的仅仅是她一人的名声么?
  他这不露脸的蜂蝶,围着她这“徐家长媳”转悠,也坏了他徐大公子的名声!
  徐晟见她默然不语,讷讷道:“既然你还在带学生,我便不叨扰了。”
  静影幽然抬眸,对上他依依不舍又故作轻松的神态,没来由心一软,温声道:“明儿太夫人生辰,我正好休假三日,你若无事,再等我半柱香。”
  徐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愣看着她睫毛上的碎雪。
  静影只道他不情愿:“怎么?有事?”
  “我等。”
  徐晟好不容易想明白她的言下之意,瞬即心花怒放。
  被他眼里的温度一烫,她无所适从,转身就走。
  待回到众学员的戏谑眼光中,静影端着脸,给大伙儿讲了书上要点,后统一布置任务,才宣布下课。
  徐晟独立于风雪中静候,笑容从未冷却。
  目睹她信步走出学堂,仍是那身单薄武服,他毫不犹豫解下外披,顺手将她裹住。
  此举惹来一片嬉笑声。
  ——光明正大至斯,必然是正主来了。
  徐晟脸红耳热,笑得窘迫:“抱歉,我……就怕你着凉,没多想。”
  静影身上暖意融入心底,轻声道:“在外,你我为夫妻,偶然流露小小关怀,何须介怀?”
  徐晟得她一句包容,俊颜笑意似漫过阳春三月的晴光。
  想牵她的手同归,终究没胆量。
  ********
  接连两日,静影皆住徐府。
  纵使“徐太夫人”尚在人世,但“生忌”应具备的祭祀和礼节,半点不落。
  期间,静影随阮时意、周氏、徐媛等女眷包饺子,虽无苏醒前的活跃熟络,却又另有一份恭敬客套。
  徐晟特意调休,终日窝在家中,陪静影逗猫遛狗,闲来请教她武功,如以往那般,不介意暴露缺点。
  静影每每提点他武艺,总会目不转睛盯着他的举手投足,以商量谦和态度提出意见,间或下场与他相互切磋。
  这些,在她醒觉前早已成常态。
  换了一种新的态度相处,他们既像朋友、同僚,又像姐弟,偶尔在眼神碰撞时的不自在,方展现出男女之情的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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