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位音乐家似乎都让人无法转移开视线,他们轻易就抓住了他们的心。尤其塔尔贝格和李斯特,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钢琴,如果钢琴有神灵,他们相信那一定是他们。
只是——
只是这个弹奏着钢琴的金发年轻人,为何这般轻易就能让我的心为他偏转呢?
人们渐渐在这位离开巴黎两年的钢琴家的琴声里听出了些不一样的东西——有着皮格西斯和赫尔茨的娴熟自然,有着车尔尼的严谨风格,有着肖邦的幻想色彩,还有着塔尔贝格的无与伦比。
他们瞬间失语,这个在钢琴上演奏至此的人,原来一开始就不是一个人——他将在场的钢琴家所有的技巧风格都汇聚在了指尖。清晰明朗、游刃有余地切换,最后却烙上了深刻的“李斯特”印记。
一位乐评家在这震撼的乐曲中失神,惊愕地目视着舞台上的演奏。他的手似乎不受控制,在空白的稿纸上颤巍巍地写下这样的句子:
“李斯特完全陶醉在音乐之中,他不断地向后甩着他漂亮的金卷发,嘴角露出胜利的微笑,眼睛闪闪发亮,苍白的脸因内心的火焰而变得红润。
大厅里的空气似乎充满了电光火花,我的耳边似乎听到了闪电时的隆隆雷鸣……”
*
李斯特演奏完毕,他微仰着头,手指干净地抬起。他的金发因汗水的浸湿而结成小束,双目微闭,睫羽因澎湃的心绪而微颤着。
舞台上的钢琴演奏家静立在那。在众人看来,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耀眼光辉洒在他身上,像极了神圣的恩赐。
音乐家披靡的风采夺走了全部听众的呼吸,整个大厅静得像午夜一般。原本光鲜亮丽的舞台顿时黯淡了不少,好似所有的光芒都汇聚到他那。
在他面前,这架被他倾注了灵魂演奏的钢琴,即使他已然收回了那双创世的奇迹之手,终究招架不住他残留下的、从指尖传递开的情绪。余韵如海潮一般席卷而来,每一根被他充分敲击过得钢琴琴弦都颤抖着唱着回声。
他轻轻舒出一口气,钢琴在瞬间就回应了这个炙热的灵魂——
只听见“啪”的一声声打破着这久驻的宁静。被他偏爱最多的音所在的琴弦,终于承受不住他的热情悉数绷断开来。钢琴里接连发出的不和谐的断弦声让在座的每一个观众都在倒吸了一口凉气后屏住了呼吸。
因突然消失的张力而扬起的琴弦似进行着一场酣畅淋漓的宣泄,支配着这架因这个天神般的男人而战栗的钢琴。支撑着琴盖的支柱被共情、被冲击到颤抖,原本稳固的它在此刻却摇摇欲坠。挣扎片刻后,它屈服着松落,再也无力支撑那巨大的盖板。
场中响起一阵巨大的声响——那是钢琴猛然间阖上琴盖的声音,是钢琴向演奏家交出降书时发出的轰鸣,是钢琴俯甘愿首称臣时的胜利之歌!
静默的音乐厅终于迎来了它的喧嚣,听众们不知疲倦地爆发出热烈的回应。手是不知疲倦的,声带也是。如雨点般投掷上舞台的鲜花,愈演愈烈络绎不绝的掌声,此起彼伏的呐喊与尖叫……它们都朝献给了这位最闪耀的年轻大师。
钢琴家有些脱力,他颤巍巍地扶着钢琴站起,调整着呼吸,背脊却挺得笔直,肃穆而沉着地迎接着属于他的荣光。
此刻,人们才知晓,公主那句评判并不狡黠。塔尔贝格的确世间少有,而这个人却称得上举世无双。
此刻,毋需多言,音乐之神已为他加冕——
弗朗茨·李斯特,他是当之无愧的、钢琴之王!
作者有话要说: 【车尔尼、肖邦】
= 车尔尼 =
这次音乐活动是车尔尼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几次旅行之一,他离开维也纳来到了巴黎。
P.S.其实他是李斯特、也是塔尔贝格的钢琴老师(车巨巨的学生似乎……)。
= 肖邦 =
其实肖邦对这次音乐活动室拒绝的,主办方被拒到自闭后就告诉了李斯特。
然后,李子君就把高冷的肖肖同学“哄”来了。
【音乐会所得用于慈善】
虽然听起来似乎有些违和,但历史上确实是这样。
由贵族们出资举办的这场盛会收入都募集给了需要帮助的人民(没记错应该大多数给了意大利人,毕竟公主是意大利的)。
用音乐会筹款然后捐给受灾受难的人在那个时代挺多的。
李子君尤其喜欢参与这样的义演(有历史为证)。
【Hexameron】
即《创世六日变奏曲》,由贝里尼《清教徒》为主题变奏而来。
全曲李斯特出镜极高(他贡献了一个序曲、一个结尾、一个变奏和其中穿插的所有间奏),皮克西斯、赫尔茨、车尔尼、塔尔贝格、肖邦各贡献了一个变奏。
就作曲来讲的话,大概就是其他人都在炫技,肖肖一个人在玩自己的(后世也说可能就肖肖在思考怎么写曲子),有点像一堆男孩子打架打的热火朝天,一个小女孩在一旁吃着糖冷眼旁观吧(好像哪里不对)。
就曲子而言,可能写的最华丽的是车老师。虽然车尔尼作曲不太行,但给他一段旋律方向他可以写出超级惊人的东西(贝巨巨真这样评价过他,他最后选择的是做一个钢琴教师而不是演奏家)。
但李子先生的曲子也十分精彩,最可怕的是他的间奏不停地变调串联起了所有人的曲子,真正将它们整合成了“Hexameron”,而且最后的演奏他可是用上了前面所有人的钢琴风格和技巧,真的是“钢琴之王”。
P.S.有八卦小报记载,李子先生在这场演出的最后弹塌了钢琴……作者实在无法想象钢琴要怎么塌就不这么夸张了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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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Hexameron·求婚
夏洛琳静静地立在幕布边, 她目视着那个似乎在发光的男人——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些虚幻,但背脊却在致礼过后挺得笔直。
是了, 这些鲜花与掌声,是他配得上的荣光。
小提琴家的眼中氤氲着水汽。她无法说清自己内心此刻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她觉得自己应该是高兴的,但却无法阻挡微咸的液体在眼眶中弥漫开。
视线中那个俊逸的高挑身影像是被晕开的水彩一般,逐渐淡薄,慢慢远去, 直到在她的视网膜上变成一团模糊的影子。
经久不衰的掌声和呐喊先是被抽远了空间, 再是脚下的地板似乎变得松软,夏洛琳感觉自己像是被拖进了漩涡中一般, 眼前只有一阵花白。
她闭上了眼睛。
仿佛徜徉在漫长的恍惚里, 直到晕眩感消退下去。夏洛琳感觉身边的一切在逐渐清晰——最先听见的是声音,但似乎哪里不对,她好像听到了已经许久未曾听过的电子播报器的声音。
似乎是机场。
听不太真切的阵阵行李箱滚轮经过的响动,似乎还伴随着某次航班的飞机将要登机的通告……
夏洛琳能感觉自己似乎偏了偏头,皱起了眉。身体告诉她可以睁开眼睛了,但她的心却在抗拒。
“夏洛琳?夏洛琳!”
知道她听到这熟悉的声线,以那个人独有的风韵用法语的腔调念着她的名字。
静默。
所有浮现的不一样的场景瞬间粉碎成尘埃。
她懵懂着睁开眼, 看见了爱人熟悉的面容。他好看的眉皱在一起, 眼中满满的都是蓝绿色的担忧。
眼泪瞬间就沿着脸颊的弧线滑了下来。
“弗朗茨……”夏洛琳的声音迷迷蒙蒙。
“亲爱的, 你怎么了?为什么流泪?我叫了你好久你都不回应我。”李斯特抓住了她的双肩,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没什么,我陷入了一阵幻觉里, 有些恍惚。流泪?你还不知道你弹出什么样的曲子吗,你让我的灵魂义无反顾地为你的钢琴倾倒啦。”
她轻快的话语散不开他的担忧,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快永远失去她了。他拭去她的眼泪,默不作声地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紧紧地。
“弗朗茨?”
“我有点后悔了……我觉得我不该回来……”
怔愣了片刻之后,她紧紧回抱住了他。
“说什么呢,亲爱的。我喜欢看你光彩照人的样子,当然远离荣华的你我也偏爱。但你生来就是属于这个世纪舞台的,你难道没有听到他们的赞美吗,‘钢琴之王’?”
她柔声细语的宽慰总算抚平了他眉间的沟壑,她感觉他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了。
“弗朗茨,我只是最近身体有点不太好,加上我十分有诚意地站着听了你整场的演奏,累到了而已。”
“真的?”他松开她,再一次确认。
“真的。”她笑得明媚,“在我的国王面前,我绝无谎言。”
笑意总算再一次绽放在了他脸上,他凑近她,轻轻地碰了碰他的鼻子,而后在她面前背对着半蹲下。
“嗯?”
“上来,我亲爱的夏洛琳。鉴于你如此令我感动,我决定犒劳犒劳你可怜的双腿。”
她笑了笑,没有丝毫犹豫就攀上了他宽阔的背。
“你确定还有力气么,再让我下去我可要失望——哇——”
他蹿下后台后突然背着她在回廊里奔跑了起来,直到她惊呼着环紧了他才减速慢行。
“永远不要质疑你的爱人,亲爱的,现在的我或许拆不掉一架钢琴,但拆你完全没有问题?”
小提琴家扑在他颈后闷声地偷笑,愉悦顺着皮肤传递给了那个今晚最闪耀的男人。他们依偎着,不紧不慢地继续前行。
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夏洛琳是如此认定和心安:她在爱人的背上,李斯特才是她全部的真实,和他的爱情是天赐的礼物。
那时的她还不知道,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
李斯特在把夏洛琳背到一间接待室放下后和一个中年人打了声招呼后就出去了,毕竟他还有一大堆需要礼节应付的人员。大家很体谅远道而来的年过半百的车尔尼先生,因此他得以早早脱身来这里休息。
本来悠闲喝茶的钢琴教育家,没想到还是逃不过自己学生的安排。他戏谑地看着学生风风火火地背着个女孩来自己面前,面不改色地说了句麻烦老师照顾下后就潇潇洒洒地走了,难道某人都没注意到这位可爱的小姐已经被吓到僵硬成大理石雕像了吗?
车尔尼放下茶杯,慈爱地看向那位恨不得把自己缩到地毯里的羞赧姑娘。
“不必紧张,夏洛琳,我想好心的你会愿意陪一个孤独的老人聊会天?”车尔尼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空座位,“我很少看见蒲芨这样宝贝什么的样子,上一次还是他得到了老师的额吻——老实说,我很开心。”
眼前的可是所有学过钢琴的孩子都“熟知”的巨巨啊——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他是后世所有献身钢琴的人的启蒙老师。人们可以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但一定弹过他的曲子,而且是不论哭笑,一遍一遍死磕到吃透的那种。
车尔尼啊……
夏洛琳咽了咽口水,突然恨不得抓起李斯特让他去练帕格尼尼——刚刚在这位先生面前那么失礼,这下子是真的欲哭无泪了。
她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老老实实地坐下,就像个没练琴就碰上了老师检查的学生一样,不知该如何是好。
车尔尼平和可亲的语气让她稍稍镇定了些,她似乎听到了一个词,颤巍巍地问道:“蒲……蒲芨?”
“是呢,就是弗朗茨,我叫他蒲芨,你不觉得很贴切吗?”钢琴教育家似乎很擅长这样单独的场面,他慢慢带着节奏,让小提琴家的心渐渐进入他的和弦里。
“唉?”
车尔尼笑了笑,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脸带着回忆的欣慰:“啊,那时候的小弗朗茨,就跟田野里的蒲芨草一样,一不留神就疯长啦。”
好奇心轻易地就被吊起,夏洛琳这下来了精神。她突然很感兴趣——亲爱的小李斯特先生到底做了什么才能得到这样一个“可爱的”昵称。
……
当李斯特回来接夏洛琳的时候,车尔尼正给她科普蒲芨小朋友十种找借口耍赖不练琴的行径。推开门的他被爱人那奇奇怪怪的视线看的浑身发毛,他隐隐有些头痛——看来车尔尼老师一定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