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访涩男》--吕希晨
  发于:2008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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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百分之百是爱情了,劭伦。”P.K.举杯敬他,“恭喜你找到你的天使了。”

“P.K.,想死的话随时说一声便成,我不会客气的。”

季劭伦摩拳擦掌,喀喀作响,害得P.K.心惊胆战地猛吞口水。

“别那么认真,只是说笑而已。”

“有很多事是不能说笑的。”季劭伦威胁道。“他是个正常的男孩子;对他,我只有因为觉得熟悉才想要帮忙的念头,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哈哈!我在没发现自己的性向前也以为自己是正常的男孩啊。”P.K.白他一眼,语带极端的犀利,“你是想说服自己还是说服我?”

“不要逼我开打。”季劭伦揪住P.K.的衣领,将他扯到自己面前,郑重地道:“不、要、再、胡、说!”

“你变了,劭伦。”认识他这么久,哪一回见到他为了别人的事和自己杠上的,这是头一遭,很特别;就是因为特别,更证明那个叫叶未央的小鬼对他别具意义。

季劭伦揪住他衣领的手在松开时也推了他一把。“我只是想帮他。”

“那现在好啦,他说不稀罕你帮忙;既然这样,你就省事了不是吗?喝杯酒庆祝一下,庆祝以后用不着当一个小鬼的保姆了。”

P.K.好心的帮他倒满一杯酒,正端起杯子要和他碰杯庆祝时,哪知道他连招呼都不打就一口喝干。

“喂!没看过比你还逞强的。”明明就被人家伤得彻底,表面上还装作没事一样。“痛就喊一声。”

“喊出来就不痛了吗?”

季劭伦从他手上抢下还有半杯的酒,豪爽饮尽。

“喂,那是我的酒。”

“借喝会死啊!”

“还有借喝的啊!哈!你打算怎么还啊我问你。”

“我——”这种借法……季劭伦一怔,突然狂笑。

“小声点!”P.K.拉过他捂住嘴。“不要打扰我的客人。”

“你说得对。”就在一瞬间,他看到自己的心。

“什么对不对?”P.K.明明知道,还故意装作不懂,存心让季劭伦难堪。

“你——”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人家都说要你别去烦他了。”

“我想帮他。”就算这份感情注定无法说出口,他还是想帮他,放不下手就是放不下手。

“打算当神仙教母啊。”P.K.懒懒地瞟他一眼;他没辙了,遇上这种怪人。

“再怎么说他都是个正常的男孩子,除了当朋友,我还能怎么样?”季劭伦苦笑,笑中道尽同性恋者的痛。

“我们拼命想说服自己和普通人无异,事实上,我们也真的都和别人一样;可是,心里那一份反动任凭我们怎么努力都化不开,永远都是心中的痛,我有,你也有;就算我们的成就远远胜过其他人,‘同性恋’的身份也会让我们在心理上感到自卑,你我都知道这明明是不必要的,却解脱不了。”

“不要把我拖下水,你会那样想是因为你的脑子里还记着异性恋才是正常的这件事。”P.K.严肃地看着他。“我没这么想过、也不会这么想,所以我能追求我想要的,不考虑别人的看法;他们怎么想是他们家的事,我只要这一辈子爱我想爱的人、过我想过的生活就好。”他伸指用力戳着他的胸口。“你只是在逃避,怕那小鬼一旦知道会轻视你;因为,劭伦,就算你知道自己同性恋的事实是无法改变的,你还是无法接受。”

季劭伦因P.K.的话而刷白了脸。他的话像针,字字句句都见血,都刺进他心深处最脆弱的部分。

他不得不狼狈地逃开天使,他怕,怕再看见P.K.洞悉的眼神、怕再听见他字字针砭的话语;所以他逃开……

05

这一夜,过得特别漫长——叶未央捂着疼痛难当的腹部,有如佝偻老人般缓慢地移身至窗口,拉了椅子就座;看着窗外随风摇曳的树影和斜倚在弯月,静静的靠在窗棂,忍受腹部一阵又一阵的痛楚。

他的脸颊痛、肚子痛,痛得无法成眠;但令他一夜无眠的更大原因是——他的睡眠时间早被季劭伦影响得一塌糊涂。

“都是你的错……”他痛苦地张口,牵动肿了一大半的颊,好痛!

他干嘛平白无故踏入他的生活、干嘛天天买不同的蛋糕到他房里来大快朵颐、干嘛把他到各国游玩的趣事告诉他、干嘛老瞅着一双能透视他的眼看他、干嘛……出现在他面前?

他一出现,就什么都不对了。他伸手搔头,烦躁地靠在窗边直叹气,无法忘记季劭伦离开前的表情,他知道自己的话伤他很重。

但那是必要的!他告诉自己。

不这样,将来他离开后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怎么办?

他不能倚靠任何人,绝对不能!这世上没有人值得信任,就连母亲——若不是还有之前九年相处记忆,他会恨她,恨她为什么对他这十年来的生活无能为力,恨她为什么只在一旁眼睁睁看他被冷落、被欺负、被辱骂而不伸出援手!

若不是知道她有苦难言,他会恨她,深深的恨她。

窗户映出他狼狈的脸,原本看着树影的平静眸子倏地睁大,呆了好久,才要想起自己的脸肿得不能看,赶紧别过脸遮住左颊。

小石块击上窗户的声音熟悉地响起;是意外、是不可能、是不可思议。

他又来做什么?叶未央心惊地想,更怕自己现在的模样会被他瞧见。

为什么不开窗?窗外的季劭伦疑惑地想着。

就算是要赶他离开好了,也该开窗叫他走啊!

拿起掌中一块小石头再次弹向窗户,他等着,可是窗内的人以离开窗口躲进房里为回应,弄得他一头雾水。

“可恶。”季劭伦忍不住低咒出声。“固执顽劣的小鬼!”嘴巴上是这么说,偏偏最在意的就是他口头上指的这个小鬼。

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有这反应,季劭伦靠近窗口,拿出备用的胶带,一层又一层地贴满整面窗子。

然后,握拳奋力击碎玻璃,又一层一层撕下粘满碎玻璃的胶带,开锁、爬进他房间,俐落得像个职业小偷。

“你……你……”他怎么能这么做?打破他的窗户!“你这个疯子!”

“在你的眼里我从没正常过。”熟悉他房里摆设的季劭伦很容易就找到电灯开关。“或计你可以考虑找别的词来形容——你的脸!”

叶未央拉过被子盖住头,天真的以为这样做就没事,可季劭伦岂会这么简单放过。

“拉开被子。”从未有过的命令语气夹杂着无法抑制的暴怒,瞪着那一床被子。“拉开!”

“我累了,很想睡。”叶未央仍在苦做困兽之斗。

二话不说,季劭伦冲上前坐在床畔、大掌抓握一角猛力拉开;只瞧见叶未央原先俊秀的脸嘴角溢血,左颊肿了有半个拳头大。

“该死!谁打的?”

“不……唔……”按住隐隐作痛的腹部,叶未央痛得冷汗直流,如虾子般将身体蜷曲在床上发抖。“痛……”

季劭伦粗鲁地扳过他身子,拉开他的上衣。

“你——”

“闭嘴!”入眼的瘀青让他气红了眼。

他才离开不到两个钟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下的手?告诉我!”

“不、不关你的事……”叶未央困难地挥开他的手,固执地拉着床被。“你走开……不要再来……”他连最后仅剩的自尊都没有了!他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看见他这副狼狈样?“为什么回来……可恶!”

“要说我可恶、骂我疯子都随你。”两只手臂探入他身下,毫无预警地将他一把抱起。

“你……你做什么?”

“送你去医院。”痛到冷汗直流了还想逞强。“找谁算帐这件事我可以晚点处理,目前你的伤要紧。”他说着便带他往房门走。

“不能……会被看……你不要管我。”

“要我怎能不管你?”可恶!季劭伦没有手能制止他的挣扎,只能一再收紧双臂,直到他被箍紧到做任何动作都很困难的地步。

“我喜欢你、关心你,你要我怎么不管你?”该死!不该是这样的,他犯什么错得挨打成这个样子。

喜欢他?关心他?

“我不要你的关心……喜欢……”他不要,不要更习惯有他的日子,那会让他更怕——更怕未来孤独的每一天。

季劭伦才不理会他虚弱的抗议,硬是往房门口走。

“不要!”叶未央抓住他臂膀,拼命摇头。“不要……求你……”在这个家,他已经没有所谓的尊严;而现在在他面前,他更连一点仅剩的自尊都没有了,他还要他怎么样?

如果……如果被其他人看见,他往后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记住,别再让我看见,否则不只是这样,对象也不只你一个……叶子豪的话突然在脑海里响起。

“不!”他拒绝得更彻底,手用力捏得季劭伦双臂泛痛。“你走!走!”

“等送你到医院再说。”

“可恶!你、你不要这么好管闲事可不可以?”

“不、可、以!”

“你——”要出口的话,突然被压下来的脸止住。

那是什么?他在做什么?他对他做了什么?!

霎时,叶未央的思考停顿,呼吸停了,负责说话开合的嘴也……不,是陷落在从来没有想过的封缄里。

不——他挣动抗拒,却敌不过季劭伦强硬的气势。唇舌间,尝尽霸道的气息;鼻间,净是古龙水与淡淡的香烟混合味。

因受伤而干裂的唇吻来倍觉心疼,唇舌交融时,他尝到腥涩的血味;虽然如此,这仍是触动他心深处的吻。

只是,在看到怀中一脸空白表情的叶未央时,他后悔了。

“放开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回廊上的叶子豪,出声阻止季劭伦行进的脚步。

“你出的手。”就着昏暗灯光看见一张冷酷的脸,季劭伦笃定的如是想着,根本不用问是不是。“为什么?”

“放……放开……唔!”好痛!脸上的痛、腹部的痛还有隐隐作呕的感觉,让叶未央痛苦得连话都说不清。

“他是叶家的人,是死是活与你无关。”叶家冷笑道:“他会这样全是因为你,如果你没有像个小偷天天爬上爬下,他不会挨揍。”

季劭伦低头看他。“是这样吗?”

叶未央别开脸不愿回答、也痛得不能回答,更因为,他还处在被他强吻的震慑里无法回神。

“让开。”他怎么还能让他待在这里?“再把他留在这里我就是笨蛋!”再待下去他会死的!

叶子豪双手环胸,气定神闲地瞅着两人。“报上大名。”他很有兴趣,想知道眼前这不怕死的男人姓啥名谁,又有什么本事可以大胆地踏进他家撒野。

“季劭伦。”他说,抱着叶未央越过叶子豪。

“今后你不会有好日子过了。”叶子豪如立誓般地丢出威胁,笑容里布满冷冷的寒霜。

“随你。”季劭伦停下脚步回头。“只要你有胆和季氏企业对峙,我随时欢迎。”

季氏企业?季劭伦?冷静理智的叶子豪立刻在脑里找到答案。“季氏企业的二少爷?”

季劭伦没有回答,心急如焚的他只想立刻将昏迷的叶未央送进医院。?     ?     ?

这里是……医院。空气中满是消毒药水的气味、模糊视线里全然的纯白——叶未央很简单就能得到答案。

他真的把他送到医院来了。“多管闲事……的家伙……”喉咙好干。

“你醒了。”

一张女人的脸闯进了他朦胧视线内。

“想喝水吗?”她问,不待他回答,就用棉花棒沾水湿润他的唇,水珠顺着唇纹渗进他嘴里。

“他呢?”

“你有轻微脑震荡,右下最末一根胁骨骨折,还有腹内轻微出血,幸好及时送来医院,否则你活不到今天早上。”

“他人呢?”叶未央扯动难过得像火在烧的喉咙,坚持得到答案。

他还没问他为什么吻他,还没问他和叶子豪冲突之后的情形,更不知道叶家因为他的出现而有什么变动——他得知道这些,知道这些之后,才能估算自己回家后会有什么下场,才能早点有心理准备。

“你得住院一段时间。”女人还是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径自交代。“再休息一会儿,有事就按床头的铃,特别看护会进来帮你。”

“他人呢?”不顾扯动伤口的危险,他起身执意得到答案。“告诉我季劭伦人在哪里!”

女人收了病历表抱在胸前,黑眸透过镜片直视他的苍白和瘦弱。“我不明白为什么劭伦会因为你而改变,但是我佩服你。”能改变那个表面上老是嘻皮笑脸、实则过得比谁都阴暗的家伙,哪怕只是让他动怒都算厉害。

“你到底是谁?”他想知道为什么她直呼季劭伦的名字会这么理所当然。

“你的主治医生雷茵。”雷茵推了推眼镜,将病历表搁在床头好空出手按他躺回床上休息。

“劭伦把你交给我,我就得负责,你最好合作,我不在乎强迫病人;警告你,这家医院的人都叫我铁娘子。”

叶未央没有抵抗,不是因为她的名号,而是因为他的伤容不得他出力;再者,麻醉的药效未退,他什么力气都没有。

“告诉我他在哪里。”

“十分钟前才走。”雷茵拿回病历表。“他保证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这是他要我转告你的话,另外还有——他要我代他向你说‘对不起’三个字。”说完,她转身走人。

“对了。”打开门踏出去时,她随即顿住并回头看他。“门外有保镖保护你不受干扰,你可以安心在这休养。”

“他、在、哪、里?”好痛!叶未央痛苦地拧眉嘶吼,执着地只想得到答案。

“劝你不要再说话,伤口会痛;要是让伤口裂开,我会让你后悔这么冲动的,少年。”

雷茵平静的表情吐出威胁意味浓重的话颇有一番威力,怔住了叶未央。

“有事就按床头铃。”她再次交代后终于离开,随手关上病房门。

“该死……”他嘶吼,一双手臂贴上额头遮住上半张脸。

为什么说对不起?为什么?他想问,满脑子都是自己被强吻的情景,温热的唇相触的感觉霸气地缠住他,逼得他脑袋一片空白——他为什么吻他?又为什么说对不起?可恶可恶可恶!他什么都搞不清楚、都不懂啊!

“你这个懦夫!”咒骂出口,他气、他恼;气的是季劭伦该死的保证,恼的是他可恶的“对不起”三个字。

为什么不敢面对他?有胆对他做出这种事就该有胆子面对他,这个可恶的——“变态”两字出现在脑海中时,他迟疑了好久还是决定舍去不用,而“同性恋”这字眼却在此时涌现。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季劭伦会失控地吻他,就算明明知道他和他一样都是个男人也不在乎。

他是同性恋,这就是答案。

“可恶……”又一声咒骂出口;可他压着眼的手臂竟感到一阵湿意,透明无色的液体自两处眼角滴落在枕上,不一会儿便被吸收得无影无踪。“过分的家伙……”还说什么保证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的话。

在他家惹出这么大的事之后说不再出现,意思是要他一个人单独承受来自他家里人的怪罪,甚至是可能会有的责打吗?

过分!自私!无耻!不敢面对现实!为什么他做的事要他来承受后果?他凭什么打乱他的生活,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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