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知道,我更要这么做。”叶子豪强势地扳过他的脸,逼他看着自己。“我不允许你过好日子,我要你痛苦。”
“难道你就能从我的痛苦中得到快乐?”他反问,无论如何都想不出这样做能有什么快乐可言。
“我能。”唇角斜勾起痛恨的角度,投射在叶未央身上的目光半带疯狂、半带执着。“只要你痛苦,我就能快乐。”
“疯子!”
“要说我什么都随你。”松开钳制他的手退离,叶子豪笑着说出绝对虚伪的祝福:“总之,两个礼拜后你就会有一个未婚妻,记住,我绝不容许你和季劭伦在一起,绝不!”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可多了,一来叶家的事业得以扩展,二来你和季劭伦注定抱憾终生;而你,一辈子难逃我的掌控。”
“休想控制我!”竟然想用政策性婚姻扣住他!可恶!
“就算不控制,你也得照我的话去做,别忘了,你回叶家不是我逼你,而是你自愿的。”
“你——”恍然大悟自己落入什么样的境地,愤怒与懊恼一起浮现,更了悟自己的年少无知。
再怎么早熟,还是敌不过善于勾心斗角的商人!
“同样的,我会用一样的手法逼你合作。可怜呵,爱上一个人就会开始变得胆小;过去孤独的你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死,但是现在多了季劭伦,你还能像以前一样不顾别人的死活吗?”
他不能!叶未央苍白了脸,茫然的视线再也看不清叶子豪的脸。
“别以为回到叶家忍耐一年之后,就能得到自由。”他才不会让他这么好过!“在这之前,我会先夺走你一辈子的自由,让你不得翻身。”
“为什么恨我恨到这种地步?我对你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恨我?”
“恨?”叶子豪不怒反笑,笑得叶未央毛骨悚然。“我恨你?”他把他对他所做的当成恨?“
呵、呵呵……哈哈哈………“
“你笑什么?”
“我笑你无知!”是怎么样的脑子才会想出这该死的结论!是怎么样的错误才让他以为这就是事实?“叶未央!你该死的无知到极点!”
“如果不是恨我,你为什么处处为难我?如果不是恨我,你为什么看我越痛苦你就越开心?叶子豪,你恨我母亲、更恨我,但是我自认没有对你做过什么让你怀恨在心的事,我、没、有!”他边说,边捶打扣住自己下颚的手。
可恶!他痛恨以自己的力量无法摆脱眼前这个人。
“你没有?”叶子豪像被抽光力气似地放手,喃喃重复:“你没有?”
终于能吸进一大口空气,叶未央边喘息边坚决地说:“我没有。”
“你有,你一直装作不知情。”向来冷硬的眸子闪过不为人知的软弱。
但他给予叶未央的迫害太过深刻,以至于他无法留心、更不屑看进十年来首次见到的异样。
“我没有。”坚定的语气不变,琥珀色的眼里净是笃定——笃定自己从未伤他。
“没有?”叶子豪再度逼近他,严峻的目光胶着在叶未央的脸上,发现他的唇角染着他的血。
略微苍白的唇边,鲜红血丝如同艳红的幻火般正引诱人接近,哪怕是落得烈焰焚身的下场也在所不惜。
叶子豪被魅惑似的失神抬起手,却被叶未央害怕的举起双臂、瑟缩挡在身前的动作倏地震醒!恼怒与下不了台阶的屈辱,逼得他发狂抓开叶未央抵抗的双臂,狠狠吻上他的唇。
难道他……事已至此,叶未央终于有了点了解为什么这十年来他会不断找他碴的原因。
“放开我!”但是,他无法接受叶子豪压下来的强吻,令他难过得只想吐。“放开我——唔!”
剧痛一如之前的强吻受袭,第二次的掠夺只是让叶子豪多了一道伤、多一层羞辱。
“你凭什么吻我?”控诉的眼如锐剑似的射向他,退后的距离足以说明绝不能接受的坚决。
“你又凭什么投入季劭伦的怀里?”
“我——”
“说不出个所以然?因为你说不出自己爱的是男人这件事?”叶子豪步步逼近,大有将叶未央狠狠撕裂的意图。“叶未央,你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爱他是不?”
“我……”
“我说中了,哼,呵呵。”真可笑!“季劭伦知道这件事吗?他知道你是个无论如何,自尊都会摆在第一位的人吗?他又知道你是无法爱人的人吗?”
“叶子豪!”
“下不了台?因为我全说对了。”十年啊!他看了他十年,怎么可能还看不清他真实的一面。
“叶未央,就算你嘴上说得再好听,就算你肯拉下脸对他说爱,在你的内心深处还是害怕,怕有一天他会像你母亲被背叛,所以再怎么爱,你都不会相信他,你只相信你自己。”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你的内心的伤痕,不会因为季劭伦做的那些小事就被治愈。”无视他痛苦的表情与捂耳的动作,叶子豪只想让他更痛苦。“就算我不为你安排这场政策性婚姻,总有一天,你也会因为世俗的眼光而选择离开他,结束这场游戏;我只是让这一天提早到来,让你免去负心的罪名罢了,你该感谢我。”
“你说够了没有!”
叶子豪抬手拭去唇角的血,微笑。“暂时是够了,反正接下来的日子里,没有我在旁干预,你也一样会过得很痛苦。”
“你……好狠……”
“我狠?”叶子豪的冷笑仿佛在说“你冤枉我”似的无辜。“再狠也狠不过你,什么都不做就能伤人。”
他……有吗?叶子豪的话愈来愈让他迷惑,迷惑到连自己都怀疑起自己是不是以前曾伤害过他,才导致这长达十年的报复。
“期待你的订婚宴吧,我倒想看看季劭伦会有什么反应,你又会做何选择。”
是为了自尊选择回到普通人的正常轨道;还是出乎他预料的舍弃自尊,执意逃到季劭伦身边。
“你——”叶未央说不出话,无力地看着他冷笑离开。
10
“稀客呵,雷茵。”季劭伦开门看见来者,扬起一贯的笑容欢迎。
“少假了。”雷茵回以报纸击上他的脸。踏进他家客厅,看见一个个装满书籍的纸箱,不禁皱眉回头问:“你在做什么?”
“如你所见。”季劭伦蹲身继续打包的工作——放书、调整位置、封箱。
“为什么?”她双手环胸,冷眼垂视他优雅有序的动作。
他起身移到茶桌上,拿起信封再递到她面前,待雷茵接手后又回到纸箱堆中整理。
雷茵看完还是问:“为什么?”
“怎么还问,里头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我答应剑桥的聘请,下个月就要到剑桥授课。”
“他呢?”他要将叶未央放在哪里?怎么打算?
“什么他?”背对她、手不曾停的季劭伦呵笑反问。
“不要给我装傻。”她摊开手上的报纸,一半的版面抖在他眼前。“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
半版斗大的喜讯字样映入季劭伦的眼,他别开脸拒绝再看。
“你想逃避?”
“这是事实。”季劭伦没有停手,背对她说:“结束了。”
他和他——结束了。
“这么简单?三个字就能带过?”这算什么?“你当初为他所尝的痛苦、所做的事算什么?不要告诉我这就叫南柯一梦。”
“够了,不要再说。”季劭伦终于被她激得整理不下去,站起来转身向她。
“还嫌我不够痛苦是吗?”
雷茵被他痛苦的表情弄傻了眼,可是他嘴边挂着的微笑却刺眼得惹恼她。“这算什么?你就这样任他去跟一个女人订婚!”她逼问,激动地拍打手上的报纸。
“这样也很好。”季劭伦耸耸肩,努力装出云淡风轻的无动于衷。“这样才正常,我祝福他。”
乍见报纸头版上的消息,他先是痛苦,后来是说服自己这样的结局也很好。未央用不着像他一样去担心别人的目光,用不着害怕有一天被发现后会遭受歧视,用不着遮掩自己的感情,可以过得像正常人一样,这样子……不也很好?
“正常?祝福?”雷茵扳过他,迅速送上一巴掌。“这就是你的感情?你的执着只到这种程度?”
“当年你答应我从情人变成朋友是因为什么?”他反问,问得雷茵好一会儿答不出话,“因为你爱我,所以不愿意让我难过,所以强迫自己接受这结果不是吗?我也一样,可以因为爱他而接受这样的结果。”
“这不一样!”雷茵抓住他,不让他继续整理行李。“季劭伦!这完全不一样,我是女人,没有办法强迫你爱我,所以我识时务,不为不可能的事多作挣扎;但你和叶未央不一样,否则你们在医院所做的事算什么?好玩?一时的快乐?还是为了证明你们之间的爱?”
季劭伦转身背过她,抬头望着天花板没有回话。
“季劭伦,你孬种!”
“随你怎么说。”
“那么你是下定主意打退堂鼓了?”敞开的大门外头不知何时站了个男人,和雷茵一样,一叠报纸在手。
“P.K.?”很好,几乎知道这件事都到他家来了。“不要告诉我你的目的和雷茵一样。”
“是谁说如果遇到天使,会想尽办法折下他的羽翼,让他永远属于自己的?”P.K.旧事重提,希望能点醒他。“被控制强迫的人生你很清楚是什么滋味,偏偏一扯上叶未央你就乱了套。”
“你是为这件事来的?”雷茵问。
“要不然呢?”P.K.耸了耸肩,丢记“彼此彼此”的眼神给她。“你不也是。”
“只有那个该醒的人还没醒。”雷茵白了口中那个“该醒的人”一眼,偏偏他还是弯身打理行李不曾停手,也不开口。
“你要他和一个不爱的女人过一辈子?”P.K.向来说话不是夹枪就是带棍,能刺人、能扎人,就是不能说好听话,尤其当他说话的对象是说一套、做一套的窝囊家伙是。“这就是你的体贴?你的顾全大局?还是你爱他的表现?”
“你说够了吗?”背对着他们两人的季劭伦终于再度开口,回过身,是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微笑。“说够了就请离开,我很忙。”
雷茵和P.K.相视一眼,目光又落到主角身上。
最后,是由P.K.开口:“如果你要离开,至少,让他知道。”
“有什么用?”季劭伦一笑,“是他自己决定离开我的,我离开台湾只是顺应他的决定。”
“你明知道他是被迫的。”这男人的脑袋是装了石头吗?“你猪啊!看不清事实真相吗?他是为了避免让你吃上官司才离开你的,而你……”
“这是我跟他的事,用不着你们费心。”
“那至少去见他最后一面。”说什么都不能是这样的收场,她不允许!“正如你说的,祝福他,有本事就去祝福他!”
“唉。”季劭伦无奈地叹气,朝他们苦笑。“明明是我的事,你们何必担心?”
“因为我们是朋友。”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两人说来没什么交情,顶多只能算是点头之交,却意外地挺有默契。
“去当面说个清楚,否则他会是你一辈子的遗憾,我不骗你。”P.K.语重心长地道,只希望能劝醒他。
“我会的。”顽石终于点头,喃喃重复:“我会的。”? ? ?
只剩今晚——叶未央心想。
将近两个礼拜让窗户就这么开着不关,偏偏一点动静也没有;守过一夜、两夜、三夜……守不到过去那个不择手段、使出可笑又愚蠢的方法逼他开窗的人。
即使如此,他还是开着不关,还是一夜守过一夜,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基于什么心态在等、在守。
爱他吗?这是毋庸置疑的,否则他不会让他接近。
但爱到什么程度?能爱到即使被发现也毫不退却吗?这答案他找不到。
叶子豪没有说错,他爱自己胜于爱季劭伦,所以要他为他牺牲——不可能。
很悲哀的答案,但真的就是不可能。
不可能吗?疑问涌上心头,可是却很快的被压到内心深处,锁进不见天日的角落,决意舍弃这样的疑问而采取既定的答案。
他应该知道他要订婚的消息才对,叶未央心想。但为什么不见他来找他?骂他也好,说恨他也罢,偏偏就是无声无息,仿佛彻底自这世上消失一样。
真正的不爱是漠不关心——难道他因为这件事就不爱他了?
原来所谓的爱就是这么肤浅呵。
他冷笑,庆幸自己爱得不够深;虽然还是被伤害,但不至于一蹶不振。
趴在窗边,任冷冽的风灌进乱轰轰的脑子,只觉又痛又沉;可是却又不想离开,就算难受也不想离开。有太多关于这个窗子的记忆印在脑里;只剩一个晚上了,能待在这扇窗前的日子只剩今天晚上。叶未央这么想,更是不肯离开。
眼皮随着夜色渐深而更加沉重,压得他不知不觉闭上眼,忽然一阵声响振奋起他的精神。
睁大了眼,暗黑树影中他看到熟悉的人影——季劭伦!
“好久不见。”才爬上树顶就看见叶未央趴在窗边,季劭伦站在枝干上淡淡打了招呼。
“你来了?”不是梦吧?他真的来了。
叶未央缓缓站起,上半身越出窗口。“你真的来了!”
“我来了。”一样是让他心痛的表情啊!那样的不快乐,那般的自我压抑,回到叶家果然又像回到从前一样,那张脸透露了一切。“你还是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
“不进来吗?”叶未央侧过身,让出窗口。
季劭伦摇头拒绝。“不了,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辞行?”
“我接受剑桥大学的聘请,下个礼拜就要搭飞机去英国……”他双手插进裤袋,低头注视脚边微动的枝叶。“然后在那里定居。”
“你的意思是——不回来了?”
季劭伦抬头,唇边淡淡的笑中有些苍茫。“似乎我们见面的时候都是在黑夜。”他没有回答,转移话题。“就像我和你的关系一样,见不得光。”
“你来,只是为了辞行,没有其他?”
好苦!季劭伦做个深呼吸,按捺下满心苦楚,藏在裤袋里的手早为了压抑想抱住他、带他一起走的冲动而握得死紧,暗暗发抖。
偏偏,他还得说出违心之论:“还有祝福,恭喜你!”
“你知道了?”满心的酸涩全在季劭伦一声祝福中转化成愤怒,这就是他的爱呵!这么简单就可以放弃、就可以忘却!“你,季劭伦,祝福我?”
双肩重重垂下,他强迫自己再说一次:“是的,我祝福你;这样的人生才正常。”
正常?这就是他对他的执着?只是这种程度?“进来。”叶未央忽然口气强硬地提出要求。“最后一次,进来!”
季劭伦不明所以,但因为担心他突然的失控,合作地进入房间。
“未央,你——”话没说完,红艳的薄唇强压上他。
“最后一次!”叶未央主动解开他的衣扣。是冷笑、是苦笑,他已经分不清,他的轻言放弃深深伤害了他。
“你冷静点!”季劭伦抓住他的手拉离自己的衣衫,拉扯间掉落的扣子就像被彼此折磨的心。“这是你选的路,记得吗?这是你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