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的俘虏——李葳
李葳  发于:2009年0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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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王和他的心腹,该不会是......邺王咳了咳,介入他们之间霎时紧张的气氛。
  「我想,荣真会拒绝你们的『多管闲事』吧,倘若他想脱罪,就不会坚称我捉他是对的。我想他只是利用『禾鬼』这个身份,想回天禁城进行某种计划,而且是赌上性命都要做的一件事。」
  照王与魏子面面相觑。
  「难道邺王兄的意思,是要我们袖手旁观,让雪鸦代替禾鬼去死?」照王啧啧地摇头说:「这种听了会让我高兴得要死的话,居然是一向公正不阿、最讨厌卑鄙无耻行径的邺王兄所说的!莫非天要下红雨了?」
  「照王殿下!」
  「哎,你紧张什么?魏子,我已经『痛改前非』了,就算真的很想,我也不会再选择嫁祸他人,我可已经听够你说教了。」摊开双手,照王嘟啰着:「但是当一个好人,真是件很枯燥乏味的事,不这样偶尔发泄一下,谁受得了。」
  「请不要让小的太伤脑筋了。」
  「哼,我不像你那好友雪鸦,能够永远不让你操心。我说谎都是为了自己的欲望,他说谎就是伟大地替你着想,既然我这样处处不如他,那你去跟他好啊!」
  照王霍地起身,瞧也不瞧魏子,向邺王拱拱手道:「王兄,我不管雪鸦去京城要干么,我可不要他当禾鬼的替死鬼,这样魏子一辈子都忘不了臭雪鸦。所以......我要和大哥你们一块儿进皇城,不管是雪鸦的头或禾鬼的头,都由我来守着。
  请邺王兄别坏我好事,告退了。」
  「照王殿下--」魏子骛也急急忙忙地拱了拱手,追了出去。
  邺王揉着太阳穴,重重地叹口气。本以为能从照王那儿得到点线索的,结果反而招来了更多麻烦也说不定。
  
  ◇  ◇  ◇
  
  回到荣真身边,邺王先是关心地探了探他的额头,确定他没有发烧恶化的迹象,才安心地坐到他的身旁,准备休息。
  明天即使荣真醒了,凭他扭伤的脚,再加上沉重的脚链,也不可能跟得上军队行进的速度。
  干脆就以「不能让他拖累进度」的理由,让他跟自己共骑好了,他们已经好久没有共乘一马,享受驰骋于山林间的乐趣了。以前在狩猎场的时候,他们常常那么做......
  邺王伸手探入荣真的黑发中。呵,不用再自欺了,他根本不在乎赶路的进度,旅途拉得越长越好。终点?管他去死!
  他甚至开始想着伍错死前的建议是否可行?甭管荣真有什么秘密,直接把他掳回太郢,永远不让他踏出太郢半步,这不是顶好的?
  一辈子把荣真当成俘虏、留在自己身边,为了满足他一个人的欲望而活!
  总是道貌岸然、中规中矩、从不鲁莽冲动的「长皇子」、「邺王殿下」,其实骨子里也有着卑劣的血,特别是当自己想要得不得了的东西就在咫尺眼前,蠢蠢欲动的渴望就会吞噬了理性。
  亏自己过去还有脸对照王批评东、批评西的,回想自己做的又好过他几分?
  「伪君子」就是在骂他邺某人专用的词吧。
  刚刚照王还说了句一针见血的话--
  「我不像雪鸦,我说谎都是为了自己的欲望,他说谎就是伟大地替你着想。」
  人们说谎的理由,隐瞒真相的理由,不外乎是为了保护自己,或是维护自己的利益而说谎,但有些时候也会为了保护他人而说谎。
  到目前为止,荣真被揭穿的谎言中,有哪点像在保护他自己?不是让他自己的立场更为难而已吗?一下子说自己就是贼首,一下子说自己是yin娼,净是说尽自己坏话的谎言......结果,让他拼死也要保护的东西,是什么?
  不是容真自己,而是比他自己还重要的「那样东西」!
  邺王觉得自己就快掌握到了,能够分辨出荣真真真假假的话语中,何者是真,何者是假的关键。
  「你是为了谁而说谎的?荣真,告诉我吧!」
  抚摸着他耳鬓那一抹奇特雪白。对了,邺王忽然想起,这抹白鬓就是出现在当年荣真以「真妃」的身份与自己相见的那时候。
  还记得,看完「真妃」的舞蹈,自己一心只想弄清真相,不顾一切地追了过去,并在前往紫藤宫的回廊上,拦下了陪同父皇离开宴会的他--
  「等一下!父皇陛下,你身旁的这个人,他......不可能是你的妃嫔,他叫荣真,是个男的。」
  「呵呵,邺王,你酒喝多了,休莫胡言。真妃待在我身边已经好些年了,我难道会不知道她是男是女。」
  「儿臣没有说谎,他、他在狩猎场中采药,遇上了我,这大半年来他都在我身边。就是这张脸,一定是他没有错--你就是荣真吧!为什么不承认?」
  「妾身与邺王殿下今日是初次相见。」
  「你说谎,我要脱掉你的衣服,证明你就是荣真!」
  「啊!请您住手,邺王殿下。」
  「来人啊,把邺王殿下提起来,他喝醉了,竟对真妃动粗。」
  「不要碰我,我没有喝醉!荣真,是你欺骗了我,你为什么要欺骗我!当我问你是不是有个身在后宫的亲戚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是「她」?你这样欺骗我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什么你会是父皇的妃嫔,你告诉我啊--放开我,你们放手--」
  「将邺王送回王宫,为了处罚他今日的莽行,等他酒醒了再告诉他,朕罚他禁足三个月不许入宫。」
  「不--荣真,你给我回来!」
  
  ◇  ◇  ◇
  
  --被禁足的那三个月,漫长得让邺王以为自己会从此疯狂一辈子。
  当他好不容易熬过了那段日子,把演练了三个月,反反复复背得滚瓜烂熟的谢罪台词说给父皇听,然后请求着:「儿臣非常抱歉,冒犯了真妃,请陛下恩准我与真妃会面,让我当面向她致歉。」
  再一次就好,不当面向真妃求证,他怎样也死不了这条心。
  「没有那个必要了。」十五世皇却打了个大哈欠说:「朕已经对她失去了兴趣,因此把她打入了冷宫。冷宫中的人是不能见外客的,你就省了这番功夫,记住这次的教训即可。」
  也许十五世皇希望「冷宫」两字,会使邺王就此放弃,但邺王并没有,他甘冒大不讳地夜闯冷宫,企图找出荣真,冷宫的妇人却告诉他,已经有两年没见任何人被送进来了。
  「父皇,您为什么要欺骗儿臣?明明没有人被送入冷宫,到底您把荣真......不,您把真妃藏到哪里去了?」
  「邺王,注意你的口气,你是指朕在欺骗你?朕没有问你擅闯冷宫之罪,你却不知自爱,反倒想继续惹朕生气吗?」「恳请父皇为儿臣解惑。父皇再三否认也没用,儿臣知道荣真就是真妃,真妃就是荣真,为何父皇要让荣真男扮女装地入宫,又为什么不让儿臣与荣真见面?儿臣只想知道一个真相而已。」
  「真相就是,朕不知道你口中的荣真是谁,真妃如果没进冷宫,那大概就是死了吧,许多不愿进冷宫的妃嫔会选择自杀,像这种事朕一向懒得过问,直接让内务总管去处理了。」
  「这种说法,儿臣无法接受!」
  邺王看过荣真多么爱惜身边的一草一物,与百儿在一起时,更可以感觉到他对生命的尊重,像这样的人是不可能轻慢自己的生命,随便自杀的。即使真的被打入冷宫,这种打击是无法击败荣真坚强的心,更不可能使他主动放弃生命的。
  「陛下,您没有杀了他吧!」冷不防地,脑中晃过这个可能性。
  十五世皇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朕为何要下令夺走她的性命?她可是朕这些年来......总之,邺王,真妃的事你休莫再问,朕不想再听了。你若再多说一个字,朕会永远把你驱逐出宫。」
  听父皇的口气,荣真还活在世上的可能性不小。
  「......儿臣知道了。荣真是荣真,真妃是真妃,既然父皇这么坚持,日后纵使我找到了荣真,他也与父皇的「真妃」无关,对吧。」
  「......」
  「请父皇放心,儿臣绝不会再在您面前提到「真妃」二字,儿臣告退。」
  「邺王,放弃吧,你是不可能再见到他的,当他是死了,你也会比较轻松。天下还有许多奇花异草可摘采,你会再遇见其他更美更好的姑娘家。」
  十五世皇最后忍不住说的这段话,更加强了邺王的信念,深信荣真并未从这世上消失,一定还活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
  「儿臣与父皇不同,我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难以死心的顽固家伙。五、六年前我在父皇的后宫,惊鸿一瞥地恋上了某位在藤花树下翩翩起舞的裸足少女,后来赫然发现她已经是父皇的妃子,只好斩断这份思念,但数个月前我所遇到的荣真,他并不是父皇的妃子,不是吗?您刚刚说了,您不知道荣真是谁,那么他就是『我的』荣真,而我这次是绝对不会放弃的。无论他人在何处,我一定会找到他、告诉他......不管他过去有什么样的苦衷,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他一人!」
  当年自己说过的话,现在想来,完全是个被「爱」冲昏了头,鲁莽无知、冲动的傻瓜,才会说得出口的话。
  在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的失望累积下,曾几何时,寻找荣真的下落成了一种执着,一种目标。而自己到底为了什么在找他,找到他之后又想做什么?这些最重要的前提,反而被抛到脑后了。
  因此,当荣真突然间再度现身,便轻易地乱了他的方寸。
  其实,本质是件很简单的事。
  我不是为了欺负你或报复你才找寻你的,荣真。
  我是为了爱你、疼你、真心与你共度一生,而四处找寻你的下落。
  回归初衷。任何问题只要回归初衷,都可以走出一条不一样的道路!
  等荣真醒来,等到太阳再度升起,自己就和荣真一起,由断了音讯的那一页开始,再从头来过吧!
  
  
  
  二、
  
  那是一幕令所有太郢军,上从副将下至小卒都不由得要瞪大双眼的景象。他们严谨、不苟言笑,宛如「自律」两字化身的典范--
  邺王殿下,不仅打破身份藩篱,让一介卑微的俘虏坐在他的前方,与他共乘爱驹,而且还面带微笑!
  「喂,你靠太近了吧?」
  邺王的气息在耳后骚动着,荣真坐立不安地抱怨。
  邺王一手扣住他的腰。
  「别乱动,你想掉下去吗?」
  结果又被固定回原位......
  整个后背贴在邺王的皮制软甲上,两人的大腿不时在骑乘中碰撞摩擦,偶尔路面颠簸,自己的臀部还会不小心靠上男人的下腹......酷刑。
  这一定是邺王新的整人酷刑,要让荣真早点求饶地招出,究竟他到京城是想图谋些什么!
  我招了、我招了,求你放过我吧。
  这一招真的很有效,因为他被告知必须与邺王共乘一骑之后,荣真不知想过几千、几百次,干脆把真相说出来好了,求邺王给他个痛快,不要再这样折磨他了。
  看得到而吃不到,碰得到而摸不到。世上还有比这更残酷的刑罚吗?
  不过他已经决定了,他不能让邺王知道自己的身世与遭遇。
  他明白自己若招出了一切,将一切苦衷说给邺王听,正直、慈悲的他,一定会像五、六年前那样,不,甚至比那时更加疼爱自己--
  但是,如同陛下当年所说的,我对邺王来说,只有坏处,没有半点好处。
  我能给邺王什么呢?
  我不只一无所有,我还是在双亲不名誉的私通下诞生的,到死也摆脱不掉被人们指指点点的命运。
  而且我还接受了陛下的好意,即使没有与陛下实质交合,名义上我也成了陛下的宠妾,已经是个......不清不白的人。
  倘若我有打打杀杀的本事,或许还能替邺王打天下,以保护殿下的名义随侍在侧。
  偏偏我手无缚鸡之力,只有一身传承自母亲能歌善舞的本事,娱乐他人、令人堕落而已。
  唉。荣真自知他毫无资格接受邺王的垂怜,所以他只有继续忍耐下去的份。把眼睛紧锁在脚下尘土挥扬的大地,或是前方一览无遗的天际,总之哪里都好,他得尽最大的努力,才能不去意识身后的伟岸男子。
  可惜效果如水投石,只是白费力气罢了。
  有得必有失,上苍让他从悬崖边上捡回了一条命,现在他要接受这场人性试炼当代价。
  「这样和你一起共骑,不禁让人回忆起从前。那时候你好紧张,揪着我的衣襟,还把脸埋在我的胸口,看都不敢往下看。」
  温柔似水的口吻,沙哑的声音,直接穿透过胸口。
  「可是后来你习惯了之后,倒是爱上了这种驰骋的快感,三番两次主动央求我,再骑快一点、再快一点。」
  扬起了坏心的唇角,低头在他耳边悄声说:「你不知道那时候我一边握着缰绳,脑海里边绘满了你可爱又yin乱,骑乘在我身上,喊着「再快一点儿、快一点儿」的姿态。你该感激那时我还把持得住理智,否则你的初次就不是在柔软的床铺上,而是在狩猎场的哪个角落,也许是那根树干上,就被我夺走了。」
  荣真深吸了一口气,水灵水秀的细眸向后一瞥,瞪了瞪他。
  「怎么?你不是应该最喜欢这种话题的吗?阅人无数的雪鸦『姑娘』?还是最爱撒谎骗人的荣真『大夫』?」
  挪揄的黑瞳中,不再充满鄙夷与敌意。
  撇开了脸。荣真不解,在自己昏睡的这一日当中,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邺王为何改变了对待他的态度?害他不知该怎么应对才好......看样子自己的「惹人厌」战术已经不再有效果,即使再佯装荡妇,这个人也不会当一回事。
  邺王一笑,不再逼他,喝一声促了促缰绳,引着马儿小跑了起来。荣真揪紧了马鬃,心儿跟着笃笃马蹄飞跃了起来。
  啊,这种感觉......
  荣真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沉醉于迎风飞驰的速度快感中。
  一幕又一幕欢乐的浮光掠影,如走马灯般地在脑中掠过。他、邺王与百儿,在草原中相互追逐嬉戏,不绝与耳的如雷笑声,灿烂夺目的笑逐颜开。
  「呐,不要再逞强了,荣真,我想通了,我并不在乎你为什么要去皇城。你若是不肯说,就为我放弃一切吧,我不带你到天禁城去,就这么一路回我太郢的王城庆康,然后迎娶你为我的王妃,我会让你永远幸福的!」
  荣真打从心底发出了喜悦的颤抖。
  好大的诱惑,多残忍的诱惑!
  「答应我吧?」
  但,即使答应了邺王,即使他在庆康住下,那些誓言消灭他的「圣宗会」会众,也不可能会高抬贵手地放过他。
  过去这些年,自己隐姓改名、每到一处就更换自己伪装的身份,四处躲藏、骗过他们的耳目,如此才得以活到今天。
  如今伍错将军已识破了他,他的所在位置恐怕已经传遍「圣宗会」,早晚他们派的杀手会再找上门的,那些人会前仆后继,直到杀了自己、消灭自己这个威胁,才有罢手的一天。
  因此邺王说的「幸福」,对他荣真而言是个美梦,且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美梦。
  荣真一笑,回头说:「不愧是最一板一眼的邺王殿下,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竟还念念不忘旧爱,让人佩服。但是小的已有了新欢,等我到了天禁城就要去见他,根本没空与您叙旧......不如这样吧,若您到了天禁城,捎个信给我,有空我就过去陪您睡一夜,价码也算您老相好的价格,便宜一点,一百两就好。您说怎么样呢?」
  「荣真!」
  一手扣住丽人的下颚,想吻住他那擅于捏造谎言的小嘴。
  这时前方骤然出现漫天风沙,遮蔽了烈日,一帮人马风驰电掣地快速朝他们接近。
  「喂,你们可真慢啊!」
  暮王一马当先地冲到邺王面前,咧着嘴笑说:「哟,哪儿来的漂亮妞儿,怎么有点眼熟?邺王兄也真不是省油的灯,出一趟任务,不仅风风光光地在数日内平定了『千阴之乱』,回来还抱了个令人神魂颠倒的美人儿在腿上,艳福真不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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