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入的怪癖。
梅映轾摸着鼻子苦笑,提醒自己以后一定要记住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里间就已经有一个懒洋洋却又绝不
容人轻忽的声音问道:“谁?”
“小的是苗姑娘房里的,奉苗姑娘之命,给雷爷送东西。”
暗自告诫归暗自告诫,梅映轾却是眼也没眨就编出了一个谎言,里间的主人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却
不置疑──想必是在他之前,应该也有其它上岛来的姑娘使用过抢先送东西讨好这招了。
这一下歪打正着,梅映轾不着迹地松了口气,仍是恭敬地垂手侍立,听候他的下一步发落,想来他会叫自
己放下东西就走。
“送了什么?拿来我瞧瞧。”
内里的男人又发话了,好像他光着身子在洗浴中见客是天经地义的事似的,梅映轾虽然不太习惯,只得客
随主便。
顺手从怀里摸出了一瓶以梅花精魄酿制成的冷凝香,梅映轾叹了口气,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没办法也只
好先拿这个权且当送人吧。
一边却满脸堆上了笑,进了右边的大屋再绕过了屏风,向大刺刺躺在浴桶中袒裸相见的男人谄媚地笑道:
“雷爷,我来得正好。苗姑娘命小的送来一种香精,洗浴用是最好。请雷爷笑纳。”
“哦?”
坐桶里的男人伸出一条水淋淋的健臂,顺手接了过去,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透过瓶壁仍沁出一股冷香的瓶子
。
拨开瓶塞直接向桶中一倾──这举动看得梅映轾甚是心痛,这冷凝香酿造极为不易,亏他在雪峰顶上发了
毒誓,若非接赤手令不得下山一步,才有这诸般水磨的工夫按古书上的秘方去酿制了二十瓶。
顿时一股清雅的冷香在斗室内氤氲而起,虽然浓郁,却不热烈,只是清到了极处后异常好闻的淡雅。
“不错。”
不知道是真的身怀绝技还是有恃无恐,对苗人送来的东西毫不犹豫使用的雷厉霆深深吸了一口这清冷的香
气后,相当满意地半闭上眼睛,顺口吩咐道:“过来帮我搓搓背。”
“……”忍耐,现在他的身份只不过是一名下人。
梅映轾顺从地捞起一旁的雪白毛巾,倒还当真依言,替自觉转过身去伏趴着展现宽阔背部的雷厉霆上下搓
洗,块块健美的肌肉均匀地依附在骨骼上,充满了力量感的浑厚线条在他手下徐徐舒展。
“用力一点,你没吃饭啊?”
有人居然还敢不满意于他纡尊降贵的服侍,仍在颐气指使。
梅映轾这一下恼了,手下用力一刷,那沾了水的毛巾竟然滑不溜手,在别人毫无瑕疵的裸背上一蹭而下,
险险地就要滑向精壮结实的腰部下方,两瓣坚实挺立的裸臀。
吃了一惊的梅映轾赶紧在危险边缘住了手,意识到这男人目前可是不着寸缕光溜溜趴在自己面前,倒是忍
不住面上一红──幸而他脸上带着面具,倒是一点也瞧不出来。
“怎么不继续了?”
颇含玩味的眸转过来对上一双傲气一闪而逝的眸,微带低沈的嗓音竟然像是在调笑般的沙哑。
“……”
赶紧捞回掉到水里的毛巾,梅映轾的手才碰触到水面就猛然被人一把拖住了,用力将他扯下水拥进怀里的
男人,看起来像是觅食的兽,说不出的危险。
“雷爷?”
把所有不安及羞恼的情绪掩藏在似乎是惊慌失措的挣扎中,到底还是不敢使出武力的梅映轾只好装出万般
无措地看着几个翻腾间已经霸去了自己上方天空的眸。
“你不是苗人?”
暧昧的手缓慢地在他的下巴上游移着,有那么一瞬让他以为是自己带着人皮面具的事情被人发觉了,但很
快就发现那手指移动的方向是他纤细的脖子,在喉节上轻轻地按压着,像是调戏,但也许下一个瞬间就是
扭断他的脖子。
“小……小的本是汉人,是兰绣坊的染香师傅,有一次……随叔父出门做生意的时候……被匪人打劫了,
是苗姑娘不弃,救下了我。”
微微晃动的水波,掩饰了他悄然凝聚功力的事实,梅映轾隐而不发,告诫自己非到最后绝不能轻易动手,
以免在他这像是试探的举动中暴露身份。
“叫什么?”
俯近的巨大头颅,带来了除却空间被占据的压迫感外,还有一种意外的情色危机。
“木……日央。”
他的名字拆开来,凑成的另一个名。
“嗯?我叫你日央可好?”
近在咫尺的男人低低地笑,颤动起的空气连带着梅映轾的胸腔──他们实在贴得太紧了。尤其是雷厉霆的
另一只手,还一直揽着他的腰,渐渐向下滑……
“……”
就在男人的唇作势欲吻上他由于过度惊吓已是苍白一片的唇,梅映轾的傲气再也无法容忍接下来可能发生
的事,攥紧的拳头就准备发力时,男人却倏地放开了手,没事人似的起身着衣,浑然不在乎自己的裸体近
距离内被人看光光。
“你那一双眼睛太骄傲,做下人可惜了。”
狂妄的男人丢下这一句评语出门了,愣在水中的梅映轾苦笑了下。
骄傲……吗?
一个无父无母,长大后亦不被师父怜爱的孩子,现在更是成为了因一个承诺而存在的工具,骄傲?
淡淡一笑,理好自己在撕扯中凌乱不堪的衣服。无论如何,他忍下来了,那狂妄的男人在适才的试探中得
到了自己想要的结论──在这样的情形下还未出手的男人,除非他根本不会武艺,不然绝对要为保尊严一
战。
南海的小岛,四季如春、风景宜人。
在北方明明已是大雪纷飞、冻煞大部分生物的严冬,这里却奇怪地仍有一种叫扶桑的花盛开着。
有着血一般红花的植株据说是来自倭国的异种──传言阎王门做近海一派海上生意的同时,也勾结了部分
来自东瀛的倭寇,这消息也许并非空穴来风。
梅映轾尽职地和其它仆人们一起,垂手恭立在花园门口等候游园赏花的主人们的召唤。
无可否认,雷厉霆除去那自大狂妄的性格,的确是个吸引人的男人。长相就不用说了,光凭他二十出头就
已经将一众凶残蛮横的海盗治理得服服贴贴,这份将才便可让无数女子倾心相慕。
到岛上不过几天的工夫,苗疆来的几个小姑娘就被他哄得团团转。
且夷族女子,又不若中原闺秀那般对感情之事含蓄,眼见得她们争风吃醋的程度不断升级,实在叫人不捏
一把汗都难。
那男人到底在想什么?若说他故意四处留情这举动出自完全无心,梅映轾打死也不敢相信。
“霆儿,你啊!这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在岛上不出格地玩玩也就罢了,现在可是专心一致地想给你挑
媳妇儿!你到底喜欢哪一个呢?依兰天真活泼、讨人喜欢,可惜年龄太小;最漂亮的是苗姑娘,大方秀气
;但看起来最好生养的,却应该是结娜姑娘……娘真想抱大胖孙子!”
不远的紫藤架下,半树苍藤低掩中,微风吹来阵阵絮语。
“娘,连你都拿不定主意,儿子当然更是花多眼乱了。”
懒懒地斜卧在宽榻之上,顺手拈起一枚果脯来吃的雷厉霆像是从突然转向的风中嗅出了什么,蓦地回首,
向这边看来。
梅映轾赶紧抢在和他对上眼之前垂下眼帘──因他上次说过他有一双骄傲的眸后,他也几乎是刻意地,减
少和这男人四目交接的机会。
但……常言道:是祸躲不过。
“是你啊?”
浑然没觉得自己已经把注目的焦点带到这边来的男人龇出一口白牙和他打招呼。见他只是头也没抬地含糊
应了声后,索性伸出一根指头将他的下巴挑起,不怀好意地用一种亲昵得叫人想起鸡皮疙瘩的声音说:“
上次从我房间逃走后,就一直没见你出现了。”
“……”
暧昧难明的视线从四面八方朝这边射来,梅映轾把捏成拳的手指一根一根松开,强笑道:“雷爷真会说笑
,小人只不过奉命送东西到雷爷房里去而已,失礼之处回去已被小姐狠狠训斥,想必雷爷不是小心眼儿爱
记仇的人?”
撇清得绝不缓慢,但可是拼不过这男人的厚脸皮。慢慢退后的梅映轾被他逼退至墙边,随意将一臂搭在墙
上阻断他退路的雷厉霆似有意似无意间,形成了一个将他半围困在怀里的姿势,笑得危险而灿烂。
“当然不记仇,可我认香。所以又厚着脸皮向木师傅讨香料来了。”
那种清而不浊的香气,对他而言,竟产生了一种意料之外精神舒缓剂效果,那一夜芳香萦绕,他得到了难
忘的一夜好眠。
从那之后便恋上了在香气中入眠的感觉,可惜的是,当时没把那一桶洗澡水给留下来,将就着沾在衣枕上
的余香过了两天,今天好不容易逮住了这个偷溜进他房间的男子,依雷厉霆的性子,自然不会在意别人的
眼光。
“雷爷抬爱,小人当然受宠若惊。但那制香原料此地得来不易,虽千金亦难买。”
那夜他牛嚼牡丹似的举止竟然还能辩识出好坏来,万没料到自己是因为这个原因被他记在心上的梅映轾不
禁一愕,旋即不卑不亢地答他。
“霆儿,在说什么呢?”
和一群莺莺燕燕说得开心,雷母一回头才发现儿子独自跑到这边来拦了个下人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雷夫人的出现无异于天降救星,梅映轾赶紧不失机地从那男人的怀里脱身出来,对苗若瑛投来奇怪的询问
眼神视而不见。
“娘,前儿个木师传送了一种香料给我,本来说应该也孝敬娘的,但我实在太喜欢了,所以打算独享,您
不介意吧?”
不着迹地把手搭在他肩上做“哥俩好”的亲热制止了他的离去,雷厉霆嘻皮笑脸的商讨口吻惹来众人的讪
笑。
“你这孩子,从小就是这样的个性,你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手的,何必问我。”
知子莫若母的雷夫人只报以无奈又宠溺的微笑。
“……”
他还二十四孝扮彩衣娱亲呢!不乐意于自己被当成玩具耍着玩的梅映轾沈声道:“夫人,不是小人借故推
托,制那香料的原料是生于玄冰之丘的梅花。此地并无适宜梅花生长的风土。”
“这里开不出梅花吗?”蓦地变得深沈玩味的眸淡淡地瞥了一眼这边,簇拥着一堆女人走开的雷厉霆大笑
着抛下这句话:“没关系,只要是我想要的,哪怕是天意,我也一样能违抗!”
真是……狂妄!
梅映轾为之气结。
第四章
趁着雷夫人兴致高昂,着儿子带了一堆人出海游玩之机,又闯了一次阎王门主堂的梅映轾还是无功而返。
想来那金钟母蛊有驭蛊的奇效,雷家母子当是片刻不离身边。
这却叫他如何是好?
雷厉霆此人粗中有细,似假还真的举动谁也不明白他下一步会做出的到底是什么。雷夫人却像是天底下最
温柔不过的慈善贤母,在没见过她之前,根本无法想象天底下竟然有这般温柔的女子。那双包容一切的眼
睛,看着自己儿子的时候是多么的柔和,更难得的是,当她看着别人的时候,那个人也好像就成为了她的
孩子。
母亲……应该就是那样一个温柔的存在吧?
不知怎地,梅映轾等闲也不想把念头轻易动到她身上。
正左右费思量间,突然几个阎王门仆众打扮的人忽然进来,二话不说抱起他的铺盖就走。
“这是?”
还以为自己二探阎王门的事被发现了,吓了一跳的梅映轾拦住当先那人想问个仔细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在门口接上了他。
“是我叫他们搬的。苗姑娘已经答应了让你过来服侍我一阵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男人闲闲依在门
口,一把捉住了他的手,涎着脸凑过鼻子来上上下下地闻嗅了一通,满意地道:“没有香料,有你也是一
样。”
“……”
这个……荒诞不经又莫名其妙的男人!
恨恨地瞥了一眼跟着出现在门口的苗若瑛,她什么时候有权利做主将他送去给人做人情了?结果却换来她
的苦笑做回应。
梅映轾心下一惊,反省过来。
也许这男人早发现他的身份有问题,所以才故意生出这诸多事端,意欲先将敌友不明的自己困住,这才慢
慢抽丝剥茧地去调查其它的事情。
这些苗人与阎王门主斗智斗勇,那个背后主谋一切的人早就算到以雷厉霆的识人之才,他隐瞒特质扮作下
人的身份一定很快被揭穿!却仍是将计就计,将雷厉霆绝大部分的注意力吸引到他身上后,这才好方便另
外的人下手。
这一下计中有计,各逞心机。
只苦了夹在中间的梅映轾。因最后一枚赤手令而不得不听命于人,莫名其妙地被卷入了这个旋涡的中心,
明知对自己无益却又挣扎不得,即便是天纵奇才也拿这动辄受制的处境没辙。
叹了一口气的梅映轾被雷厉霆拖着就走,明白这男人是下定决心要在岛上这些日子困住他不放,索性省些
力气放弃无谓的抵抗。
“真难得你会听话!”
一直把梅映轾拖进了房才松开手,雷厉霆笑嘻嘻地瞧他的脸色,好像觉得越发有趣的样子。
“雷爷之命,有人敢不从吗?”
明明是自大狂妄之极,一意孤行、不容他人反抗的人,居然会对他的顺从有这种评价。梅映轾眼光扫过房
中摆设,眸中一抹愠色一闪。
顺着他的眼光看到房里被改变的地方,雷厉霆也是一愕,随即大笑──他素来只铺了普通黑绸缎被的宽大
床榻上,现在堆放着粉红粉红的轻丝绒毯,一双鸳鸯枕上绣着活灵活现的戏水鸳鸯,同样是红色的铺垫下
,一块隐然可见的白布从垫下延伸出来,好像是……验证新嫁娘洞房之是夜否还是处子之身的白布?
──大概是听他传令的老嬷嬷一时会错意的结果。
“那么,今夜你是不是会听从我呢?”
轻佻地执起他的下巴,直视一双骄傲淡漠的眸,雷厉霆笑得分外邪恶。
银烛邀月,水波阑珊。
苍茫夜空上一轮孤月,在水中映入比海底明珠更莹润的光影。但,却很明显的,终究非是池中之物。
孤伶伶的月倔傲地在水波中荡漾着,偶来的风抖散月影,铺开满池的碎银,不过很快又恢复成自成一体的
皎皎弧光,执意地凝固在波心深处,没有退避,却又不肯融入。
梅映轾本就清亮的眸子,现在更是一片清明,淡淡的眸光如窗外水中的月,似幻还空,什么都没有办法印
入的样子,只是一抹淡淡的影,繁华过尽后空余下的孤寂。
皱着眉数地下的酒瓮,梅映轾承认自己居然一时气懑不过,答应与他比试输赢的举止是一个错误。
早知道不能和这人负气一拼的,现在倒好,两人从武功比到才识、博奕之术,最后竟然拼起了酒。这么十
余坛酒喝下去,铁打的人也快被酒泡成软钉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