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的过年,家里无论是多么乌烟瘴气的氛围,顾家人也会暂时的放下。去超市买一堆零食,一家人挤在床上吃瓜子看电视,三四个人挤一张床,腿都伸不直。听着门外面焰火震天响,电视机的声音开到最大也听不清楚主持人说什么。手里拿着一把花生喀喀喀地剥开,搓掉的红色包衣像鞭炮燃放过后的纸屑,从手指间挥洒而下,弄得满地都是。白白胖胖进了盐的花生米在嘴里化开,焦脆的口感像是凛冽的老酒,口齿生香。耳边是家里人的欢声笑语,浑身轻飘飘恍若梦境。
这样的氛围任啸徐有没有感受过呢?
他的生活仿佛永远都在开大会。做不完的决定,写不完的总结,不断地展望未来,把任氏推向更高更快更强。聚会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过是点个头碰一碰酒杯。脸上永远是僵直的标准的笑容,心底永远是无法填补的欲壑深沟。自家卧室里的那张大床足够挤下十个大汉,却只能承受他一个人冷清的背影。
好想让他体会和家里人挤在一起的感觉……那种蜷缩的温暖,脚与脚在被窝里打架,手里不断地争抢一把花生或是瓜子,然后一起对着电视放声大笑,然而心里是炭火烘烤的温暖……
好想让你也感觉一下那样的温暖!
“那我年三十去你们家过年?”任啸徐按住他的肩膀说。
顾家臣还沉浸在对过年景象和幻想中,顺着就点了点头。点完头才回过神来,睁大眼睛问:“啊?你说什么?过年去哪儿?”
“去你家。”
“什么?!”
“不然呢?你要把我爸爸妈妈和哥哥嫂子集中在一张床上,大家挤在一起看春晚吗?”任啸徐无奈地笑着说。腐书网 www.danmeiwenku.com
文章正文 一百三十四
顾家臣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www.danmeiwenku.com|永远笑眯眯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老狐狸任常华,冷面石心生起气来像斗鸡的沈氏,风度翩翩看起来像塑料模特的任啸怀和瘦的皮包骨头的白骨精一样的陶与悦……这四个人挤在一张床上看春晚……
顾家臣的大脑顿时被那个画面整的完全死机。
“可……可是你来我家,这也太……”
“太什么?”
“你同学为什么自己有家不回去,来我们家呢?”顾家臣学着顾妈妈的样子,从语气到面部表情模仿得惟妙惟肖,就差在手上拿个锅铲子从厨房跑出来。
“啊,伯母,我家里人都在国外,我过年一个人……”任啸徐做出好可怜的表情,眼里的寂寞如同漫天的烟花,柔软的头发在风中凌乱。
顾家臣忍不住拍着钢琴凳大笑起来。任啸徐那样子太过楚楚可怜,好像被人抛弃的小媳妇。然而这个大男人却还没出戏,不断用眼神示意他赶快把伯母应有的反应交代清楚。
“哦……哦……你家人都在国外啊?过年都不回来啊?就留你一个人在家?可怜哟,你怎么不去找他们啊?”
对啊,他们不回来,你怎么不去找他们啊?你一个人过去不是挺好,和全家人在一起才算是过年嘛!
我看你怎么回答。顾家臣想。
“我不想在外国过年。”任啸徐一本正经地说。那个忠孝节烈的模样,好像以死相谏一头撞在朝堂大柱子上血流披面的忠臣,又像战火来时为了保住清白纷纷投井上吊抹脖子的烈妇。
哈哈哈……顾家臣拼命忍住笑出来的眼泪花子,继续说自己的台词:“哦……你这孩子真是,那么倔干什么啊!”
“伯母您不知道,国外过年的氛围始终不如国内啊!感觉完全不一样。而且,离家万里,就算一家团聚,也觉得没意思啊!新年就得在咱们的国土上过,您说是不是?”
好!爱国分子!顾家臣终于举手投降:“哎呀……你这个孩子。好吧算了,你就在我们家凑活着过吧!只是没有什么好东西,你要不怕我们亏待了你……”
“谢谢伯母!”任啸徐笑的一脸纯良。
顾家臣没忍住,从钢琴凳上滚了下去,蹲在地上笑。任啸徐等他笑过了把他拉起来,搂在怀里说:“那这个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顾家臣想了想,摆正了脸色道:“可是,你家过年不是要聚会吗?”
“总不至于聚一个晚上啊。最多一两个小时,大家吃个饭。”
顾家臣点点头,心说你们一家都是大忙人,过年也只能抽出一两个小时来和家人团聚。
“那你吃过饭再过来?”
“我去晃一圈就走。”
“这样没关系吗?”
“反正现在我哥回来了,他是接班的,有什么问题都冲着他去,我没什么事啊。”
顾家臣捧起任啸徐的脸来,很认真地看着他说:“你确定?你确定你哥哥是接班人?”
“怎么,你不放心?不管将来谁是真正的接班人,至少现在,我哥在名义上是太子爷。面子上的功夫都该他出面做,你别担心了。”
顾家臣低下头,摇了摇脑袋道:“我不担心。”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今年过年去你家?”
“行不行啊……”顾家臣做贼心虚地搓着手,“这样会不会不好?我爸妈会不会乱想啊……诗华会怎么想呢……”
“你……此地无银三百两。家人都在国外的大学同学去你家过个年,又怎么了?你至于担心成这样?”
“我没有……我就是觉得……”顾家臣还是扭扭捏捏,一副大姑娘上花轿的墨迹样。
“你不想和我一起过年?”任啸徐不耐烦地问。
“不是!”顾家臣连连摇头。
“那就这么定了。”任啸徐说得斩钉截铁,让人没有一丝反抗的余地。顾家臣只好把嘴巴里那些零零碎碎婆婆妈妈的担忧都咽回肚子里去。心说那就这样吧,真出什么岔子了不起见招拆招。
任啸徐望向窗外,天气难得的好,有一群白鸽在远处的楼顶上盘旋。他正想着市区怎么还能养鸽子,鼻子里突然回忆起梅园八珍乳鸽的香味来。
“你饿不饿?”任啸徐捞起顾家臣的手臂问。
“啊?”刚刚吃过早餐没多久的顾家臣有点蒙,心说他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午饭我们去梅园?让他们炖八珍乳鸽。”
“怎么突然想去吃乳鸽了?”
“就是想吃了。怎么,我发现我现在随便做个什么,你都要问啊!”任啸徐依旧不耐烦地看着顾家臣。
“我没有啊……你想吃那就去吃吧!午饭吃乳鸽!”顾家臣举手妥协。
八珍乳鸽这个东西,最开始是季泽同带着他们吃的。这是一道满族人的宫廷菜,后来北京的餐馆里也有,也纯粹就是吃个噱头。
要刚破壳的,没有行走和采食,完全由亲鸽哺育的初生乳鸽,混上北京人所谓的“上八珍”,也就是地龙、燕窝、驼峰、松茸、猴头菇、豹胎、雪莲、蛤士膜,拿砂锅炖了,得炖三七二十一个钟头,不能离火,最后点上一茶勺绍兴酒去腥,加一汤勺奶提味儿,就能上桌子了。
顾家臣完全吃不来这个东西。气味确实是香,但是那股子奶味总让他觉得反胃。身为一个土生土长的C省人,加了满满的芝麻的辣椒油才是顾家臣的口味。他也固执地认为C省的人都该是这个口味。那种鲜得过分,又带着奶腥味的东西他根本不习惯。
偏偏季泽同爱吃那个东西,还拉着任啸徐一起吃,居然任啸徐也喜欢上了这道菜。让顾家臣感叹这些贵公子们都是什么口味……这也太独特了点。听说这道菜最后加的那一勺奶子还有讲究,最好是用人奶,当然大部分人会选用牛奶。有时候厨师会根据食客的身体情况调入一点蜂王浆。顾家臣听了就摇头,这得补成什么样?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这么吃真的没问题?
顾家臣满头黑线,但是还是答应了。只是他有点虚,任啸徐有个习惯,上桌子就喜欢给他夹菜,并且强硬地要求他一定要吃完。理由就是顾家臣太瘦,身体太弱,要好好补补。他生怕任啸徐这次要他把一锅子的八珍乳鸽都吃下去,那简直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赶紧想着搬救兵。
“那个……既然要吃乳鸽,不如我们把泽同也叫上吧,他爱吃这个菜!”
“叫上他?”任啸徐有点犹豫,虽然他口头上说自己的公司想放假就放假,其实这个假期还是很难得的,他其实想和顾家臣过二人世界。不过他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顾家臣如获大赦,赶紧翻出手机来:“那我给他打电话!他一定会来的!”
还是早上十点。一般情况下这个时间季泽同都在睡大头觉,何况昨天晚上还喝了酒。
无奈手机响了,吵得他睡不着。季泽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窗帘已经被拉起一半,金灿灿的阳光落了满地。看见阳光,人体就像被按下开关一样自动复苏,季泽同撑着脑袋伸长手去捞手机。只觉得头疼得厉害,浑身肌肉也酸得不成样子。
身体的不适让他拿手机的动作停顿下来,抱着头回想昨夜发生了什么事。这儿是一处陌生的酒店,然而收拾得像一个什么人的卧室,摆设得就像常年都有人居住的样子。他身上穿着淡绿色条纹的棉布睡衣,原本应该满是酒味的他的衣服已经干洗好,带着塑料袋挂在旁边,只是外套不见了。衣服里的东西,包括手机和钱包,还有钥匙,都一件不差地放在床头柜上。
这儿是哪儿?季泽同疑惑着抬头,看见阳光里站着一个白衣翩翩的少年,正对着他微笑。
“电话……不接真的没关系吗?”蓝釉问他道。
季泽同被提醒了,“哦”一声,拿起那固执地响到现在的手机,按下接听键。
“泽同,你在哪里?你回家了吗?”顾家臣在电话那边连珠炮一样的发问。这么久不接电话,顾家臣差点以为找不到人了呢,他可不想独自面对那一锅八珍乳鸽。
“我……”季泽同四下看了看,还是决定说实话,“我不知道在哪儿,好像在一个酒店里。”
“你还在小蓝那里?你不回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