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处》[虐恋] —— 作者:淮上
淮上  发于:2016年05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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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远曾经做过很多猜想,他甚至倒推出方谨的父母应该都不难看,难道是卷入了什么狗血的感情矛盾中,结果弄出这么个惨烈的全灭结局?
    但他完全没想到事实竟是这样的。
    鲜血凝成的仇恨不是自方谨而始,是从三十多年前的上一代,就已经埋下了悲剧的种子。
    ·
    “我已经要死了……顾远……”方谨喘息着哽咽道,声音让人听了心里揪起来一样难过:“我这辈子就没做成过什么事情,以前一直不敢反抗,只敢偷偷逃避,但逃都逃不走,总被人轻轻松松地就抓回来。后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站起来做人,紧接着就查出白血病了……我这一生真的什么价值都没有,就是分文不值的一辈子……”
    顾远的第一反应是,谁他妈这么跟你说的?!
    “我只想……我只想做点什么,我只想给活着的人做点好事。以前的所有恩怨都终结了,给你知道又有什么用?除了影响你以后结婚成家,影响你以后好好过一辈子之外,还有什么实际的用处?”
    顾远简直想破口大骂,但方谨抽噎得太厉害了,因为喉咙痉挛甚至轻轻地打嗝,连呼吸都断断续续的。他只能勉强按下怒火,问:“……那你就没想过我查出来了怎么办?”
    “那时我已经死了!”方谨不假思索反驳:“那时说不定都过了好多年,你已经成家立业子孙绕膝了,就算有影响又能影响你几天!”
    他眼底泪水多得一塌糊涂,说这话连想都不想,竟然还觉得自己很有理一样。
    顾远霎时气笑了:“几天?我能记你一辈子!我会连死都想爬去跟你合葬,结果你就这么——”
    紧接着顾远话音突然顿住了,他看着方谨,慢慢升起一股匪夷所思的感觉:“……你怎么会觉得,你走后我就能若无其事地跑去跟人结婚?”
    然而方谨说不出来话,只能一个劲摇头。
    他手指紧紧抓着桌沿,用力那么大似乎连指甲盖都要被掰断了一样,半晌才发出竭力压制后,仍然难以掩饰的痛苦哽咽:“你能的,顾远……”
    “时间会带走一切,要是你不能忘,那只是因为时间不够长。总有一天你能好好成家过下去的……”
    顾远简直无话可辩,半晌苦笑一声:“正正反反都是你有理,不活到寿终正寝都没法证明你是错的。算了。”
    他起身走到方谨面前,一手轻柔而坚定地把方谨紧捏桌角的手指掰下来握在掌心,一手抱住他,让他伤痕破碎又流着泪的脸紧紧贴在自己怀里。
    顾远从胸腔中吐出一口气,望向阳台外蔚蓝的天空,几对海鸥正追逐着飞越大海。干净的沙滩在阳光下闪烁着粼光,更远处海潮翻涌,在海天一线的交接处掀起雪花般的水浪。
    他等了很久很久,终于感到方谨剧烈的抽噎渐渐平息下去了,然后俯身在那微凉的发顶上亲了一下,喃喃道:“……你就是脑子有病,我现在算发现了,不用跟你讲道理。”
    ·
    当天下午顾远安排的直升机到了,载他们去离岛屿最近的血液中心做骨髓配型。
    方谨自从早上情绪爆发后,就迅速麻木下去,仿佛那短短几分钟内的强烈宣泄已经耗尽了所有精力。他不说话也不反抗,就这么沉默地待在顾远身边,眼底深处是一种自我放逐的颓唐。
    然而在这种精神涣散的状态下,他潜意识里还有种注意力集中在顾远身上——虽然并不明显,顾远却能从他目光的偏移和眼睫垂落的角度中感觉到这一点。
    他渐渐卸除了警惕,顾远知道。
    一旦提防瓦解,剩下的依赖和顺从就再也不能掩藏。
    顾远没有破坏这种依赖,一路上他紧紧把方谨搂在自己怀里,拍抚他的头发,轻搔他的耳廓,不时低头在他伤口边亲吻 。一开始方谨想要反抗,但顾远动作比他快且不容拒绝,甚至会轻轻在他脸颊上咬两口,留下惩罚性的转瞬即逝的齿痕。
    方谨挣扎低头,勉强道:“你不觉得难看吗?”
    顾远问:“等我七老八十了,满脸皱纹牙齿松动,你会觉得我不好看了,把我丢出家门自生自灭吗?”
    “……我又活不到那时候。”
    “你能的,”顾远说,“我们血型一样,一定能配上的。”
    方谨把脸埋在衣料里,闷声不响。
    “等你接受我的骨髓移植病好之后,我们就回G市去,每年夏天再来红礁岛上度假吧。之前我的公寓嫌小了点,要是你不想住顾家大宅,我们就另外找个房子,换个顶楼跃层的,在天台装上玻璃罩顶,晚上可以带你上去数星星……”
    “你不是还喜欢那种文艺范吗?也可以在阳台上种点花草之类的,玫瑰啊月季啊,给你吊个花篮种兰草啊,没事拗个造型拍照发朋友圈。这些都是养病期间可以干的事,你要是想管公司也行,病好以后随便你怎么管,转手折价卖了套现都无所谓……”
    顾远的声音低沉而悠长,方谨微微出神,半晌又低下视线。
    “你要是真想把脸上的疤祛掉,我认识几个日本的医生特别擅长干这个。不过不祛反而更好,维纳斯那雕像怎么说的,残缺的反而更美。”顾远笑起来,用下巴抵着方谨的额角,亲昵地揉了揉:“我是希望你留着它的。”
    “……为什么?”方谨终于轻轻问。
    顾远说:“因为就像我的专属标记一样,属于我啊。”
    他又伸手把方谨的脸从自己衣襟上抬起来,低头在伤痕边亲了一口。这次方谨挣扎得更厉害,触电般一下躲了开去,紧接着缩进座椅里不动了。
    顾远也没强迫他,只柔和地把他揽过来,让他侧枕在自己大腿上好小憩一觉。
    方谨有心理问题,顾远越发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想起自己翻找方谨的行李箱时,哗啦落了满地的药盒药瓶,那其中有一瓶其实是放松心理压力及缓解抑郁症状的。从存量看方谨已经吃了很久,但当年同居的短短几个月间并没有见他服用过这种药。
    是因为这两年间才开始使用?还是本来就要靠药物维持,但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太放松太开心,因此没服药所以不会被发现呢?
    顾远轻轻触碰那伤口边缘略微泛红的皮肤,方谨敏感地缩了下:“别碰……”
    “你哪儿都是我的,还这不给碰那不给碰?”顾远俯在他耳边温柔地威胁:“好看是我的,破相了也还是我的。再矫情不给碰,我就真往我自己脸上划拉了,到时候你可别哭。”
    方谨霎时一震。
    半晌他慢慢放松身体伏在顾远大腿上,终于再不抗拒了。
    ·
    血液中心那边顾远早就打过招呼,一去就有主任亲自安排抽血做HLA初配检测。方谨先去抽血,紧接着顾远也被叫进去,用一根针在无名指上扎了点血珠,随即被抹到观察片上。
    “非亲缘关系要先做六个点的初配,如果初配完全吻合,就可以送样本去实验室做十个点的高配。当然十个点全配上的话移植效果最好,但那种情况太罕见,基本八个点就能做了。”主任和蔼道:“您的配型我们现在就做,差不多半小时就出结果,请稍微等待下。”
    顾远认真道:“我们只要配上六七个点就做,可以吗?”
    主任摇头失笑:“术后有可能排异导致多种并发症,这不是我们希望行就行的,顾先生。”
    顾远这才点点头,转身走向门口。
    结果他手刚触到门把,突然迟疑了会,又转身走回来,直直看着主任的眼睛说:“我跟患者是同一种血型……”
    主任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跟患者是同一种血型。”
    顾远加重语气强调,似乎这事是一把尚方宝剑,是他们骨髓必然能配上的最大有力论据。
    主任不知所以,条件反射道:“很好,确实很难得,很大程度上可以提高匹配几率,降低排异几可能性——”
    顾远这才稍松了口气,感激地点点头,走出了检查室。
    方谨正坐在等待室的沙发上,呆呆望着全然雪白的墙,手指抽血的地方被贴了一小团棉花。
    顾远走到他面前,揉揉他额角的头发,又伸手从他脖颈下掏出那枚戒指。紧接着他在方谨的目光中把手伸进自己衣领,下一刻,摸出了银链上一枚与之成对的婚戒。
    方谨原本涣散的目光突然定住了,眼底满是愕然、出乎意料和难以置信。
    顾远把两枚戒指从自己和方谨脖子上摘下来,一起握在掌心,伸到唇边吻了吻,那一刻他的神情几乎有种在神明前祷告般的虔诚。
    他紧拉方谨的手,说:“请保佑我们。”
   
    第62章 他直直站在那里,面对着黑夜中广袤的大海
   
    非亲缘骨髓配型成功几率是几十万甚至几百万分之一,如果是熊猫血,配型可能还要往分母上加个零。
    方谨从进入加速期开始就一直在寻找配型骨髓,找了两年多,不是没有配上六个点的,但最多也就六个点了。每次初配成功他都从绝境中生出无穷的希望,然而每次希望换来的都是更加惨烈的失望,久而久之,他对整个过程都有些麻木了。
    顾远坐在他身边,腰背直挺挺的,就像一张绷紧到极致的弓。
    方谨迟疑半晌,才犹犹豫豫地伸出手。在半空中他还停顿了一下,才挣扎着放在顾远大腿上。
    那大腿肌肉绷紧得仿佛岩石。
    顾远突然反手抓住他的手,长长地出了口气,说:“一定能配上的。”
    方谨没有答言,半晌顾远又自言自语道:“我们血型一样,这是多少的几率?一定能配上的。”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十分钟后顾远就开始频频看表,目光难以掩饰的焦躁。然而快到点时他突然又不看了,似乎恨不得把每一秒钟都掰成三瓣来过似的,连呼吸都格外放缓,还把方谨掌心翻来覆去的看。
    “你生命线好长,”他突然说:“看,都到手腕上了。”
    其实那根本没到手腕,要对着光才能看见皮肤上轻微的纹路。
    方谨轻轻嗯了一声。
    顾远说:“我在金三角见过一个种罂粟的农民,算算今年都一百零几岁了,他的生命线也是这么长。”
    “你去金三角干什么?”
    “去勘探玉矿,缅甸除了种罂粟也产玉的,别紧张。”
    方谨这才不吭声了,半晌他小声开口道:“我曾经去找你,找了很多次……有一次他们告诉我在孟定下面的一个村庄里看见了你的车,但我派人赶过去的时候,整个村庄人去房空,沙地上车胎印还在,桌上的茶都是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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