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处》[虐恋] —— 作者:淮上
淮上  发于:2016年05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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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么说的时候,其实阿肯心里突然掠过一丝狐疑。
    那感觉来得莫名其妙,毫无征兆又无迹可寻,但他在东南亚金三角混了那么多年的直觉却在警告他,似乎有某种危险的、被他漏算了的线索。
    真有那么容易找到吗,十几年前意外失火被害人的骨灰?
    就在他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时候,突然一个知情人就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明明逻辑上也是说得通的:他道上朋友多,之前到处追查的动静不算小,光冲着悬赏就肯定有人愿意帮忙打听。但不知为何阿肯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仿佛那一重又一重的巧合,都透着一股精心策划的味道。
    方谨的状态是真不行了——他忍不住想。
    连他都隐约怀疑的情况,方谨却完全不假思索,连多想一点都没有。
    他这几年禅精竭虑太过,现在脑力是真有点跟不上了。
    ·
    虽然阿肯内心迟疑,但方谨的命令却不能不听。因此第二天他做好一切准备,就带着两个手下坐船去G市,取骨灰去了。
    别墅里一下少了三个警卫人手,安保力度便有所减弱。所幸岛上环境安全,阿肯他们最多三天就能回,因此连一向爱唠叨爱担心的管家都没觉得有什么。
    他们走后第三天,阿肯打电话来说取到骨灰了,是夫妻混在一起的骨灰盒,还拍了张照片发给方谨看。
    方谨自然是捧着手机看了很久,又问他什么时候回。
    阿肯虽然平时浪荡好玩乐,但关键时刻仔细、妥帖、周密,绝不耽误事情。他和两个手下订了当天晚上的机票,准备飞机回离红礁岛最近的城市,然后在当地住宿一夜,第二天清早就能坐船回来。
    这完全没有任何不妥,方谨叮嘱了两句一路小心,便挂了电话。
    谁知第二天,阿肯突然失去了联络。
    他并没有按原定时间回来,甚至到了下午都不见踪影。管家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对面却全是忙音,表示对方手机已经被掐断;不仅他这样,连他两个手下手机也无法接通。
    方谨让人去查了早上那艘经过红礁岛的航船,傍晚时回来消息,根本没有这个叫阿肯的旅客上去。
    三个大活人,莫名其妙就消失了。
    方谨当机立断,马上派了人去搜查昨晚航班的旅客列表,以及机场附近酒店的住宿消息。但他在当地没有人脉关系,门路也不通,这么短的时间内问不出情况来,无法判定阿肯是在G市遇到了麻烦,还是离开G市后才失踪的。
    整件事情一下变得风声鹤唳。
    似乎有种无名的危险,终于从一系列巧合的背后探出头,如同阴云般逼近了这座岛屿。
    ·
    那天深夜方谨隐约做了很多梦。
    那其实是很不正常的,因为他太虚弱了,精神已经不足以支撑晚上做梦这么高强度的大脑皮层活动。有好几天晚上他与其说是睡眠,不如说是浅度昏迷,一丧失意识就人事不知的那种。
    但这天他的梦境却异常纷杂,无数个记忆片段潮水般涌过,交织成错综迷离的幻境,将他牢牢地困在了大网中;他拼命挣扎,大声呼喊,却无法挣脱任何旧日梦魇的纠缠。
    最终那大网中心呼地燃起大火,瞬间烧毁了所有幻象,映亮了夜色深处黑暗的天空,将房屋烧得噼啪作响。
    ——他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在火海中家破人亡的那一天。
    方谨竭力往火里冲,他要去救出他的父母,救出他的家,或者哪怕陪他们一起去往另一个没有痛苦的世界。然而不知是谁从身后紧紧拉住了他,那力道简直像铁钳一般,不论他怎么拼命挣扎、大声哭喊,都无法撼动那力量分毫。
    最终房屋轰然坍塌,方谨痛哭着跪在了地上,充满仇恨地回头想看拉住自己的人是谁。
    紧接着他愣住了。
    ——那人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他,赫然竟是顾远。
    ·
    方谨猝然睁开了眼睛。
    黑暗中卧室静悄悄的,只能听见他自己急促的呼吸。半晌方谨才勉强平息心跳,翻了个身想找点水喝,结果猛地僵在了那里。
    ——床边坐着一个人。
    那人西装领带,昂贵布料包裹住精悍的身形,如同惯于杀伐的野兽披上了一层华丽外衣;他的面孔英俊神情却冷淡,那针扎般强烈的气势,甚至让人下意识就觉得胆寒。
    方谨僵在床上一动不能动,半晌才勉强发出声音:
    “顾……顾远……”
    顾远把手里那只陶瓷罐放在床头柜上。
    “给你的,”他漫不经心道,“令尊令堂的骨灰。”
   
    第60章 但顾远并不想那么快吞吃胜利的果实
   
    方谨霍然起身,却被顾远一只手按了回去:
    “睡你的,别起来。”
    “你是怎么——”
    顾远打断他道:“起来就走困了。”
    黑暗中他眼神亮得像一头昼伏夜出的猛兽,那手上传来的力道也铁钳般不容抗拒。方谨被硬生生按回枕头里,惊疑、恐惧和渴慕交织在一起,让他声音异常不稳:“——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顾远看着他,不说话。
    “……阿肯呢?”
    顾远还是没有回答。
    半夜醒来是这样,一起身就困意就走了。要是再有人一来一往的搭话聊起来,再入睡就非常困难。
    顾远强行给方谨掖好被角,两只手把他固定在那一小块空间里,夜色中声音醇厚又低沉:“——这样不好吗?看,你家人也在,我也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有什么事明天醒来再说。”
    方谨颤抖问:“我是不是在做梦……”
    “嗯,是。”
    方谨不做声了,黑暗里只能听见心脏在胸腔中一下下跳动,发出怦怦的声响。
    ——顾远连他父母的骨灰都能找到,是不是说明他已经知道上一代的所有恩怨了?
    那他相信自己信里写的东西吗?
    不可能不信的,毕竟事实就是如此,再考证也考证不出事实背后的动机来。
    但如果他信了,现在面对自己这个背叛他利用他、野心勃勃贪图他家产,还导致亲生父子至死不能见面的罪魁祸首,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虽然希望顾远厌恶甚至痛恨他,但那是建立在两人从此永世不见的前提下的。现在骤然见了,方谨一想到自己在顾远眼中是个什么形象,心里就紧抽般难受。
    哦,还得加上父母的仇恨,以及这张难看的脸。
    方谨竭力翻身,想把受伤那一侧脸藏起来,但一动就被顾远敏捷地按住了:“干什么?”
    ——但和刚才不同的是这次方谨竟然开始反抗,不停蜷缩想翻身、想往被子里躲,他濒死挣扎的力度简直不可同日而语,顾远除了两个手抓住他之外,还不得不俯身压在被子上:“你到底干什么!”
    方谨用力偏头,却被顾远扳过下巴:“你脸上还抹着药,医生没告诉你睡觉别沾枕头?”
    “……你别看……”
    “不看。睡觉。”
    “顾远……”
    “你现在要多补充营养多休息,睡觉!”
    也许在夜色的掩护下人更容易流露出脆弱,不知为何方谨鼻腔突然一酸,那声音甚至透出了央求:“真的难看……别看了,求求你……”
    他们贴得那么近,那话里的悲哀和无助全无掩饰,清清楚楚穿过耳膜打进了顾远心里。
    顾远肌肉僵住了,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身下拼命把自己蜷缩起来的方谨。半晌他才重重出了口气,问:“我到底做错过什么事,让你觉得我就看你一张脸?!”
    方谨咬紧牙关,过了很久很久才埋下头,把眼睛埋在柔软厚实的被子里。
    顾远强行把被子提起来一些,避免布料磨蹭伤口,突然就只听他闷声闷气地小声问:“你什么都……你什么都知道了,对吗?”
    顾远一动不动看了他半晌,知道今晚是没完了。
    果然不该连夜赶来。
    他一声不响站起来,打开门走出了卧室。方谨忽觉身上压力一松,忙扒开被子探头望去,结果不一会只听门打开,顾远又走了回来。
    他手里拿着一块海绵样的东西,走到床边长腿一跨,骑坐在被窝上,把方谨紧紧固定在了自己身下。
    这个姿势让方谨整个人仰面朝天,处在一个非常卑微弱势的地位上,他不由就有些惶恐,下意识往大床深处缩了缩。但紧接着顾远像老鹰抓走小鸡崽一样又准又狠地揪住了他,手劲大得没有一丝反抗的余地。
    方谨有刹那间以为自己会挨打:“别——!”
    但顾远俯身亲了亲他冰冷微湿的额角,随即用海绵一把捂住了方谨的口鼻。
    刹那间一股很难形容的芬芳气息涌入脑海,犹如花香,又像暖和的微风从全身每一根神经拂过,让人舒服得连眼睛都要眯起来。方谨还茫然地偏了偏头,紧接着眼皮突然无比沉重,渐渐地就合起来了。
    “顾……”
    顾远紧紧看着那眼睫渐渐合拢,如同蝶翼的垂落,最终身下只传来均匀安稳的呼吸声。
    长河般的夜色从窗外一涌而入,将这方小小的世界温柔没顶。顾远就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看了很久,仿佛要把此刻暧昧的暗影深深刻进内心最深处的地方。
    半晌他扔了海绵,伸手轻轻梳理方谨被别到耳边的鬓发,手指小心翼翼从伤痕的边缘抚过。
    白血病人伤痕愈合极慢,方谨基本已经没什么生存的意志了,每天就浑浑噩噩的过着。那越南佬交代说管家每天都盯着方谨上药和忌口,想必要不是管家,方谨自己也提不起精神去照镜子。
    这么注重自己形象的人,要绝望到什么地步,才能连脸上的伤都懒得换药?
    顾远近距离贴着他,甚至能看清那伤痕周围破碎的肌肤纹理。他想起方谨拼命把自己藏进枕头里的时候,力气简直难以想象的大——如果说人羞愧到极点是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那他刚才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意思了。
    为什么在我面前,就卑微得恨不得躲进尘埃里?
    甚至连死都不肯死在我面前,连骨灰都想埋在永世不见的地方?
    顾远把脸埋进方谨冰凉的颈窝中,感觉到脉搏在那脆弱的血管中轻微搏动。他贪婪地听了很久很久,最终才长长地、颤抖地出了口气,起身跨下大床,拎起床头的骨灰罐,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地走了出去。
    ·
    第二天清晨,管家下楼走进客厅,正准备去厨房准备早餐,突然脚步结结实实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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