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庭远不如苏长华开玩笑时所说的那么简单,我爸不是老爷子的长子,却将他视为内定的继承人,所以他没能在年少时胡作非为。
老爷子虽然上了年纪,身体却还硬朗,如今生活在国外,我有几个和我爸同父异母的叔叔姑姑,是老爷子原配的妻子,只是命不好,死的早,撇了几个孩子。
我奶奶是法国人,算是老爷子的续弦,我爸是我奶奶的独生子,即便老爷子再不喜欢他,看在我奶奶的份上,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胡闹。
我其实也不是很喜欢老爷子,他虽然不是太刻板,却很严肃,一丝不苟的,我很少见他,也不知我爸是不是故意的,我们去他那里的时间基本都是他不在的时候。
即便如此,却一点都不妨碍他很喜欢我这个事实,因为在我这一辈中,我是唯一一个男的,老爷子重男轻女,这是不争的事实。
我奶奶在傅家的地位一点都不低,然而打理生意却从来都轮不到她出面,我能忤逆我爸,却不得不听老爷子的。
办公室里正说的热闹,我虽然不爱听这些闲言碎语,却不会表现出来,这是我这么多年和我爸学的最成功的一项心理战,现在估计面对着老爷子,我也不会像小时候这么怕他。
苏长风推门进来,脸色有些不太对,一个办公室的老师就关切的问候了一句:“苏长风,怎么了这是,去趟校长办公室,没表扬表扬三班。”
苏长风的脸色怪怪的,面无表情又有点隐藏的愤懑,我一时半会还真猜不出是怎么了。
即便是现在的苏长风平日里再显得温和可亲,骨子里的被人宠坏的骄傲纵满仍是会时不时有所表现。
星期一的升旗仪式上,老王照例用明川式的普通话骂骂咧咧一通,从校园卫生说到班级卫生又讲到寝室卫生,我站在教学楼的五楼抽烟。
冷不丁的身后有人说话:“沈明伊同志,在教学楼抽烟可不是什么好行为啊。”我顺手丢在角落的垃圾桶里,回过头顿时有些惊讶。
沈诺眨了眨眼睛,桃花般的眼睛看着真是滥情一片,穿着大红色的羽绒袄子,围了个厚厚的红围巾,整个人耀眼的不得了。
“什么时候当了纪律委员了?”我挑眉,听着不远处老王雄伟的声音,沈诺竟然会来找我,也许,只是路过,顺便嘲讽嘲讽,那他是来找晨曦的。
果然,他笑了一声道:“前段时间B大找我做演讲,本来嘛,只是一场普通的演讲会,后来倒是抛出个离校在职讲师的身份,我想了下,觉的还不错,过两年小曦要是考到那里去就更好了。”这人真是欠揍,专门跑过来对我炫耀个什么劲。
我正要回他几句,他又想起什么似得继续道:“对了,忘了和你说正事了,下学期我也要来七中带两年课试试,你说我这教个什么课好呢?”他诚恳的看着我。
我冷笑一声:“你要是能把三班的数学带上去,苏长风肯定请你吃顿鸿门宴。”这人真是讨厌。
“那可不行,我还想活着去B大迎接小曦呢。”沈诺一本正经的说完,突然又凑近我些许仔细看着我的眼睛。
低低的道:“沈明伊,每天带着有色的眼睛看这个世界,你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还会是原本的色彩吗?”我一下子就有些迷茫了。
他笑了笑道:“既然躲不掉,为什么不努力面对,拼尽全力反抗一次,为了小曦,为你自己,也为了你父亲,还是,你想重蹈他的覆辙?”他这人真是奇怪,我有什么样的结果关他什么事。
然而我却完全无法反驳,该死的,我虽然没有动容,却觉得他说的意外很有道理。
我来七中,就是想换个地方,换个心情,然而对于和我爸的约定,却是丝毫没有底,就像我说得那样,我可以不听我爸的,但是却不得不听老爷子的。
沈诺道:“明伊,如果小曦的幸福你给不了,那就请你离开他,永远的离开。”他的幸福究竟能关你什么事。
“我喜欢他,从从前,到现在,直至以后,一直一直都很喜欢他。”你是来向我宣告主权的吗?
我挑眉看他:“你喜欢有什么用。”挑衅意味十足。
他倒是轻轻一笑:“所以啊,我只是希望他能幸福。”他简直不可理喻。
我烦躁的正要再点一根烟,一看到楼下,黑压压的人头,嬉笑吵闹着争相往楼梯口挤进来。
我思考了一整夜,第二天萎靡不振的抱着课本慢吞吞的往三班走去,眼睛里骤然少了点东西,感觉上倒是清亮了不少。
班里总是有些人闲来没事了就观察老师这一天的穿着打扮,评价个没完没了的,我的眼睛倒是被发现的挺快,还没往讲台上站好,就有不少人盯着眼睛看。
“老师,你又换美瞳了,这个倒挺显眼了,颜色不错。”
我胡乱点头:“下次给你带一副,打八折。”
“又谈钱,谈钱多伤感情。”
“和你谈感情伤我的钱。”我敲了敲桌子:“行了行了,别贫了,快期末考了,这次一定要干掉五班的,有没有信心。”
“有信心。”
我舒畅的笑了笑,也许,他们真的能创造奇迹也说不定,也许有一天,我也能摆脱这桎梏也说不定,未来,谁知道呢。
☆、寒假计划
晨曦似乎很喜欢我的眼睛,没事的时候就盯着我看,弄的我在三班上课也多少有些不自在,私下的时候也会很调皮的亲着我的眼睛直到红肿才罢休。
我一说他,他就会认真的看着我的眼睛说:“喜欢。”
再怎么觉的时间过的缓慢,寒假还是悄然而至的来临了,最后一场期末考的时候,三班已经成为文科班的传奇般的存在。
就我个人而言,对三班的成绩也是很不满意的,更不用说在他们身上付出极大心血的苏长风,只怕也极是失望。
学校里的考试很没有质量,完全就是找高二高三的老师出题,从资料库里浏览复制粘帖打印出来就算完事了。
考了两次后苏长风就来找我让我出题或者用套卷重新考,他对学校年级里弄出来的排名一点都不在乎,毕竟分数摆在那里,名次倒是可有可无。
我和苏长华倒是分工明确,让他帮我出英语,我替他出数学,后来想了想,似乎怎么着都是我吃亏。
苏长华倒是会讲理:“明伊,我出的卷子你可是两个班用,你出的我就只能在三班用,你也不吃亏。”然后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考试结束,教学楼里欢呼声一片,连回教室等待通知的时间都觉的漫长又煎熬,走廊里的卫生也是极其脏乱差。
我们在办公室开考试总结大会,通告处分了一些不遵守纪律的同学,三班没被抓到,五班倒是抓了几个,杨珊珊脸都气绿了,估计等下少不了训斥一顿。
我这次不用改试卷,考完试也没什么事,根本就没有就留学校里面的必要了,苏长风却要一直等到拿成绩单。
我们在公寓里一人坐一块抱枕抱着笔记本看东西,苏长华看教学视频,我看市场行情调查报道。
估计今天过后,学生都该走的差不多了,可能会有些离得远些的人留着拿过成绩单再回家。
苏长华一歪头瞟了眼我的屏幕,顿时乐了:“怎么着啊,这就要开始做准备工作了,看不出来啊,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了。”我对他暗含的夸奖之意表示接受。
听到有人敲门,努努嘴示意苏长华去开门,他不乐意,我们果断的石头剪刀布决定。
等他骂骂咧咧爬起来去开门我心安理得的继续打坐,猜拳他从来没有赢过我,玩这些乱七八糟歪门邪道的东西我始终胜他一筹。
“晨曦。”我以为这个点他们该都回家了,苏长华的声音让我一下子抬看过去,那边刚走进来的苏长风就意味深长的看我一眼,我顿时就有种想将苏长华大卸八块以谢天下的感觉。
“喝点什么?”我扔给他一个坐垫后起身到后来专门找人定做的吧台旁摆弄,上面摆放着一些我喜欢的杯子和红酒,放了一个煮咖啡的机子,又托人进口了些咖啡豆,苏长风似乎也很喜欢这些咖啡,被三班的人气住了,也会时常过来喝点。
“一杯咖啡多加点奶和糖。”我觉的苏长风这种极为嗜甜的口味奶茶应该更适合他一点。
苏长华接道:“我要一杯多加奶就好。”说着冲我比个鬼脸,阴阳怪气。
我看着他们一模一样的脸却是截然不同的气质长吁短叹。
“什么时候回去?”苏长风真是努力的扮演着苏家长子的风范,有时候觉的苏长华也真够可以的。
我不熟悉苏长风和苏长姿,可以配合着他演戏,他说他是苏长风,我就当他是苏长风。
可是苏长华不一样,他是世界上最熟悉他们的人,也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他们的人,却要将他的一个哥哥当成另外一个。
我不能理解苏长华对着苏长姿喊哥哥的心情,曾经互相挤兑对互相不顺眼也许也曾都争风吃醋过,突然有一天,变成一个最熟悉的却又最陌生的样子。
苏长华曾经说:“我们都是戏子,戴着别人的面具演绎自己的一生,没有人不是在苦苦煎熬。”我很聪明的没有接话。
我靠在吧台抽烟,苏长风和苏长华似乎是在闲聊起回家的行程,顺口问起我来。
我弹了下烟灰回想了下今年的种种,顿时觉的这一年过的真他妈充实。
我不想回B市,也不想待在这里,想来想去还是决定看看A省的着名景点放松一下,到二十七八号再回去。
我如实回答了一下,苏长华不乐意了:“元旦你嫌弃人多,这怎么不嫌弃啊。”
“我乐意,你管我啊。”苏长风面前,苏长华自然不好意思和我掐架,使劲瞪我一眼,我就更嘚瑟的挑衅过去。
苏长风顺势一提道:“这样也行,A省的黄山不错,那里有几家很地道很有特色的徽菜可以尝尝,w市的水上乐园,不过现在天气有些凉,玩着不尽兴,我之前和我……。”
苏长风突然停嘴,我先是一疑惑,后又明白了,他应该是和曾经的苏长风一起去过的。
这么一想,顿时觉的苏长华有些可怜,本来身为最小的那个,两个哥哥应该是疼他多一点,偏偏大哥疼二哥,二哥依赖大哥,他又是他们家最不听话最顽皮的那个,顿时成了爹不疼娘不爱哥哥不喜欢的存在。
想到这我噗嗤笑出声,在苏长华疑惑的视线中真诚的投以他同情的一眼,他顿时更加的莫名其妙。
晨曦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想了想还是决定瞒着他,熊孩子提出和我一起去我也没办法拒绝不是,我倒没什么,关键他家里只有一个妈妈,一个人在家多少也有点孤单。
姜何问我的时候我倒是实话实说了,他熟练从兜里摸出包烟,拿一根叼嘴里又掏一根递给我,我要是老王早收拾过他了,看在他英语学的很不错的份上,饶了他。
“加我一个!”姜何吊儿郎当的语气让我一时间分不出他是不是认真的。
我说:“行啊,正好给我分担点伙食费。”
他叫道:“你一个拿国家工资的这样对待祖国的花朵你丧不丧良心。”他这样的也好意思称花朵,狗尾巴草都是高抬他了。
后来我们和谐愉快的商量过后,决定有组织有纪律的搭伙自驾旅游,我同意的原因,一来好解解闷,二来让他当个导游也行。
腊月二十三号拿过通知书,傍晚的时候,我才送苏长华兄弟俩去F市的机场,顺便带上全副装备完毕的姜何从F市出发。
三四个人加上行李箱,将不大的车厢占的满满的,我今天出门的时候肯定是没有看日历,要不然,怎么会在刚出宿舍楼二道门时看到了急忙跑过来的晨曦,很明显他是来找我的。
在车旁停下,满头晶莹的汗水,大口喘着气,表情从焦急一下子就变成惊喜。
隔着车窗向我示意了下手里包装的精美的礼盒,或许是今天来的匆忙忘记了带又怕赶不上,从校园门口到这里距离也不短。
我摇下车窗,他看到我一喜,看到苏长华一羞,看到苏长风一惊,看到努力使自己缩成一团默念隐身术的姜何时,脸上复杂一片,将东西递给我,头也不回的跑走。
☆、黄山宏村
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哪里还能有不去的理由呢,晨曦最后那复杂的一眼让我直觉有些难受。
将苏长华兄弟俩送到F市的机场,道别后,我们便直接从F市上高速,走F市到H市的高速公路。
“晨曦哪里没什么问题吗?”姜何坐在我旁边的副驾驶,嚼着口香糖手里把玩着晨曦送我的礼物,左瞧右看,摇摇晃晃企图听出点什么。
“他能有什么问题,你对他这么了解啊?”我叼根烟漫不经心的反问,姜何可是连同在一个楼层来了半个月的新老师都不认识。
姜何礼盒往我面前一丢,懒洋洋道:“他现在可是年级文科班的知名人物,每逢考试都会有好些同学去三班拜拜看学霸考前是如何复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