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忽然变大,郑飞彤只感觉到浑身要炸裂了的痛。
裘致远的手忽然由白变黑,化成血红血红的汁水,淋漓着滴落,蔓延到全身,骨肉瞬间消失殆尽,全部化成了一滩刺目的红,就跟全家灭门时一样,满地的血。
“不!”郑飞彤凄厉地叫。
“怎么了?”裘致远拍着郑飞彤的脸,不过是身心俱疲时一个很短暂的小憩,竟然能做噩梦到出声,这是郑飞彤从来没有过的,“梦到什么了?”是什么东西,能让这个号称铁骨的军警胆寒到尖叫?
惊疑不定的郑飞彤用了好一会儿才平定下情绪,还好,裘致远就在身边,没有被自己克死,还好!
深深地吸气,把脸色恢复到平常的模样,郑飞彤淡淡地露出一个笑:“不要抛弃我。”无论用什么方式离开,都会是永远也不能治愈的痛,因为那种依赖和眷恋,来自太深太远的时光。
裘致远愣了愣,随即拍了拍郑飞彤的肩:“只有先自弃的人,才会被人所弃。无论你梦见了什么,忘了它。”
折腾了一个下午,已经是掌灯时分,裘致远默默地让郑飞彤伺候着吃了饭,由着郑飞彤抽走手里刚点燃的烟,若有所思地盯着郑飞彤看,看得郑飞彤心里发毛。
“陪我去见见你们戚处长。”裘致远很少称呼戚少龙为戚处长,即使是对着外人,也向来是叫小七的,郑飞彤难免心里咯噔一下:这个裘致远,该狠的时候绝对干脆,即使对象是他十数年的老部下。
戚少龙早料到游说不成会有怎样的后果,可戚少龙并没有后悔。
历来的革命,总是需要付出鲜血的。
戚少龙这么对裘致远说。
戚少龙还说:“我没想到你会这样顽固保守,推翻一个独裁的成王朝,再去维护一个新的独裁王朝。”
郑飞彤知道裘致远在气得发抖,却始终不见裘致远动手。
“军警部有的是办法让你说出其他人。小七,你觉得你能挨得过?”裘致远的声音冷淡到极点,冰冰凉的,冷得人发抖。郑飞彤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受到这样的待遇,这比熬刑痛苦多了。
“司令,有没有想过革命是为了什么?如果你也一样是为了绝大多数人的民主,那么,你眼前的这个宗政呈,为什么能一言生杀,为什么能一意孤行地挑起内战,只是为了让他情人帮他打下的江山能延续?”戚少龙自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上过战场,当过军警,顽固一点,也是自然的。
“我只知道,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我只知道,所谓革命,不是一个政客推开另一个政客,自己坐上发号施令的位置。你想要的革命,从根本上,就错了。从来的革命,都是自下而上的,自上而下的,那叫政变,或者,是改良。”裘致远一字一句,声音逼到尖锐,刺得人耳膜生疼,心也想扎了针滚钉板似的疼。
“为了满足一个政客的野心,卷起战争,你不觉得这才是罪恶?要想掌权,大可以通过正常的选举来达到目的,还是说,那个人,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声望远不如总统?”裘致远慢慢地补充,说得很慢,像是在给戚少龙考虑的时间,“你现在在做的,是政变,而不是你所宣称的,为了天下众生的革命。你想要推举上去的,不过是另外一个想统治众生的政客。”
可裘致远也没有给戚少龙多少时间,说完话也只是等了几分钟,就招了招手:“想不明白,我不会强迫你想明白,我只会强迫你告诉我,那些人,是谁!”
彭雪涛很不愿意总是充当这样的角色,可偏偏每次都是自己来干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为什么又是我?”彭雪涛很不满地抱怨着,手里捏着一只空了的烟盒,团成一坨皱巴巴的球。
“谁的人谁动手,这是常识。”裘致远丢下的话铿锵有力,砸得整间房里都是嗡嗡的回音。
郑飞彤听着裘致远的话,不自觉地一喜,还没等脸上笑出来,嘴角的被裘致远打的那一巴掌就火辣辣地疼起来,看看裘致远,心里七上八下的打着吊桶,满不满也觉不出来,只知道裘致远哪怕是在气头上,好歹也还把自己当成他的人,一切也就变得疏朗许多。
“还愣着干什么?想等着一起受审?!”裘致远最近确实有点心浮气躁,免不了迁怒一二,扯着郑飞彤就回房去,“等他说了我再过来。”
“我不会背叛你。”裘致远才走到没人的当间儿,郑飞彤就轻轻地说。宁可背叛自己,也不会背叛裘致远。
“清者自清,不用解释。”裘致远的语气淡漠到哀伤,相当地苍凉。谁也不知道戚少龙的变故,给裘致远造成了多大的冲击,他自己不说,旁人也只能猜,可就连郑飞彤也猜不出来,太冷淡了,冷淡到让人怀疑他不正常。
从易道东遇袭开始,到戚少龙现身,都是裘致远曾经的忠实部下,却最终刀枪相见,背叛与被背叛,荒唐的一出戏。
仿佛做梦一般的一天,郑飞彤直到扶裘致远躺下,还有些不敢置信。
从昨天凌晨时分的枪响,到裘致远逐渐冷下来的情绪,反复找茬挑刺,再到戚少龙的现身,裘致远的承受力仿佛是无穷的,能在这短短的四十八小时内,接受这么许多的变故。
没有开口让郑飞彤上床,甚至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给郑飞彤让出半边床来,裘致远直挺挺地躺在那里,睁着眼睛想自己的心事。
郑飞彤踌躇了半天,还是耐着羞臊上来的难为情,顶顶裘致远的胳膊,轻轻叫了声:“裘裘。”
不上床,还能怎么办?都已经搬进来一起睡了这么久了,早就是戒不掉的诱惑了。
裘致远淡淡地嗯了一声,身子却没动,把郑飞彤急得一阵惶然。
犹豫了很久,郑飞彤才大着胆子熄了灯,摸摸索索地脱了外衣,小心翼翼地借着月光,跨过裘致远的身子往床里爬。
刚把一只脚跨过去,裘致远就咳嗽了一声,把郑飞彤吓得一个腿软,直接坐到了裘致远的大腿上,尴尬地呐呐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郑飞彤尴尬着,下床,还是继续?是个难题,从来都没有司令睡外床警卫睡床里的例子,重要的人,一向都应该躺在里面。
昏暗的房间内,裘致远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伸手拉了郑飞彤一把:“想上来就上来吧,也不必非得等到想讨好我的时候,才主动那么一次。”
其实只是很轻地拉了一把,郑飞彤就不自觉地软了腰,扑倒在裘致远的身上。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抵抗裘致远的诱惑,即便他是无心的,郑飞彤靠在裘致远胸膛的时候,心底一会儿泛酸,一会儿又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