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不会亲自动手。从前你们都说是我不忍,说我看不得我的亲信属下受折磨,看不得同胞同根的手足受刑。所有行刑,除了东氏军的,我从来不看。原因虽然有出入,结果确实一致的,所以,我不会看,更不会亲自动手。”裘致远拍了拍掌,叫进王栋,压着耳根低低吩咐了一番,扯着郑飞彤又出去了。
“别看,看完了你该嫌弃我了。”裘致远是这么解释的。
裘致远的手段,郑飞彤没机会亲眼见,可郑飞彤知道,彭雪涛是吐着出来的,连带着王栋那个在宗政呈身边见惯世面的人,也挡不住,整整三天,连水都见不得,见到能吃能喝的,一概吐个干净,胆汁、胃酸,各种能吐的不能吐的,全部吐出来。
可戚少龙依旧没招。
裘致远再次来到戚少龙面前时,郑飞彤都胆寒了。
那是怎样一个场面!地狱也不过如此!
裘致远踱着步子,慢悠悠地。
“你是想成就我一个残酷的名声,还是想成就自己一个追索真理至死方休的美名?”裘致远一字一句地问,斟酌着字眼,“如果是前者,我可以成全你,可后面一个,我成全不了你,你要是想让我从此背上虐杀亲信的骂名,你尽管逼我亲自动手。”
戚少龙其实早就笑不出来了,裘致远的手段,即使只是交代下面执行,也足够让人痛不欲生。
拿自己皮肤编的鞭子浸了酒精抽打,啧,郑飞彤想想都胆寒。
“陈奇,叫军医来给他把伤口缝合。”裘致远冷淡地开口,稳稳地坐下,喝了口茶。
郑飞彤直觉得自己满嘴的腥膻,全是人血的味道。不自觉地想把嘴里的唾沫吐干净,一张嘴,胃里就是一阵翻搅。
“飞彤,看不下去就出去吧。”裘致远拍了拍郑飞彤的肩,却把他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从手背延伸到胳膊再到肩背上,宽约一寸的皮肤被剥离,腿上也是,很清晰的四条皮肤的离失。
郑飞彤不自觉地看了看挂在戚少龙面前的那条短鞭,很干净的,带着一股消毒酒精的味道,刺鼻,刺鼻地让人想流眼泪。
“我有三恨。欺诈隐瞒,恃强凌弱,背信弃义。小七,你戳到了我的罩门,你不会不知道。”裘致远把那条皮鞭取下,扔到军医面前,“清洗干净,取点肠线给他缝回去,问他自己,要不要打麻药。”
军医显然见惯场面,慢条斯理地拆开那条皮鞭,用镊子夹住一端,放到酒精里清洗一下,还提出来照着灯光看看,那寸许宽的皮肤,被酒精浸泡和拧搓,弄得干皱成卷卷的模样,在镊子下晃来晃去,十分地渗人。
郑飞彤实在忍不住,趴在椅背上一阵干呕,差点把肠子都给吐了出来。
“嘿,就你这样,怎么做军警?瞧瞧你,这还只是个小酷刑,比起你哥哥受的,已经算是很仁慈了,你居然都受不了,亏你还是熬过刑的人……”裘致远扶着呕吐得浑身抽搐的郑飞彤,低低的声音渐渐消失在来时的走廊上。
声音是如此地轻,温柔到纵容的地步。
可郑飞彤却控制不住地颤抖。
害怕。
胃,还在抽搐。
第四十一章 逼上梁山
郑飞彤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害怕,单是看着戚少龙这样的模样就站都站不稳,浑身像被抽了骨头似的,软绵绵地只想扒着个什么东西就靠上去。
裘致远显然有点意外,也有点心疼。
果然还是不该带小孩儿来参观刑场,自己受刑和看别人受刑,那冲击力不是一样的,相同的痛楚,站在不同的角度看,可能会有截然不同的效果。
“我是不是太粗鲁了点?”裘致远拧了条毛巾给郑飞彤擦脸,“真吓着了?可你现在后悔好像晚了,我不能让你后悔。”圈在怀里,慢慢地拍着郑飞彤的背,另一只手轻轻地揉着郑飞彤的腹部,胃痉挛得连裘致远都感觉到了,那种抽动,让人心疼。
郑飞彤靠在裘致远的肩膀上,眼睛不自觉地有些湿润。
是的,军警不应该这么脆弱,可郑飞彤说不出口,说不出口,在看到戚少龙的样子时,竟然联想到了自己。
如果,有一天,裘致远发现了那些事情,那么,和戚少龙一样的,会是郑飞彤自己。
一想到有一天,裘致远也像现在一样,用面对戚少龙的手段面对自己,郑飞彤无可控制地反胃,痛苦。
其实也没什么,郑飞彤不断地安慰自己。
不就是拿自己的皮揭成一长条皮带,然后搓绳拧成鞭子吗?不就是拿皮鞭沾了酒精鞭打吗?不就是把皮片成细丝再让自己吃回去吗?不就是把剩下的皮铺平、绷开,再用自己的肠线给缝回去吗?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都是些不能算大痛楚的刑罚,只是心理冲击大点,都是可以忍受的。
只要施刑的人不是裘致远,郑飞彤觉得自己没什么扛不过去的。
裘致远晚上终于开心了一些,郑飞彤在呕吐之后,居然非常主动地施展十八般武艺追索情爱,一整个晚上,一直闹腾到天光,弄得裘致远这个可怜的半老残废都抵挡不住,在终于伺候好这头发情的小野兽之后疲乏睡去。
凌晨时分的囚牢,十分地安静。
郑飞彤必须要来这么一趟。
因为郑飞彤清楚,现在给予戚少龙死亡,其实是最大的恩赐,也是给自己最大的恩赐。
郑飞彤知道,自己再也看不下去裘致远的手段了,如果,再看一次,哪怕只有一次,郑飞彤觉得自己会跪倒在裘致远面前忏悔那些曾经有过的行径,然后,被裘致远以同样的手段拘禁起来,不像当初官邸那样的,而是现在戚少龙那样的,拘禁。
其实郑飞彤也在想,是不是自己应该在得到裘致远的这个最幸福的时刻,死去,免得裘致远一步一步发现,自己光鲜外表下,隐藏着份近乎疯狂和龌龊的独占心思,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肮脏,郑飞彤不愿意裘致远见到,或者说,不愿意面对裘致远发现后的愤怒。
可郑飞彤舍不得。
这就好像是偷窃一样,明明知道,再厉害的技巧,也终究会有被捉的一天,可为了心中那些渴盼着、追寻着的东西,却又克制不住,一次一次地伸手。
戚少龙看见郑飞彤并没有什么意外,还笑了笑。
郑飞彤也不说话。
来这里一趟容易,跟着裘致远走,就可以。
可来这里一趟也不容易,要让裘致远不发现,太难。
郑飞彤为了隐藏自己的踪迹,已经把外面的那些看守的警卫全放翻了,必须抓紧时间,否则裘致远醒来,一切就都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