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裘致远呆滞了一下。
“司令!”戚少龙独有的嗓音终于把裘致远拉回现实。
清了清嗓子,裘致远踱开一步,眼角不自觉地看了郑飞彤一眼,果然跟了过来,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一下,又忍了回去,板个脸继续。
郑飞彤浑然不觉,全副身心都放在了提防彭雪涛身上。
“我很好奇,为什么我那么个糊里糊涂的计划,即使在大家明知道有问题的情况下,依然完整地传送到了黄震东的手上。”裘致远的声音带着磁性,低低说来,具有和内容完全相反地安抚性,“这么个计划,是太忌惮裘某人,所以不得不小心为上,还是偷情报偷出习惯了,恐怕,只有在座的那位心知肚明的人才明白。”
裘致远继续踱步,步子迈得太大的时候,动作的最后会僵一下,裘致远求助似的搭了个手到郑飞彤肩上,微微借力,把郑飞彤喜得眼睛里一跳一跳地全是喜悦。
参与会议的总共只有八个人,包含裘致远自己。
“纵横崖洲二十年,手底亡魂无数,却从不做亏心事,都说彭司令是佛门转世,专为救苦救难来的,即使杀生,也是为了众生,人送雅号崖洲金毛吼,没错吧?”裘致远这一开声,所有人立刻就看向了彭雪涛,仿佛裘致远已经认定了卖情报的是谁。
裘致远暗暗地笑。
郑飞彤是咬牙切齿却拼命克制地恨,很好理解,也很正常,就算他装得再若无其事,手掌下微微颤抖的肩也出卖了他的情绪。怎么看这小子这么激动,心里总这么欢喜呢?
戚少龙,嗯,面色不动,眼光闪烁,有些兴奋,这小子历来如此,即使刚杀完人,也就这副表情,从来没见他多过什么花样。
易道东倒是一脸的愤慨,额上青筋一跳一跳地,还和当初与叶非云刀兵相见时一般狂放洒脱,也不像有问题,即使他还一直暗恋着林亚那个不知所谓的东西。
陈振立,陈师长,莫名其妙的一眼,带着三分质疑和三分鄙夷,也像个不知内情的样子,跟着宋谦这么多年,汗马□劳无数,是最铁杆的主站死硬派,应该没问题。
张明政参谋长,保持冷静,眼光审视,江致忠和李润尚两个参谋,都带着几分震惊几分了然,仿佛彭雪涛的反叛,理所当然。
彭雪涛自己倒是无所谓,这些质疑的、探究的、憎恨的、鄙夷的……这些统统的眼光,全是濛濛细雨,不但无伤大雅,还增添些情趣,惬意,舒适。
舒适到抬了眉跟裘致远歪嘴,做出个怪模样的鬼脸。
呸!裘致远暗骂。这时候装傻充愣扮无辜?早些时拘着郑飞彤丧尽天良折磨的时候干啥了?个不要脸的老东西,装起相来还真像!
有些气愤自己不得不继续说下去,裘致远横了一眼满脸得意的彭雪涛:“崖洲金毛吼呢,啧啧,据说是观音大士的坐骑,照理应该是普度慈航来的。”裘致远说到这里,仿佛累了,把半边身子挂在郑飞彤身上喘了喘气。
“雄视崖洲二十年,你恐怕普度了有上万生灵了吧?接管军警部剥夺军权,你应该是最有理由反的。”
空气中明显多了几声抽气声,裘致远的思路总是这么出人意料,直接地把众人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还是当着彭雪涛的面,在看到那张宋谦的手令之后。
“可是我知道你没有理由。在座的,只有你,是全家老小祖宗十八代全部在崖洲,你要反,除非你是个可以六亲不认、断绝一切俗缘的狠辣,和你那二十年的声名不大符合啊。我手上也有一张古怪的手令,飞彤,你来念念,彭司令用心良苦啊。”裘致远的表情真有些不爽,就这么个东西,还得自己亲口来开脱,呸!吃苍蝇也不过如此!
内贼不除,家国毋宁,军政勾结,祸乱之始,定波整军,崖洲理政,上下同心,公国可定。
落款是宗政呈。
日期很早,就是郑飞彤到总统官邸的三天前。
郑飞彤念完,有那么片刻糊涂。
这怎么算是解了彭雪涛的嫌疑呢?
“彭司令解除军权屈就军警部,军政勾结,彭司令,不是我小瞧你,这政要是勾结上你彭司令,未免忒不够分量了点,不足以让宗政总统如此大费周折将内贼分开两地来分头收拾,你说是不?”
除了裘致远和郑飞彤,都有些惊愕,毕竟,这念出来的,又是一场血雨腥风的争斗。
究竟,是什么人,在公国退居崖洲之后,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取宗政呈而代之?
究竟,是什么人,埋藏在公国内部如此之久,到达了军政要员的身份才开始发难?
难怪,宗政呈总是如此忧虑如此伤怀,原来不仅仅是思念死去的治国良将薛天纵。
难怪,在刚刚登陆的时候,宗政呈会选择切断一切崖洲和定波岛的联系,分头肃清。
难怪,裘致远会在身体并没有恢复的时候,被派遣来指挥这场并非绝对非他不可的战役。
难怪,裘致远在登陆后总是这么慢悠悠地磨着日子,等待着什么。
“怎么样?我看你们都很兴奋。”裘致远笑,半靠在郑飞彤身上,精神显然已经透支到了极致。
“我该怀疑谁呢?”裘致远歇了一会儿,又开始踱步,这勾心斗角的事的确太耗费心神,至少,光是装相就够累的。
彭雪涛……有一切反的理由,却也有不反的充分理由……
戚少龙……自十六岁起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相信自己就应该相信他……
易道东少年从军……青盟的子弟,西征北伐……除了林亚那个软肋……
陈振立……宋谦的铁杆,虽然升迁上慢了些,可照理也不足够支撑他反……
张明政、江致忠、李润尚,都是书生从军,历经军校洗礼,就算不如长期带兵的刚强,也不至于叛国,况且带过来的两个师,一个来自第七军残部重建,一个来自宋谦那个战区,都是千锤百炼的部队,公国最后的种子……
令人难耐的寂静。
裘致远的踱步声敲击在夯实的地面上,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你们说,我该怀疑谁呢?”裘致远笑。
众人低头的低头,扫视周围的扫视周围,闭目的闭目……各安其事,又都互相侵略着别人的气场。
“一定得把内奸找出来!”彭雪涛的嗓门洪亮无比,“我建议,不弄清楚之前,谁都不许离开这间会议室。当然,裘司令自己也不是没有嫌疑,听说……叶师长还没死……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