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人的神话！」很情绪性的字眼，突然从一直很淡然的小安口中窜出。

　　　背叛海底王宫的人鱼公主怎麽可能被家人原谅……。

第十六章　爱恨之一

　　　启明今天在宁修家起了个大早，跟宁修联络後，宁修给他一个律师事务所的电话地址。

　　　「启明，我床边有一本原文书，我接了翻译社的稿子，你替我翻一些好不好？」

　　　「啊？我不会写文章啊～～。」

　　　「我回来会修改，记得喔，要尽量替我翻，我很赶。」

　　　「这……我不会……。」

　　　「别担心，那本书很有趣，你一看就会入迷，不然你到时候告诉我书里大致内容就行了，就麻烦你罗。」宁修拜托他的好同学，今天可千万别在路边买份早报来打发时间啊。

　　　启明觉得宁修怪怪的，宁修平日人缘虽然好，却很少找人帮忙什麽事，可是现在怎麽会连自己的工作都拿来麻烦他呢？

　　　「对了，启明你千万记得，叫小安能认的全部都认，不要再拖了。」

　　　「不就是逃兵吗？还有什麽认不认的？而且逃兵说起来，也不是一件……。」

　　　深知同学毛病的宁修立刻打断他：

　　　「还有千万记得，别再跟律师讨论案情了。」

　　　「为什麽？」

　　　「这个律师很精明，你不知道跟律师讨论案情要算终点的吗？

」

　　　「可是我坐律师的车过去医院，一路都不跟他讲话，这样好像很没礼貌。」

　　　「律师每天说话也很累啊，你不如让他保养一下嗓子，说不定他还会很感激你呢。　」

　　　「这样啊，可是安倩也是法律系的，她好像就很喜欢人家陪她讲话，而且……。」

　　　「启明，记得带我的书去看，注意时间别迟到，嗳！我手机快没电了，bye-bye.」

　　　宁修当机立断就挂了电话。

　　　事实上，启明睡了一觉清醒後，就开始後悔昨晚答应去看小安

，可是小安出事，还受了重伤躺在医院，没去看他又好像不太对，洗了澡，看了时间，犹豫了很久，还拨了电话想问宁修可不可以不要去了，但宁修那头还真关了手机，叹口气，拦了计程车，就往律师事务所出发了。

　　　小安经过一晚急救，凌晨才回复稳定。

　　　「你对非类固醇镇热止痛针剂过敏？你怎麽都不说？病历表怎麽也没提？」昨天为了解除小安严重的头痛、恶心、呕吐的不适症状

，没想到半个小时内，小安开始全身搔痒，呼吸困难，几近引发过敏性休克，经过一夜紧急处置才捡回一条命，负责喂药的护士不禁气急败坏。

　　　「我对很多药物过敏。」语气很冷，倒像昨晚七魂里还有几魂没被急救回来。

　　　「你怎麽那麽不爱惜自己！」

　　　「我……好想……。」

　　　最後那个字没发出音量，但看那表情，看那嘴型……。

　　　「不许胡说！」

　　　「我这样拖下去还有什麽希望？我不想进看守所，我家族从来没人有任何污点，我不想……。」

　　　「你这样逃避自己能解决问题吗？」

　　　摇摇头：

　　　「真希望你……。」死盯著护士手上的针头。

　　　闭上眼。

　　　真希望你能一针把我刺死。

　　　留在枪战现场，没有一枪自戕，是因为阿飞。

　　　而现在，连时间都停止，每天抬头望著的天花板尽是铁栅，在这个病房中，他已经不知道，他的人生，是为了什麽……。

　　　有勇气，为了阿飞，死。

　　　没有死成，却已经没有勇气，为了他，活。

　　　「周姐，你不觉得，我们一生下来，就开始伤心了吗？」

　　　「你是指婴儿一出生就哇哇大哭吗？」

　　　「一个人，为什麽不能只爱父母就好了？」

　　　「你是为了感情的事想不开？」

　　　「可是，我不是爸妈期待中的小女婴，也不是他们期待中的小男婴，为什麽会有这麽不凑巧的事？为什麽一出生就已经注定，家人给我的将是不够的，我……为什麽要一心一意为了男人，背叛了……辛苦养育我的……。」小安说不下去了，护士也听不下去了，两个人冒出红红的眼眶。

　　　「程安之，」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员警拿著电话走进来：

　　　「昨天夜里医院发出紧急通知，现在你家属要跟你通电话。」

　　　员警替小安拿著电话，小安知道时间有限，他故作轻松的微笑

：

　　　「妈，你们不是去美国看舅公的病吗？」

　　　那一头，没有接话，接不下话，电话一阵悉窣，然後是恐怖的无声。

　　　「妈！」

　　　既然母亲不愿意跟他说话，他就对著话筒激动大喊，妈妈听不听，他已无能求什麽：

　　　「我知道我错了，你还有安然，对不起，我让你白白痛了九个月，我……对不起……。」没哭，还是忍著没哭，他知道从小爱哭带给妈妈很大的困扰，他现在唯一能报答她的，竟然就只是……忍著不哭……。

　　　「小之。」电话那头被二姐捡了起来，她也是故装坚强。

　　　「姐，我没事，能好好待在监狱里，你就可以不用老担心我会出事，越洋电话给贵，你以後再来看我。」小安不想在电话里决堤，这样大家都不好受。

　　　「小之……，爸、妈、我、安然和他老婆去美国，不是去看舅公，是……。」

　　　小安等著下文。

　　　「是……去看姐姐……。」

　　　「大姐？大姐在美国？」

　　　「非法移民，最近急病才跟舅公联络上。」

　　　「为什麽要告诉我……为什麽？」

　　　「小之……。」

　　　「我早就……不敢想……被大家原谅了……。」哭了，已经没有办法忍了……。

　　　大姐，在小安的印象中，也是天生的叛逆的因子。

　　　大姐从小不爱念书，男友不断，还没二十岁就跟个轻浮的小伙子有了孩子，气坏了爸爸，从此父女俩没讲过一句话。

　　　然而大姐往後的婚姻并不幸福，丈夫有外遇，小安一去大姐家

，就是陪著她走遍台湾大大小小的寺庙求神问卜，什麽神算没去访过

，害得小安什麽都不会，就是会四处拜拜、算命。

　　　後来大姐和丈夫的当街追砍，以及丑恶的决裂婚姻闹成整村人人的饭後笑话，大姐从此没音讯，家里没人敢提起这个人，爸爸当成她已经死了。

　　　如今，他已经是被铐在戒护病房的重刑犯，为什麽还要让他知道，爸爸原谅大姐了。

　　　医生在心电图已经归为水平线後，却还不死心的重重电击病人心脏……，那是一件残酷的事。

　　　「小之……我们……已经回国了。」

　　　「你们回来了？」若不是被铐著，小安早就跳起来了：

　　　「你们回来了？你们为什麽要回来？你们……。」小安真的不敢确定，他的家人在宜兰是安全的吗？他真的没办法确定现在有没有人会去动他们……。

　　　「为什麽要现在回来？」

　　　持话筒的员警在盯著小安，但小安还是死死咬住他的舌头，他想死在医院，只希望别人能放过他家人一马……。

　　　「小之，我们听到你出了这麽大的事情……我们怎麽可能……不回来……。」

　　　“不要回来，你们的小之是国家败类……他都已经认命了……为什麽还要……对……我……好”。

　　　小安在电话这头开始哭的很凶。

　　　员警见状，连忙把通话切掉，拿走电话。

　　　接下来，整个病房外的走廊都可以听见小安的声音。

　　　启明和律师正在外面关卡被检查身份时，小安还在床上哭，明明体力不够，还把声音哭到嘶哑力竭，舌头偶尔被重重咬著，好想死

，可是家人这麽对他，他怎麽忍心……把自己结束掉……。

　　　律师见当事人目前情绪如此激动，平常就对律师爱理不理的当事人，看来今天也不会有心情睬他。

　　　而启明，好久不见的小安就躺在他眼前，却像孩童死了一条狗儿般死劲大哭，启明纷乱的心都碎了，他喜欢小安，在这一刻，他的心情竟变得那样清楚，他曾阻止过小安在人来人往的夜市里蹲身大哭

，但，此时，是绝望也是不肯绝望的莫名大哭中，撼动了启明。

　　　对於人生，启明一直很难点燃热情。

　　　他不断在有活力、有叛逆性的别人身上寻找自己对生命的温度和悸动。

　　　但，依旧敲不开他懒洋洋从小封锁的心。

　　　小安这人为什麽……又再一次释放他从以前禁忌到今天的坏血因子……？

　　　不过启明连话都来不及跟小安说，就被律师叫著一起出去了。

　　　坐上了律师的车，启明才从另一个世界清醒，啊了一声：

　　　「我的书还丢在病房。」

　　　律师皱眉：

　　　「那书很重要吗？」

　　　「那本书不是我的，而且是原文书，国内可能买不到！」

　　　「这样……当事人今天就要押到看守所了，你现在上去跟戒护人员说一声，请他们拿给你，不然你东西可能会被处理掉。」

　　　「好！」启明连忙打开车门。

　　　「不过我不能在楼下等你了。」

　　　「不要紧，我自己坐车回去。」

　　　「那就麻烦你了。」车子迅速的溜走。

　　　启明一跑回小安的戒护病房，说明了大半天，门外的人员总算肯替他进去拿书了。

　　　突然之间，警铃声大作，大量的烟雾飘过来。

　　　「失火了？」启明站在病房外，烟很呛人，启明受不了正想立刻转身。

　　　浓烟越飘越浓，又呛又辣，启明把脸蒙在衣服里，咳了半天，才发觉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逃难去了吗？

　　　启明不知道那些看守人员被人用麻醉枪打了两下，已通通倒地

，连走廊上的监视器也在先前被熟练的”处理过”。

　　　启明听见小安的咳嗽声，心慌之馀，脚步竟犹豫不定该朝哪个方向移动！

　　　启明忍不住又埋头狂咳，小安竟突然窜出来，一把扯住启明衣服，大力把他拉走，但戒护病房内竟还有另一个戴面具的男人在跟启明”抢人”？

　　　是烟太浓了，他看错了吧？启明顾著流泪大咳，没空看得更清楚。

　　　「不放手，就死！」

　　　什麽啊？小安精神错乱了吗？从头到尾都是小安硬拉著他，他可是碰都没碰他一下耶！

　　　然而时间紧迫，没人想被烧死，启明想也不想就跟著小安死命狂奔在楼梯间。

　　　虽然只有局部浓烟，但被呛到的楼层都跟著慌忙窜逃，等逃到没有烟的地方，一个女医生叫住启明。

　　　「姑姑？」

　　　「来开会就突然就起烟了。」

　　　「啊！啊！啊！跑来这里应该没事了。」

　　　「我车在停车场，快跟我走！」

　　　「姑姑，还有一位……。」猛然回头，四处张望，哪还找的到小安的人影。

　　　「快点！」姑姑厉声催促，突然又怕启明被冲出来的人冲散，急急在启明耳边大喊她的停车位置和车号。

　　　启明上了车，手机突然响了，本能想到是小安，启明接起。

　　　小安在怆惶的人群中捡到手机，拨了电话，轻轻告诉启明：

　　　「开後车厢。」

　　　「还有空接电话！」姑姑瞪了启明一眼，无奈她的车也卡在车阵中，不少车都闻讯逃命，停车场被挤的水泄不通。

　　　「姑姑，开後车厢。」

　　　「为什麽！」

　　　「快点开！来不及了！」启明很少那麽紧张过，姑姑惊险历劫後，情绪也还在恍惚中。

　　　本能在驾驶座开了後车厢盖。

　　　「姑姑……对不起，对不起，刚刚我胡里胡涂，我……。」

　　　「你怎麽了？」

　　　启明的方向已可以看到小安冲到车後的身影，还好姑姑还紧张的直盯著启明。

　　　「啊！」两人愕了一下，有人撞上他们的车，虽然是轻轻碰了一下，但黑玻璃的车主快速夹进车缝里，往停车场里面的方向逃逸，真是太过份了！

　　　姑姑陷入愤怒不平的情绪中，忙问著启明有没有记下刚刚的车牌，还试图打电话回家通报医院起浓烟的事，一时忘记後车盖不知何时已经自己盖上。

　　　「姑姑，我头晕，我想吐，我要面纸。」

　　　还好启明不算笨蛋，他猜到小安可能已经上车，怕他在後车厢被闷死，藉著到後座拿面纸时，暗中在椅背上夹了绒布娃娃，以防小安缺氧窒息。

　　　姑姑的车好不容易才排队到出口，正想快速驶离，无奈前方的车正一辆辆等著被大批员警搜查。

　　　姑姑立刻亮起了她的医师身分，希望能早点脱队。

　　　「那位是？」

　　　「我侄儿，陪我一道来开会。」

　　　员警要了启明的身分证，研究了半天，却惹了姑姑不高兴：

　　　「医院起火，我们还得在这边被你们盘问吗？」

　　　「对不起，那不是真的失火，是有歹徒释放瓦斯，你们现在不会有安全之虞，可以请你打开後车盖吗？」

　　　姑姑火了，却还是得开。

　　　前面车都走光了，为什麽她一个堂堂来开医学会议的医师还得被当罪犯一样盘查？

　　　「Shit！」车体再一次剧烈震动，姑姑已经一回生二回熟的知道，她的车又被撞了！

　　　後车厢被这麽一撞，竟然无法自动开启。

　　　几个员警注意力摆在撞人的那台黑车，留下一位继续搜查姑姑的车。

　　　姑姑终於光火了：

　　　「你把我当成歹徒吗？你知不知道我爸爸我公公是谁？你不去抓撞我车的人，反倒还把我当犯人一样搜查？请问你身上有搜索证吗

？没有的话，我要去修车了！不然我告你们的长官！」

　　　负责搜查的员警一脸讪讪，红棒子一挥，姑姑就飞快滑出医院

停车场。

　　　而刚从车後小撞一下後车厢的黑车，早就狂催油门，噗了一声

，做势要往设障员警迎面撞上，一排员警急忙跳开，黑车撞开了一台警车，其他警车见状，跟疯狗一样凶猛追赶那台内有歹徒的黑车，黑车与警车在路上展开追逐，警方不断沿路连络同仁设障帮忙拦车，而车内一个蒙面歹徒竟在紧急转弯後，逃出黑车，坐上同夥歹徒的机车企图逃避追捕，有位警员疏忽规定，偷偷从後朝机车开了几枪，没瞄准轮胎，倒是打中了歹徒背部！

　　　可惜歹徒似乎穿了防弹衣，并没有枪伤反应。

　　　「干！」警方愤愤收队，对於还在医院各出口设障、进入医院彻查的同仁而言，无疑是种士气打击。

　　　而丢放催泪瓦斯劫囚的阿飞等人，早早派出阿广抢先探路，竟发现戒护病房门户洞开，床上更没有小安人影！

　　　「中计了？」大家还在惶恐之际，已在第一时间，轻易偷了医院还没开出的救护车，一行人在警方尚未设障之前，已大摇大摆开救护车闪人了。

***纯粹幻想，真的，在医院劫囚不容易，大家请相信我，没事不要乱学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