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抽烟的时候想念一个地方的滋味？你知道喝酒时候想念一个人的滋味……？」

　　　「我们……还会不会再见面……？」

　　　「你知道，整个青春都为同一件事情活著的滋味，然後一回头

，全都要付出代价的滋味？」

　　　「我们不要吵架好不好？」

　　　「你可以好好见到我的，那里人人自由出入，然後你可以好好盯著我的……我不会再跟你唱反调，也不会惹你抓狂，只是……照片要黑白的，较不吓人。」

　　　「你别胡说！」

　　　「是啊，这样有什麽意义，这样有什麽意义……」小安走在山径小路上就突如其来蹲低身子。

　　　这里不是人潮如织的夜市，但启明现在的感觉是完全一样的：

　　　「我那天不是要阻止你哭，只是你哭成这样，我会觉得自己很没用，我希望我可以……让你不难过。」

　　　「说实在，看到你，我从来就不难过，反而有一种喜悦，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你就像是我还没沈沦的青春。」

　　　「那就不要再沈沦了，好吗？」启明抚著小安蹲在地上的背脊

。

　　　「让人难过的人，才有办法让人不难过，让人沈沦的理由，也唯有那个理由可以让人找回光明的感觉......。」

　　　「这些都不切实际，你不能继续堕落了。」

　　　脸上没泪，擡头看著启明，突然一脸带坏的皎洁笑容：

　　　「喔？我现在跟你在一起可是提升了耶，换言之，现在就是你堕落了。」

　　　「话不能这麽说，我不能因为你不光彩的过去，就对你投以异样眼光，真正的朋友是不会在乎那些的。」

　　　「不知道为什麽，每次都很想跟你争辩这些，我也不明白，就是会变成这样子。」

　　　小安无法分裂自己，无法跟自己争论七年来的一切，但他可以痛快的跟启明一番论战，每当他发现启明在这场论战败战下来，小安心里就会有些高兴，只要不跟岳宁修拌嘴什麽都好，他这一生最忌惮的”反方辩友”，其实就只有阿修一尊了。

　　　两人开始控土窑，闷起蕃薯和生鸡蛋，启明一直硬拉著小安的手说：

　　　「你年纪真的比我大吗？你不言不语也不忧愁的时候，像三岁小孩，至於不逞强的时候嘛～～就真的很像女生喽。」

　　　小安不言不语不哭不笑不反应，没什麽好反应的，阿飞摸遍他全身，占尽他一生，看过他所有喜怒哀乐没有掩饰的情绪，到头来，终究还是一句”你为什麽这样对我”？没什麽好解释的，生养有恩的父母他都可以背弃，面对阿飞那样的一句话，又要叫他如何解释？

　　　「闷了很久，泥土应该也降温了，挖出来吧？」启明道。

　　　小安想说什麽，却又忘记本来在想什麽。

　　　两人过瘾享用香喷喷的蕃薯和鸡蛋大餐，吃完後，两人怕引起森林大火，在土里浇了不少水，又开始小玩起一场泥土战。

　　　「好玩，跟你在一起实在是很过瘾，你好可爱，每张表情都好可爱，好想亲一口，哇，今天真的玩的很过瘾，下次我们也来这地方玩。」

　　　「下次，我还是会选择当你的情人。」

　　　然而，小安视线穿过启明的肩膀，看著一个看不见的存在。

　　　「你……你想歪了，我……我们打旗语好了，这旗子……是我以前参加童军团留下来的，我教你几个简单的……我退远一点，你看的比较清楚，看好喔，我先打”开始”通知你，你回覆我”答号”，我就开始跟你用旗子通讯，发旗动作是这样的，然後数字0123456789姿势是这样，先打”成语记号”，然後……11代表”你是谁”，127代表”稍後暂停”，39代表”速来或回营”，97代表”问号”，72代表”再会”......。」

　　　启明藉由打旗语趁机拉开两人实际的距离，而他不知为何自己一下子就把心灵距离逃的远一些，是曾经被小安明白拒绝过，所以勇气不够吗？

　　　「小安，你以前学过吗？你只要看我示范一次就能全记下来？

」

　　　小安答：

　　　「被训练两年多了，以前的老板哪有那种耐心等我慢慢记东西啊。」

　　　「你老板能请到你真不错。」

　　　「NO, NO, NO,
你不知道全天下老板的通性吗？做好，应该，做不好，要反省，如果卖命卖到把自己都忘了......你就可以真的见识到老板苛起来是什麽态度。」

　　　「很辛苦吗？」

　　　「说不上来，」望著远方的天空：

　　　「他，他不会在别人面前对我怎样，不过因为事情都是从我这边点头同意下去，所以……老板要跟他们一笔一笔算帐之前，会叫他们全出去等一个小时，然後……空荡的会议室就会只剩下我和他……

。」

　　　「不会吧，那你怎麽办？怎麽办？」

　　　「就全身挂彩罗，然後，」自我揶揄道：

　　　「回、家、继、续、算。」

　　　「听起来比被批斗还惨啊，千万别回去了，跟我在一起比较好

。」启明发现了最後一句用词不妥，但抱著刺激的期待心，希望小安能回他一丝不同的反应。

　　　「跟你在一起是比较好啊，不用藏家伙武器，遇上歹徒，顶多陪你一起死於非命，可是对他就没有办法了，老实说，有时候压力确实有点大。」

　　　启明只听了前面那段关於他的话，心里一直想，可能、不可能

、到底有没有可能？他已经有女朋友了，到底要不要冒险被伤害的可能。

　　　那些可靠的保镳全阵亡了，以後，不用等吴老大出面，不用等阿飞以为他抱的宁修是小安，路边随便一个小罗喽都可以轻易的……

，小安忍了一下：

　　　「我走去树林另一端跟你对打旗语，如何？」

　　　不待启明回答，小安背影已经穿进黄黄绿绿的林丛里，再也盼不到，还好，很快就看到小安的红白旗子朝他方向挥舞，挥旗的力道之大，虎虎生风，简直是个彪猛大汉才有的力气。

　　　启明却反而心不在焉回想小安的一番话，武器？他是不是见过真的黑枪？不然启明很少看社会新闻，但怎麽会老觉得真枪的影像如此鲜活呢？

　　　昨晚发生的事，到底是作梦还是真实？他梦见小安吐血，死在他身边，可是小安现在明明好好的活在他面前，还像个没事人般谈笑风生。

　　　启明突然很久都没收到小安的旗语，完了，不对劲，启明心头吃了一惊，想到的却是很真确的～～小安又吐血了？

　　　慌忙奔跑到连热汗都滚出来了，启明急忙穿梭树林寻找小安，却见小安上安稳的躺在扎人的泥土地上，清清淡淡仰望著天空。

　　　「小安，累了就回屋里去吧，房间有大床，睡的比较舒服。」

　　　「我不想被关著，这里空间很宽很舒服，还有天空，你看天边和山边，无穷无尽，很好，一切都很美好，我想逃，我好想继续逃

......。」

　　　「我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要理智一点。」

　　　「可是我不知道要逃去哪里，老板已经不喜欢我了，他一定不要我再害他了，不然，你怎麽会出现？」

　　　这下倒换成启明失去理智了，他唐突的躺在小安身边，鼻息接近小安的脸颊。

　　　启明？启明会出现，一定是因为阿修，关於他的性命，阿飞选择全都托给阿修，阿修？为什麽是他？阿飞为什麽不找他自己的人马

，出现的人竟然是知法守礼、公平正义的阿修的朋友？阿飞的意思很明显，案子闹的满城风雨，他不要他连累他。

　　　他知道阿修的心意，阿修在认为他可以保护阿飞的时候，坚持阿飞收容他。

　　　可是当阿修发现他在阿飞身边”不成人样”时候，开始顾虑小安会因此积压怨恨，阿修开始认为小安恐怕已经不适合留在阿飞身边了。

　　　而今，也真应证了阿修的挂虑，任何局内人都会猜测是他忍到极限，积怨爆发，报复老大，陷阿飞於那场枪战中......。

　　　小安知道自己错了，他太天真了，太不了解感情了，他以为只有自己当年会为了阿飞背叛原来的老大，他太不了解了，不了解像亲人相伴多年的亲信，也会学著自己当年的手法，小安在那枪战没死，就已经全部、都、太、迟、了，接下来迎接小安的，只有刀割一般的家人遭遇，以及……清清楚楚见到......他对阿飞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事实！

　　　思念，只是为了替自己找希望的感觉，但是，七年来走向极端的代价，勿枉勿纵的褫夺他生命的时间，他没有时间了，这次，真的是……没有时间了……。

　　　「小安，你可以让我……练习接吻吗……？」柔柔的风，启明的心红红热热的，他想疼惜他，也想被他撒娇，叶子轻轻掉在小安的脸颊，启明依依不舍的拨去，对这张～～多盼了一个眼神就突然令人惊豔的容颜，对这张～～乍看只是顺眼，但唇齿一动，就让人像挖到宝不忍不注视的容颜......。

　　　他，他其实也会有绮念，虽然和小安同样是男人，但一生中难得火光交会的时刻却还要因为过滤性别而割爱......，会不会太苛人

？会不会太苛人了一些？因为平凡的启明真的不是，不是天天都在感动，既让他遇上了小安，就不要让他，被剥夺了，因为性别的禁忌。

　　　「小安……想吻你。」摸著唇边散落的几丝、那依依不舍的发稍。

　　　但其实是鼓起他此生最大的勇气，被伤过一次，他怕小安再度伤他，就算小安很温和，但每当他们再度重逢，小安陌生人般的态度

，其实都已经深深伤了他。

　　　「他妈的！」而小安激烈的反应果真让启明後悔不已：

　　　「你救我很多次，所以我要好好报答你？要我做什麽？跟你接吻？陪你上床？满足你的性幻想？对不起……我知道我很恶劣、也很自私，我没有能力报答你，我明天就要报到了，我今天应该把时间空下来给你，我老板已经不是我老板了，我应该好好对待你……。」

　　　小安语气由强转弱，启明一时也摸不著头绪：

　　　「你今天一直都在谈你老板，为什麽不乾乾脆脆跟我承认他就是你的情人，你忘不了他所以不想接受我，你直说啊，我不是同性恋

，我会对你的感情这麽在意吗？」

　　　「你要我，你怎麽不早一点要我？只会在床上跟我扯一堆你家的猫狗小事，为什麽不第一天就要我？那时候我没心情、可是有时间陪你玩啊！但现在我已经……不能拖累别人，我的压力已经推到最後了，你要我怎样？我今天只想要想著我、想著我、想著我的爱人，为什麽你还要来跟我抢？明天，我就要被制裁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今天是我的……今天是我的……。」既然哭了，话怎麽还能说的下去。

　　　沉默了很久很久：

　　　「......我今天会让著你，好吧，反正我已经习惯情场不顺遂的感觉了，小安，我要告诉你，其实我真的很……。」然而爱意还不及说出口，小安已经用双唇生生把话堵住！

　　　小安的唇松开了启明双唇，狠狠盯著他的脸，一字一字的说：

　　　「请、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小安正要起身，启明却冷不防从背後紧紧抱住了他，反正伤也伤过了，伤也伤过了，他怕什麽？他就是要抱著他，发泄他对他难以割舍的悸动，就是这样，今天小安就在他旁边，他是最有资格硬搂著他不放的人。

　　　天色渐渐暗了，坐在草地上，走不了、不想走的人，通通都哭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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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爱恨之七

　　　小安和启明傍晚也真跑到了管理员的家，久居深山的管理员正热情备了不少下酒菜，虽然少老板方先生一再嘱咐他：不可以让启明带不三不四的猪朋狗友，但老实说，管理员欣赏小安还胜过启明，因为～～。

　　　启明今天才真的见识到什麽叫整屋子烟味、什麽叫把酒当开水喝，小安和那几个原住民同胞一口烟、一口酒、一口槟榔，有人用杀猪的嗓子喊破喉咙，原来是在唱卡拉OK，他家的管理员满脸酒红，搭著小安的肩，什麽台湾黑熊、什麽山猪、飞鼠，似乎什麽珍奇异兽他全都死里逃生过、猎杀过、弄上餐桌吃过，启明很不明显的皱起眉头

，以为小安会跟他一样想早点告辞回别墅，但小安没有。

　　　启明看著小安不用一分钟就可以抽完一支烟，还一根接一根不要命的抽，如果他们已经来了一个钟头多，那麽意思就是说……小安至少已经抽了六十根烟了？？？

　　　「小安，别再喝了，你明天不是要去……。」酒後不知多少巡

，启明终於忍不住了，扯扯正在听别人”老汉当年勇”的小安。

　　　小安还是对启明温温笑著，只是那种傻笑中带点漫不经心：

　　　「还好你提醒我，」转头跟那几个原住民道：

　　　「Hayun(哈勇)，我们来打一场架，找地方铺垫子，你们轮流跟我打，你们先投降的话，鲜奶油蛋糕就是我的！」因为小安终究还是没带启明家的宝贝高梁来换蛋糕。

　　　原住民先不一概拒绝，只是先狐疑打量著小安：

　　　「你又矮又瘦，打的过吗？」

　　　「你们都醉的差不多了。」

　　　「咦，」转头过去跟朋友相对一笑：

　　　「这小孩子说我们喝醉罗？」

　　　小安又继续说了几句关於：根本不相信他们在台湾黑熊的利爪下死里逃生过之类的话。

　　　这下子可把大家气的脸红脖子粗，既然是小安开口邀架，这架，当然不能不打，大家喝了酒，各个人什麽真脾气都跑出来了，也不用装客气，一行人在启明什麽都还来不及反应之下，已经移了场地

，找块空旷的泥土地，众人开始摆起架势来了。

　　　「你们做什麽？你们做什麽？」

　　　虽然根本没人想理会启明，但启明还是深痛不绝的站在没人关心的角落，发了个天大的脾气：

　　　「为什麽有这麽多暴力！昨天暴力还不够！今天还来吗？为什麽事事都要诉诸暴力！好野蛮！好野蛮！真是人性的悲哀！」

　　　然而小安早就已经跟众人开打了，一开始是一对一，但小安知道对方手下留情了不少，於是要求多对一。

　　　「别打了！别打了！为什麽要打架！」

　　　「这是比赛，我们玩一玩嘛，你朋友好像打的很吃力，你进圆圈里面帮他。」

　　　和平使者启明竟跟对方有理说不清，还差点也要被拖下水打混架，只好翻翻白眼，改朝小安的身影喊叫：

　　　「小安，我没想到你原来也是这麽暴力！」

　　　他开始讨厌小安，讨厌小安，昨天的鲜明、血腥、死亡、气息已压的启明喘不过气了，今天没人招惹小安，小安也要来这一套？他太不了解小安了，他真的没看清楚小安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