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去过蓝宇那里的病院么?”
“没有啊。”她有些惊讶:“怎么了?”
“怎么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冷笑:“蓝宇又发病了,还严重了好多,别告诉我你对于这件事一无所知。”
林静平看着我,她眼里的神色从柔和变得僵硬,又从僵硬变得冰冷,最后居然带上了一抹讽刺:“……陈捍东!你真他妈的操蛋!”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优雅的林静平骂人,不过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我死死的看着她:“静平……你说实话……”
“我说什么?”她反而平静下来,身子往后一靠,自顾自的点起一根烟:“他犯病,关我屁事。”
“林静平你不要太过分!”我继续冷笑:“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他的病根。”
她根本不看我,吸了一口烟又硬生生掐灭,摔在地上:“不是我。”站起身来欲走。
“你到哪里去,你今天要说清楚……”我连忙站起来拉住她的胳膊,她回头看我,正要说些什么,一个人影忽然扑上来,抓住林静平的双手,给了她一巴掌,然后叽叽哇哇大叫起来。
我几乎呆住了,扑上来的女人居然是爱莎,天知道她是怎么跟到这里来的,现在她激动得像个什么似的,嘴里的英语快得叽里咕噜连我都听不懂,林静平明显是被吓到了,呆在那里任她大叫,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我连忙把两个女人分开,可是爱莎依旧在骂,我依稀分辨出她说的是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留在国内不走了,原来就是为了这个女人……我想林静平的英语不错,应该也能听懂一二,我赶快把林推出门外,一脸歉意的解释:“不好意思,她是我太太……她可能误会了……”
林静平愣愣的看着我,忽然转身拦了辆出租车就上去了,车子开动的时候,我瞄见她在车子里抹自己的眼睛。
车子都开远了,我才想起来今天要问她的话其实还没问完呢。我叹了口气,转身看到还在店里气愤的叫骂的爱莎,自己竟然从不知道那个像个小孩子一样的她,原来也有这样的一面。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子的呢?我烦躁地揉着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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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爱莎的解释颇费了一番唇舌,好在有刘征在旁边替我作证,说明林静平是我的前妻,但是如今我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我说这次见她只是为了问问我弟弟的病情的一些情况,爱莎最后总算接受了我们的说法,诗玲安慰着她,两个人进屋子去了。
我和刘征沉默了一会,刘征看看我,我却先开口:“刘征,我想把蓝宇接出来。”
“啊?你说什么?”刘征吃惊的看着我:“你丫没病吧?你不想让他治好了?”
“我见不得他遭那份儿罪。”我摇头:“看那群大夫护士给他强行打针的样子,我就受不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他受那个苦。”
“那你把他接出来,受苦的就是你了!”刘征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你想过没有,他出来以后,万一犯病怎么办?你按得住他么?捍东,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很认真。”我燃起一根烟:“刘征,我每天都在想他,我工作的时候想着他,坐车的时候想着他,我希望每天回家都能看到他……你不知道,每次我从那个病院离开的时候,我有多舍不得……我想好了,反正只要不提我的名字,他就不会犯病,我们可以很正常的生活。我把他接到‘庆贺‘去,万一触景生情,他还能想起来点什么呢?我相信我会帮他一点一点的回忆起来那些往事的。”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我要他的过去里有我,现在里有我,将来,也只能有我。”
刘征看着我,扑哧一声乐了:“捍东,这是我听过丫说的最肉麻的话了。”
我好气又好笑,顺手擂了他一拳:“少贫嘴,这么说你同意了?”
他摊摊手:“他本来就是你的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啦,不过……你将来可别后悔。”
“我后个屁悔。”我呵呵的笑着,一转念又压低声音:“不过,当务之急,是要先把爱莎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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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去病院的时候,蓝宇正靠在床头,身前放着个画板,在画画。
我看着他笑:“身体好点了?”
“恩。”他也笑:“……陈哥,那天又要谢谢你,我犯病……”
我挥挥手:“说什么呢你。”顺便凑过去看他的画:“你还能记得画画啊,真不错……你画的这是什么啊?”
他的头冲窗外点一点:“喏,就是那些树啦。”
我接过他的画夹,蓝宇是学建筑的,原来就很有绘画功底,看来他的失忆丝毫没有损害他的美术神经,画起画来像模像样。我随手往后一翻,不由得愣住了。
树,都是树,几乎是相同的画面,相同的景色,相同的树,只是角度不同,有的画面上多了几只小鸟而已。
我拿着画夹的手有点抖:“你只能画这些树?”
“是啊。”蓝宇诚实的点头:“我不能出去啊……就算出去,腿也不大方便……只能画这些能从屋子里看到的东西,而且这些树总也不开花,真没劲。”他笑着。
我放下画夹,看着他:“蓝宇,你愿不愿意搬出去和陈哥一起住?”
“搬出去?”蓝宇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闪闪的看着我:“……真的能搬出去么?”
“恩。”我肯定的点头:“只要你想,就能。”
“可是……”他眼里的光芒又瞬间黯淡了下去:“我有病啊……陈哥我哪能拖累你呢?”
“你胡说什么?”我坐到他的床边,看着他:“陈哥……陈哥喜欢你……不想让你在这里受憋,陈哥带你出去,肯定不让你受委屈。你刘哥已经同意了,只要你想出去,咱就办手续去。”
他看着我,欣喜的表情溢于言表:“……恩!”他重重点了点头。
我笑笑:“好,那我就去办。”转身要站起来离开,自己的手却突然被他拉住了。
我回头看他,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他的手温热而湿润:“陈哥,谢谢你。”
我曾经无数次的触碰过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可是此刻,我握着他的手,身体中最普通的一个部分,我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心跳加速。我想我已经太久没有感受到他的温度,那种怀念,和眷恋,已经快要把我打垮。
我反过手去,紧紧的,也握了他一下。
an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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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04-4-24 19:40:30
第八章
我问过蓝宇他发病那天有谁来,他说没谁来,就是他忽然听到有人喊了什么,然后就一下子头疼了起来,其他的记忆都很模糊,我问那声音是男是女,他也说不准,我看他费力而痛苦的表情也不忍心再追问下去。医生的诊断是他的脑部神经依旧有些紊乱,我考虑再三还是决定让他先在病院里再观察几天,也给自己留下一段时间准备他出院后的事宜。
爱莎那边却有点麻烦,她没有走。我观察蓝宇,她在观察我。我突然想到了一个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考虑再三,最后给爱莎在外面租了一套房子,总住在刘征家里也不是那么回事儿,我让她自己在北京随便玩,又给她介绍了几个朋友,她研究了我脸上的表情半天才嘟起嘴来说好吧,不过你必须常常陪我,我敷衍的说好的好的。
我的公司一切进展的都比较顺利,以前生意上的伙伴一一联络上了,电话里听起来每个人的声音都很热情,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你只要有价值,你就有朋友。
我想这个世界唯一不需要价值的,就是我和蓝宇之间的感情了。
刘征那边似乎不大顺利,他的生意在走下坡路,听说还和诗玲吵了几架,有时候还不回家,我陪他喝了几次酒,他嘟嘟囔囔的跟我说他活得太累,太不容易。我喝多了但是头脑还清醒,谁活得轻松呢?自从上次的入狱出狱我就看清楚了,人无非就是活个顺畅,要得太多,反而就是羁绊。所以我目前的公司生意从不走邪路,我怕自己出事,我出了事,就没有人来照顾蓝宇了。
可我没想到,接蓝宇出院之前,他居然又一次发病了。
我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和一个外商老头儿谈生意,我匆忙解释了几句就跑了出来,手机里嗡嗡的信号不好,大夫说蓝宇在**医院。
医院?我大吃了一惊,怎么会送到医院去呢?无暇多想,我驱车直奔医院。
到了医院看到病院的大夫,他也一脸焦急,我急忙拉住他问:“蓝宇呢?”
他指指抢救室。
我的情绪差点失控,一把揪住大夫的衣领:“你们把他怎么了?啊?”
大夫费了好大的劲才从我的手下挣脱开来,气喘吁吁的说:“我们能把他怎么样啊?还不是他自己又突然犯病闹的!”
“他犯病!你们给他打一针不就行了么?”
“这次出现了点问题……”大夫叹口气:“今天他发病的时候又很突然,我们都在吃午饭,赶过去慢了一步,他居然往窗子上撞,撞得碎玻璃一地,身上好几处伤口,流血不止,我们吓坏了,就赶忙送到医院里来了。”
“我——操!”我愣了两秒钟,然后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急救室的门开了,我急忙拦住急匆匆走出来的大夫:“大夫,他怎么样了?”
大夫皱眉看我:“失血过多。”回头又问护士:“A型血,还有么?”
护士摇头:“还有,但是可能不够。”
大夫看我们:“你们谁是A型血?”
“我。”我毫不犹豫的把胳膊伸出去,我从来没像此刻一样,庆幸老妈给了我这么强健的身体和这么合适的血型。
我看着针头扎入我的胳膊,鲜红温热的液体从我的身体里慢慢流出,有点疼,不过我有种刺激后的快感,我一直觉得自己是欠这个男孩的,能为他做这些事情,我没有丝毫的不情愿。我闭上眼睛,想象着这些血液一点一滴的流入蓝宇的体内,仿佛感受到自己的温度与他的合二为一,融为一体,我感到幸福。
几个小时以后,我坐在医院长椅上快要睡着的时候,急诊室的门又开了。我被惊醒,急忙站起来:“怎么样了。”
“脱离危险了。”大夫笑眯眯的:“给他送到病房里去,好好休息吧。”
“好的好的。”我紧走两步,往大夫的衣兜里塞了沓钱,低声道:“大夫……麻烦你,给用点好药……”
大夫笑着点头,招过个护士来吩咐了几句,回头冲我说:“成了。没问题。”
我点头笑着,跟着蓝宇和大夫进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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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坐在床边守着蓝宇,我看着他苍白的面孔上,几绺汗湿的头发贴着额头,漂亮的眼睛合拢着,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嘴唇有点干,我突然想起那年车祸后,在太平间里我看到的他的样子,我的心里忽然一阵恐惧。我不能,我不能承受再一次失去他的打击,那种痛苦,实在不是人遭的罪,我再也不想重来。
不知道守了多久,我觉得头有点发昏,这才想起来自从献血以后还没有吃饭,我下楼买了个盒饭,回到病房里狼吞虎咽的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