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五六岁模样的孩童比寻常孩子更多了些顽劣。
澜渊觉得好笑,便当真弯腰拱手道:「在下鲁莽,还请大人恕罪。」
「这还差不多。」小鬼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受了他的礼,鼻子凑近了澜渊使劲地嗅,「你身上带好东西了吧?」
「哦?」澜渊有些惊讶,是带了一小壶酒,那天篱清不喜欢「梦回」,今早就又去酒仙那儿挖来的。一直放在袖子里,没想到被这小娃儿给闻出来了。
便从袖子里取了出来,在他面前晃了晃:「还真是个聪明的孩子。狐族都这般伶俐麼?」
小孩子却不理会他的夸讚,一双眼只滴溜溜地对著他手里的酒壶打转:「喂,你是来找王的吧?」
澜渊点点头。
「最近天凉,酒冷了喝下去对身子不好。」
「这我知道。等等我就让他们拿去热。」澜渊说罢看看身边的元宝。
元宝忙低头哈腰地说是。
「為什麼要等等呢?应该是现在才对。等等长老们一走,王就可以喝上热酒了,岂不是更好?」小孩子板起脸认真地说道。
「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澜渊对这孩子渐渐起了好感,「那可否麻烦小公子帮个忙呢?」
「没问题。」小娃儿说著就自澜渊手中拿过酒壶蹦蹦跳跳地走了。
「这是谁家的孩子?」澜渊转头问元宝。
「小的…小的不知道。」元宝回了个难看的笑。
随后,便再不多说什麼了。
所幸,这时铜钱来通报,说是长老们走了,此刻狐王正在书房中。
澜渊就急急走了过去,一进门就见篱清正坐在桌后看文书,绕到他身后环住他:
「不是刚说完事麼?怎麼又看上了?你也不怕累得慌。」
篱清站起身,澜渊便坐下,让篱清坐到他腿上,整个人都圈进了他怀里。
「没事。还有两三本就完了。」
澜渊就伸出一手取来桌上的砚臺慢慢地磨:「事儿怎麼这麼多?平时怎麼就没见墨啸他们忙?」
「你没看见罢了。」篱清道,偏头躲开澜渊在颈窝边游移的唇,「别闹。」
「你看你的。」澜渊不放弃,继续追著不放。篱清便由得他去。
从侧面看过去,此刻的篱清撤去了人前旁人勿近的冷硬,五官俊挺,面容白皙,反而显得温文尔雅,灿金色的眸专注地看著文书,眼中的戒备和疏远也渐渐失了踪影。澜渊看得心旌荡漾,凑过去就在篱清脸上亲了一口。犹觉不够,就细细地捧著他的脸自额头起一寸一寸吻下来,一直吻到唇瓣,呼吸粗重起来,舌尖一舔,篱清就半张了口任他伸进去舔舐纠缠,直吻得难捨难分。动情处,把篱清往书桌上一压,文书飘飘扬扬散了一地。
廝磨了许久才渐渐寻回了理智,胯下的欲望已热硬如铁。知道此刻要干那事,篱清仍是不肯依的,还要慢慢来。只能抱著篱清,抵著他的腿根蹭弄。篱清知晓他想什麼,自己那里也同他差不多,便咬著唇不出声,脸上的红隐隐露了一点,随后便晕了一**……
亲热了半晌才想起那一小壶酒,就叫来元宝问。
元宝却满脸茫然:「小的……小的没见过什麼酒啊?小的一直在书房里伺候著。」
「不是领著我逛花园了麼?还碰上一个好玩儿的孩子,那酒就让他拿去热了。」澜渊吃了一惊。
「小的……小的一直在书房呐…王知道的。」元宝苦著脸解释。
「他一直在我跟前。」篱清说。
「那……」澜渊不解。
「元宝还有个孪生的弟弟叫铜钱,两人长得一模一样。铜钱是跟著篱落的。」
篱清这一说,澜渊就明白了。笑著对篱清道:「看来我也得跟狐王告一状了。篱落少主在花园里头骗了小的一壶美酒,还请狐王明察秋毫,还小的一个公道。」
说罢,还用袖子抹抹眼角,装出了一个苦大仇深的委屈表情。
「让铜钱看著少主些,别让他多喝了。」篱清吩咐元宝。
「这就结了?」澜渊讶异。
「结了。」篱清瞥了他一眼,灿金色的瞳灼灼地看著澜渊,「二太子还想要如何发落?」
「这……便结了吧。」澜渊暗道倒楣,抵上篱清的肩头低声道,「一起去人间走一趟如何?」
「好……」再就说不出话了,全数被他的舌堵在了嘴里。
火热之间,金色的眼半睁半眯,精光一闪而过。
人间,下了后山就是人间。
凡人的茅草屋子,凡人的篱笆墙头,凡人的鸡鸭牛羊。
两人也不带小廝,运起身法,日行千里。只拣了繁华的大城镇落脚。
曾在某处遇到一个乞丐,独眼瘸腿,臂膀也被折断,身家全部不过一隻破碗一身破衣。他长年累月缩居在破庙,浑身恶臭,旁人避之唯恐不及,更休提给他几个铜板或是一餐热饭。
澜渊对他说:「城东郊大槐树下有金银万两,足够你医治手脚再享后半生温饱。」
乞丐连连磕头道谢,直到他们走到看不见还犹自将头磕得「砰砰」作响。
「他命中有九世劫难,熬过这一世,下一生就可苦尽甘来封侯拜相甚至做一世帝王。你何苦要在此刻改他的命盘,叫他提早享了安逸,下辈子继续偿还?」篱清厌恶他任意妄為的举动。
「世间果报回圈,不会错了因也不会错了报。此生或是下世,他终是要一甜一苦,我不过是颠倒了顺序,该有的因果他还是有,怎能说是我害了他?」澜渊不以為意,「我只告诉他有金银,拿与不拿还是他自己来种下因果。」
篱清只是沉思,不再与他辩。
到了京城外,千年帝都,龙蟠虎踞,不同凡响。
「便做一回凡人如何?」
「无妨。」篱清点头同意。
「那就说好了,不许用术法。」澜渊得寸进尺。
「若用了呢?」篱清挑眉。
「若用了,任凭对方处置。」澜渊笑意晏晏,是起了游戏的心情。
「一言為定。」说罢,篱清举步就要进城。
澜渊追上来跟在他身边问道:「狐王身边可带了银两?」
「不曾。」脚下一顿,侧过头来看他,「二太子呢?」
苦笑一丝丝掛上轻鬆从容的脸:「只怕天界二太子与狐族之王要在这凡尘京都食一回嗟来之食了。」
又用手指了指城门道:「你看,此处甚好,人多又晒得著阳光,你我就在这瑞安顿吧。坐到傍晚兴许就能一人讨得一个热乎乎的肉包。」
篱清不搭话,拿眼角斜睨著澜渊。
澜渊展了扇子来挡他的轻鄙:「我也知你是断断不肯的,可现下身无分文,进了城该如何住宿吃饭呢?」
篱清瞧著他玉骨描金的山水扇,嘴角一抿,灿金瞳融冰化雪笑意吟吟:「二太子的宝扇可否借来一观?」
澜渊暗道不好,想藏却无处可藏了。
於是,方进了城门,二太子与狐王直奔当铺。
京城的繁华远非他处可比,道路两边挤挤挨挨满是各式小玩意。
随著人群漫无目的地走,脂粉、鲜花、发簪……随手翻上两件,绿衣红袄的大婶就凑过来拖著袖子拉生意:「公子家的娘子好福气呀,这般的好人品又这般的能体贴。您瞧瞧这凤釵,宫里头娘娘头上戴的新样式,姑娘们喜欢著呢。您给您娘子捎一个?管保她喜欢!」
澜渊笑嘻嘻地看边上的篱清:「我家娘子朴素,不好这些。」
拈起一枝白兰花放到鼻间嗅:「我倒也想买一朵送他,直怕他不高兴,再不让我近他的身。」
大婶笑开了,直道:「还有这样的娘子,辛苦了公子你。那你来看看这一枝骨簪,够素了吧?公子哥儿也能戴,你家娘子要不喜欢,您就自己留著用。」
澜渊便买了下来:「好。难為大婶你如此费心,我先代我家娘子谢过。」
接过簪子回过头来弯了眉眼对篱清笑:「你看可好?」
狐王冷哼一声,扭头就往前走。
急急地追了上去,探著头明知故问:「生气了?怎麼这麼容易生气呢?在下这就给狐王陛下赔礼了,莫生气了,嗯?」
篱清打定了主意不理他,停在一个字画摊前问正埋头苦读的书生:「可会画扇面?」
书生抬起头呐呐地答:「写还成,画就…」
「那就写一张吧。」
澜渊见他一双灿金瞳只对著书生背后的字画看,脸上也绷得一派严肃,心下不由好笑,又怕惹他恼怒,就只得忍著,墨蓝的眸子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动。
书生握了笔问篱清:「公子想写什麼?」
「……」篱清语塞,本来是见澜渊手里没了扇子一时兴起地问了,也没什麼特意的意思。真要问想表达个什麼意思,连自己都不愿去想的。转过头来想问问澜渊,澜渊只是笑,摆明瞭袖手旁观的意思。
篱清无奈,只得对书生道:「随你吧。」
书生想了一想,笔走龙蛇,一幅扇面一蹴而就。吹干了递给篱清,却被澜渊夺了过来,自作主张就纳為了己有:「既是给我的,自然是先让我看。」
扇面上白底黑字,寥寥写了几行: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餘香在此。
盼千金游子何之。
症候来时,正是何时。
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澜渊看的心中一跳,垂了眼沉默半晌,把竹扇拿在手中一扇一扇地收拢,手指用力一握,嘴角慢慢地上弯:「这份大礼我收下了。」
墨蓝的眸,片刻失神,又瞬间恢復瀟洒。
找了间客栈住下,小二说今晚有花灯会,漂亮得很,两位不放去瞧瞧。
澜渊觉得稀奇,等天黑了迫不及待地拉了篱清出门赏灯。
街上的人比白天还多,个个都喜笑顏开的,被红彤彤的花灯一照,脸上更添了喜气。树梢上屋簷下掛满了各色花灯,有生肖样的,有花鸟样的,也有人物样的,几个灯笼组在一起就成了一个个八仙过海,嫦娥奔月的故事。街口又设了灯谜,猜对了就送上一份小礼,和和乐乐的,不过就图个万民齐乐,国泰民安。有调皮的孩子牵著兔灯在人群中穿梭嬉戏,笑声隐没在熙熙攘攘的人堆里。
二人走过一条街,街上各家都高掛著六角的宫灯。
薄纱裹身的女子画了精緻的妆容倚在窗前慵懒地向下张望。恰好一阵风吹来,手里的香帕就飘飘落在那个少年郎的肩头。
少年拿了帕子往上看,佳人团扇半遮,秋波暗送,白齿轻咬过红唇,声若鶯啼:「公子拿了奴家的帕子…」便痴痴地进了门去,满头珠翠的肥硕女人带著一阵浓香迎上来:「翠翠,有公子找!」
只恨一刻春宵苦短,不觉将万贯家财都捧进了红纱帐。
「怪道都说人比花娇。」澜渊摇著扇子朝上面露齿一笑,满楼的鶯鶯燕燕便都丢了魂,争相挥著帕子挤上来卖弄。
篱清瞥了一眼,道:「那你就留在这儿吧。」
澜渊甩开了一眾热切的视线,涎著脸贴上来,一手摸上篱清的腰揉捏:「要留当然是要一起留才好,听说这地方还专门备了东西,能让你……嗯……欲仙欲死……」
篱清一僵,用力挣开他的手,一言不发地大步往前走。
澜渊放声大笑,惹来路人好一阵侧目。也不在意,笑得越发得意,直被当成了哪位王爷家放肆无忌的不孝子。
笑够了才发现,那人早已泯然於眾人,竟寻不到踪跡了。
扇子握在手中,一阵寒意流窜全身,冷得嘴角还维持著上翘的样子,口中却不由自主地念出了咒文。墨蓝色的眼渐渐全转成了蓝,一动不动,专注地搜寻著那个白色的身影。
[本帖已被作者于2008年4月5日13时14分2秒编辑过]
[发表时间:2008-4-5 13:13:19]
天天爽一回
0 0 [5楼]
第五章
眼前是来往如梭的人,身边是面目陌生的路人,篱清随著人群漫无目的地游走,花灯如画,星星点点,照折如地上银河。灯下是一张张笑脸,年轻女子红著脸把香囊塞进情郎手中,脸上一抹嫣红竟艳过了花灯。
行到一座拱桥边,桥下一条清水河,微波荡漾,河面上开遍水莲花。均是岸边人们放下的花灯,莲花般的模样,花心是一小截蜡烛,火光在风中不定摇曳,花灯亦是颤颤地带著人们的各种许愿随著水流飘向远方。
也有人借著这花灯表达心意,这边在花灯里写下心上人的名讳,那边就有好事者拿著竹竿来勾,勾到了便大声念出来,两边皆是一阵喧哗笑闹声,只有两个当事者羞煞了脸,隔著河偷偷地两两相望,才刚对上眼又急急躲开,欲说还休。
「公子可要一盏?看上谁家姑娘就写上,保不齐人家也在这边,偏巧就成了段金玉良缘人间佳话。」卖花灯的小贩边说边把花灯往篱清怀里塞。
「不必。」篱清推拒。
「怎麼会不必?没有心上人也有个至亲的家人不是?放个花灯,祈个福,老天爷就一直护著您。拿著吧,谁心里头没个念想啊?功名、前程、姻缘,求什麼都成,灵验著呢。」小贩却不理会他,硬是把花灯塞进了篱清手里,「今晚大伙都高兴,不收您钱。快放吧,人家说不準正在这边等著呢。」
篱清拿著花灯犹豫,耳边满是旁人的嘻笑声和贺喜声,又一对有情人借著这花灯牵上了红线。
向身边的人借来了笔,一笔一画工工整整地写在灯上,写罢再点上中央的蜡烛,灯便亮了,明亮的烛光透过薄薄的灯壁射出来,一朵莲花在篱清掌上开得娇艳。俯下身把灯放在水面上,看著灯上的那个名字离自己越来越远。对岸有人倾著身子来勾,眼看长长的竹竿就要触到他的花灯,篱清金眸一闪,双唇微动,没来由刮来一阵风,一气把河面上的花灯刮出好远,可那烛火却还燃著,一跳一跳,远远看去仿佛天边星辰。
这才转身打算上桥,却听到桥那边有个粗大的嗓门,声音洪亮得连桥这边也听得分明:「公子,是要找你家小娘子?少年郎年轻不更事,怎麼看个花灯就把娘子给丢了?听老汉一句劝,等等寻到了非要好好赔个罪哄哄人家才好。」
另一个声音却听不见,过了一会儿,那洪亮的声音又响起,这一回比方才更来得响亮,怕是连河边上的人都听得见了:「澜渊公子家的小娘子可在这边?你家相公来寻你了,莫生气了,小俩口拌嘴有什麼大不了的。听到了就过来这边吧,你家相公正著急呢!」
周围响起一阵善意的笑声,桥上的人纷纷退向两边,中间让出一条不算宽的道来。人们这才看清,喊话的原来是个挑著担子的老汉,身边站了一个身穿蓝衣的年轻公子,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一双星瞳幽邃仿佛深潭。就见他手执竹扇,面带微笑,好一个仪态翩翩的浊世佳公子。往灯下一站,登时让满城花灯都失了光彩。
篱清看著澜渊,墨蓝色的眼瞳中一派灯火闪烁。
失了小娘子的年轻相公嘴角一勾,收了扇子对老汉拱手行礼:「多谢大伯和各位乡邻帮忙,内子已经寻到,在下不胜感激。」
老汉和人们俱是一怔,四下张望著究竟谁是那位要找的女子。顺著澜渊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一个白色的身影正转身离去,身后衣袖翻飞,掀起层层素白细纱。
「内子害羞,不喜抛头露面,还请诸位原谅则个。」澜渊仍是笑。
眾人就觉眼前蓝影一闪,桥上哪里还有什麼小相公与他们家害羞的娘子?
街上满是摩肩接踵的人,篱清便只挑了人烟稀少的小巷走。小巷里无人,也无灯火,黑通通的只能依稀看到一个影子。
身后不曾响起脚步声,胳膊突然被人一把拉住,另一手反射性地立刻挥过去却也被止住了。身形**往后退,背脊抵住墙,身体被另一个身体压住,胸膛贴著胸膛。
「你叫我好找。」
黑暗中看不清面目,只那双墨中透蓝的眸子显得晶亮,隐隐能看到其中升起一小簇火苗,发出的光芒亦是墨蓝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