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楼
  发于:2008年1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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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颖离开他唇边,像平常一样,将整个身子偎进他怀中,软着声音道,「我从没想过要绑着你,也不

敢奢望你会一直留在我身边,我知道你对我并非无情,可我也不知道你是否真喜欢我……你总是这样,从

来不对我说,总是我一个人……像个傻子一样,一头热……」
  「颖儿……」左德兰心中一酸,伸手回揽住他。
  刘颖也将他搂得更紧,窝在他怀里低低道:「成亲之事,逃得过今日、逃不过明日,无论如何,是势

在必行了。我也不求你我之间能有什么结果,我只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左德兰眼带柔情,轻声问。
  「让我见你一面!」
  「你……」
  「不行吗?」
  「你这又是何苦?」
  「我只是想见你一面。」刘颖感叹似地道:「这些年,你总是躲躲闪闪,我知道你介意,也知道你和

我们……不太一样。」这话说得委婉,语气中却掩不住些许忐忑,「可我不在乎,你是人也好、是鬼也罢

,好歹让我见上一面,将来……」说到此,他忽地苦涩一笑。
  「将来你我分开时,我至少能将你的容貌,往心里记上几分。」
  「颖儿……」左德兰淡淡笑了开来,手指在他背后发间摩挲,「你想象中的我是什么样子?「
  刘颖将头埋在他胸前,摇了摇,「我不知道,你总是说自己年纪很大,可是……」
  「可是什么?」
  「你说话的声音,还有……」刘颖支吾了下,「你身上肌肉的触感,根本就不像个老头子。」他每天

让他往怀里抱,那感觉还不清楚吗?
  哈哈,左德兰笑了起来,「既然如此,那你就睁大眼,仔细瞧个清楚吧!」
  拉开埋在怀中的身子,左德兰将罩在身上的长披风扯落,再将从不离手的鹿皮手套取下,露出那双与

刘颖交握无数次,却从不曾在他面前展露过的双手。
  手套下的十指非常修长漂亮,可皮肤与指甲却呈现灰黑的坏死颜色,看得刘颖一阵心惊。
  「不用怕,我的面容,不会吓到你。」注意到他的反应,左传兰轻笑一声,将人皮面具整个撕落。
  面具下,是一张年轻狂傲、带着些许嗜血的男人的脸。
  盈亮的瞳眸、刚冷的线条,两道眉心之间闪烁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邪气,左德兰有一张与正常人无异甚

至可以说非常英俊漂亮的脸孔。
  原来他长得这般模样……
  瞧了他半晌,刘颖才淡淡笑了开来,「你长得……很好看。」他原以为会见到什么牛鬼蛇神之类的可

怕面容呢。
  「何必自己骗自己。」月光下,左德兰低沉的嗓音悠悠响起,「过了今秋,我就满三百岁数了。」
  刘颖的心再次震了一下。
  「你既见了我的真面目,就该有所觉悟,你我之间……」左德兰顿了顿,「颖儿,我既非凡人、也非

神仙,而是大漠荒草中长出的魔物,我的族人,世世代代都辅佐着定楼一族,我想你多少也听过,匈奴部

落里长年谣传,历代定楼王均为鬼王,这话可不是空穴来风。」
  「可你……长得同我一模一样。」
  「你是你,我是我,人魔终究殊途。」
  刘颖还想说话,可一阵夜风吹过,森冷的寒气逼得做缩紧了脖子。
  「夜深了,我该走了。」
  「你要上哪儿去?」
  「我从哪儿来,就往哪儿去。」
  「你要回大漠?」
  「也许吧!」
  「你还会再回来吗?」
  「也许……」左德兰抬起他清秀的脸庞,苦笑道:「或许,等我下次再到中土来时,你早已儿孙满堂

了。」
  「阿爷……」刘颖突然感到一阵悲凄。
  为什么?爱上个男人就算了,都还偏偏爱上一个跟自己完全不一样、也没法子长相厮守的人。
  「你会想我吗?」
  「会吧。」左德兰轻点了下头。
  「我也一样。」
  轻轻地,刘颖环上他脖子,再一次,将自己柔嫩的唇瓣贴上他的。
  左德尔没有拒绝,只是轻轻响应着。
  朦胧地月光逐渐淡去,黎明破晓而来,属于夜的黑,逐渐远去。
  刘颖仍是深深地、深深地吻着,过了这一夜,眼前的男人就不再属于这儿了、也不再属于他了。
    *    *    *    *.
  皇上祭祀五色帝是朝中大事,随行出游的,除了重要的亲信大臣外,伺候嫔妃的宫女、宦官以及皇帝

身边的大小官员和侍卫们,洋洋洒洒,加起来竟达数千。
  一行人从陕西越过陇山,再向西行,登上崆峒山,浩浩荡荡,甚是壮观。
  队伍最后边,刘颖独自一人、漫步而行,时值十月天,山上冷风扑扑,好不刺  秋霜将落未落之际

,满山枫红,成堆成叠的落叶,惹得刘颖心中一片萧瑟。
  那男人现在在哪儿呢?回大漠了吗?
  从那日之后,已过了一个多月,他再也没见过他。
  说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分离。
  他与左德兰之间,多年来纠葛不清的关系,真要说起,得从多年前那场奇特的黄金雨开始。
  自从在北城门救了那黑衣人一命后,不知怎地,刘颖夜里总睡不安稳,有好几次,他都听到一个声音

对他说:「秋后,北门,定楼王。」
  初时,他以为是自己幻觉,不以为意;然那声音却一日大过一日,逼着他不得不面对。
  终于,秋刑那天,他瞒着殷叔偷偷溜出宫门,来到北门刑场。
  他抵达时,午时早过,犯人都已处决完毕,天空一片昏暗。刑场内,头颅滚落满地,一具具面目难办

的尸体横躺在血泊中。
  刘颖记得很清楚,那是个没有月光的夜晚,他一个人在暗摸摸的刑场上,将那具明明已被斩首却又完

好如初的尸体给拖了出来。
  一个十二岁的小男孩,背着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刘颖吓得直想哭。
  但他强忍住心中的恐惧与泪水,一步一步,将压在自己背上的尸身拖离刑场。他不知道是什么力量驱

使他这么做,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往一堆尸体中一眼认出他。
  他只知道,他必需救他。
  他先将他安置在城外的一间破庙中,男人一身血渍、满脸伤痕,面容早已不可辨,但却仍存着一口气

,没有死去。
  刘颖让他在城外住了几日后,买通了几个小黄门,抬了顶软轿,将他弄进宫里去。
  从此以后,他就一直跟着他。
  究竟是谁跟着谁?谁霸着谁不放?刘颖自己也搞不清楚。
  起初,他是怕他的。
  一身的黑衣、一身的杀气、一身鬼样般的谜。刘颖连靠近他都会发抖,却又没法子放着他不管。
  那种矛盾又奇怪的心理,到现在他仍然想不透。
  阿爷……>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唤他「阿爷」的?
  好象就是那次吧!
  「要不要我教你?」
  在一片阳光叠洒的绿林中,刘颖拿着一片圆锥形的叶子,吹红了脸,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黑衣男人不知从哪儿走了过来,取过他唇上的叶片,靠近自己唇边,轻轻地吹了口气,绿色的小叶子

抖动几下,立刻发出宛如天籁般的嘹喨音色。
  刘颖看得又惊又奇。
  于是,他开始靠近男人,慢慢地,他喜欢上他,喜欢他身上充满神秘的气息,喜欢他说话时低沉的嗓

音,也喜欢他身上那浓郁到几乎要叫人窒息的幽兰花香。
  男人不只教他吹小叶片,男人还教他骑马、射箭、拉弓,男人也为他布局、为他谋算、为人孤势单的

他在京城巩固党羽,一切的一切都只为了他。
  十五岁那年,他依着男人的指示,在京城近郊买了一栋宅院。男人说,那是苍龙之地,有助于他受伤

的功体恢复。
  从此以后,整个长安城里的人都知道,怀阳王刘颖在北城门外养了个糟老头。
  许多人揣测他们的关系,但大半的人都认为,糟老头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蹩脚计俩,怀畅王养的其实

是个如花似玉又令人销魂的美艳尤物。
    
  祭祀一行队伍,又在崆峒山停留了几日。
  皇上一时兴起,让人围了几头牛只,要所有官员穿上猎装,亲自猎杀。
  刘颖虽不愿意,却也陪着笑脸,跟着众人在围场里耗了一整日,回到居处时,天色早已昏暗。
  推开房门,一阵浓烈的幽兰花香忽地袭来,刘颖心中一惊,忙冲进去,「阿爷!」
  「阿爷!阿——」
  「王爷,您回来了。」笑盈盈地,卫婉儿和两个丫环从内室走了出来。
  「你怎么会在这儿?」看到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刘颖喜上眉梢的兴奋立刻消散。
  自从皇上赐婚后,这卫婉儿不仅一改先前傲慢态度,还三天两头往这儿献殷勤,让他推也不是、不推

也不是,真是麻烦。
  「王爷,你瞧,臣妾给您带什么来着了?」
  刘颖儿她手中捧了个高约三尺,被一条红巾覆住的东西,「人来就是了,做什么这样破费。」心中虽

不喜欢,但表面的客气仍是需要的。
  「王爷的事,妾身自然要费心思。」卫婉儿笑得像朵花般,一手拉下红巾。
  「这是!……」刘颖一见巾下之物,浑身一震。
  「这叫『黑叶兰』。」卫婉儿解释着,「臣妾听闻皇爷甚爱兰泽花草,是以特地托山上花农代为寻找

,王爷莫看这花现下叶如败墨、状若枯骨,听花农说啊,这花盛开时,瓣如雪丝、幽香可传千里,乃花中

极品呢。」
  「我知道……」
  「咦?王爷知道?」卫婉儿吃了一惊,停了片刻,又噘起嘴道:「真是,我就如道那花农不老实,说

什么普天之下,就只他一人通晓这『黑叶兰』来着。」
  刘颖一听,差点没跳起来,「妳方才说什么来着?」
  卫婉儿被他的声音吓到,「我……我说,这花虽长得丑……」
  「不是,后面,那花农说什么?」
  「呃……他、他说……」卫婉儿被刘颖抓得双手发疼,「这黑叶兰乃塞外之物,甚为稀有,这普天之

下就他一人知晓这『黑叶兰』栽种之法。」
  「他人呢?他在哪儿?」
  「不、不知道,只听人说,他住在甘泉寺后边的林子里……」
  听到答案,刘颖想也不想,直接往门外冲了出去。
  房内,惊魂未定的卫婉儿和两个丫环楞在一旁,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X
  刘颖骑着马,来来回回在林子里搜寻了三四回。
  「阿爷!阿爷!」喊得喉咙几乎都哑了,可别说人影,连只山猫都没见着。  又奔了好一段路,刘

颖喘得难过,不得已,只好下了马,让自己和坐骑休息一下。
  伸手抹去淋漓的汗水,刘颖这才发现自己不仅衣衫全湿,连额前的头发都贴在皮肤上了。
  呵呵,刘颖苦涩地笑了起来。
  他究竟在做什么?简直像个疯子一样!
  一听到关于那个男人的消息,整个人立刻热血上扬、浑身沸腾,想也不想,就拼了命往这林里奔来。
  想来也真是可笑,他和那男人早在那一夜就分手了,不是吗?
  人魔殊途,我和你,终究是不同的!
  去吧!回到属于你的世界里!
  这是那男人给他的理由,既充分又冠冕堂皇,他虽然不喜欢,却仍是笑着接受。
  咽下一口干涩的唾液,刘颖觉得连日来的压抑压得他胸口几欲爆炸。
  「呀啊!——」抽出腰间长剑,唰唰唰,他发泄似地在林中胡乱砍起来。
  可恶!真有这么爱他吗?非得要他不可吗?没有他就活不下去了吗?
  刘颖,棠堂的怀阳王,你振作点行不行!
  哗刷刷,剑起剑落,断风破叶般的怒吼,在夜半时分听起来格外惊心。
  刘颖喘着气,握着剑柄,手上汗水潸然流下,不争气的眼中也浮出一层薄薄水雾。
  呵呵,实在太难看了!
  禁不住,他又笑了起来,这次的笑,不再苦涩、也不再酸楚,而是一种悲凉到无望的吶喊与震动。
  忽地,林梢上,窜下一抹黑影,鬼魅的行迹充满杀气。
  「阿爷!」刘颖眼睛一亮,方才悲愤一扫而空。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小朋友。」
  戚树下,站着一个全身黑衣、黑发,面容与左德兰有几分相似,但却更加狠戾森冷的脸孔。
  「你是?」
  「定楼王旗下,左逐日将军。」,
  刘颖看着他,脑中迅速闪过几个念头,「是你让卫婉儿拿着黑叶兰,诱我上这林子来的吗?」
  「没错。」左逐日凝眼打量他,「看样子,你外表虽平庸,脑袋瓜倒不笨,怪不得能讨王欢心。」
  「你找我什么事,就直说了吧!」刘颖没被他激怒,直接了当问。
  「爽快!」左逐日微起一眼,袖袍一挥,整片森林突然阴风大作,所有林木彷佛有手有脚般,朝着刘

颖扑来。
  「你这魔物,使什么妖法来着!」刘颖大吃一惊,挥起手上长剑,砍下直扑而来的弯长枯木,然第一

根枯木被砍断,紧接着后面的第二根树枝又迎面而来。  刘颖连忙催动真气,连环的剑光在耳前划开一

道屏障,抵挡身旁林木的袭击。
  然不论刘颖如何砍杀,林子里的枯木像是永远砍不断、杀不完般,一根接着一根、一道又一道,怎么

也逃不开。
  左逐日好整以暇思站在一旁,像玩弄小动物般,眼中透着凌虐的快感。
  「刘颖,我王为了你,长年留恋中土不肯离去,凭你区区一介凡夫贱民,竟也敢高攀我定楼之王,今

日我要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说着,左逐日眼中迸出奇异锋芒,黑夜之中,彷佛两国鬼火在林中延烧开来。
  异光突起,枯木忽地摇身一变,成了刀光剑影的利刃,白刺刺的刀刃毫不留情朝刘颖直射飞来。
  任凭刘颖武功再好、身手再矫健,还是逃不过天罗地网般的绵密飞剑。l
  不消一盏茶功夫,刘颖的肩头、手臂、小腿腹都已挂了彩,鲜红的血水汨流而下。
  左逐日笑得更加开心了,「小朋友,你要是怕痛,不妨讨声饶来听听,或许,大哥哥我一时发善心,

放了你也说不定。」
  「呸!」刘颖朝他吐了口,「你这旁门左道的妖怪,有本事就杀了我!用这种下三滥的伎俩,算什么

英雄好汉!「
  「哼!死到临头还嘴硬!」左逐日眼中异光再现,大喝道:「给我废了他手脚,撕烂那张贱嘴!」
  林中剑光再次变化,直攻刘颖门面与四肢,似乎真要撕烂他的嘴与断了他四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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