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没有关系，反正他们两个又听不到。」涂二毫不在乎地答道。
　　「问题并不在这里，请你尊重伟人。」苗安阙一脸严肃地瞪着涂二，试图教会他什么是尊重，可惜涂二依旧嘻笑着没什么用，他真的有一种对着外星人讲道理的感觉，语言根本不通嘛。
　　「总之根本不一样，我没办法扭曲我的真实感受。」涂二再度强调道。
　　接着他夹了一筷子苗安阙的糖醋里脊，开开心心的吃下。
　　苗安阙望着涂二得意的脸，突然笑了，微愁微苦、半怨半无奈的笑了。
　　其实，他根本不用多说什么，事情明明显显摆在眼前。
　　「你现在做的事情，不就是扭曲你真实的感受吗？」他一语戳穿涂二极欲掩饰的真相，无论怎么诡辩都无法改变的真相。
　　说完，苗安阙收拾餐盘，起身离开。
　　涂二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苗安阙已经吃完，而他的饭却没动几口。
　　回想着苗安阙片刻前的发言，再望着眼前的饭菜，涂二忽然失去了胃口，什么也吃不下。
　　他知道，苗安阙说的对。
　　第六章
　　黑漆漆的电影院里，除了电影配乐与特效配音外，连呼吸声都听不见，所有人皆屏气凝神看着屏幕，生怕一眨眼就漏掉重要画面。
　　坏人拿到了主角一直保护的机密信件，他狰狞一笑举起枪，黑亮亮的枪口放大特写，接着枪口慢慢调整角度，红点缓缓移动，直到对准了主角的眉心之间......
　　即使知道主角会平安无事，涂二还是被吸引住了。他专注地看着屏幕，连爆米花都忘了送进口中，就这么举在嘴巴旁边僵硬不动，宛若一尊石雕像。
　　就在这个紧张时刻，坏人尚未开枪，他旁边的男人却先行动作了。
　　吴桐大大的手握住他的手腕，趁着涂二没有注意一把拉过来，吃掉他捏在手指尖的辣味爆米花，并以舌尖暧昧地舔去指尖微量的辣粉和盐料。
　　那样湿热的触感立即让涂二从电影中回神，他惊诧地想抽回手指，却敌不过吴桐的手劲，只能望着吴桐呆呆无法反应，指尖如同触电一般传来麻麻感觉。
　　吴桐给了他一个温柔笑容，眸光里却闪动着露骨的欲望，他和池咏光不一样，他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攻君呢。
　　就在此时，碰的一声坏人开枪了，可惜的是他漏算了一件事情，在这部戏里他只是个配角，配角是永远不能打死主角......就像吴桐总是射不中他的心。
　　吴桐对他仍然具有吸引力，只是引力的大小就跟月亮对比太阳一样。
　　触电这个名词听起来浪漫，但是正因为触电有害身体健康才会有那么多防触电设备，否则家庭电器那么多，每天电死人怎么得了。吴桐的电，对涂二来说就像交流电，电力小的没感觉，电力大了会死掉，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望着手指尖微量的水渍，涂二傻傻地没办法反应，一直到电影散场他都没再吃爆米花，那只沾染吴桐吻舔的手有种微妙感觉，让他无法再指挥它做任何动作。
　　电影之后按照惯例吴桐约他去饭店过夜，涂二把剩下的爆米花丢进垃圾桶，望着已看不出任何痕迹的手指，胸口升起一股古怪抗拒感，可是当他抬起头，对上吴桐含着柔情的眸子，拒绝的话全都哽在喉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乖巧可人地点点头又点点头。
　　也是这一天，情事结束后吴桐温柔地替他擦拭身体，温热且微微潮湿的毛巾令人安心，涂二闭着眼睛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享受他最喜欢的时刻，吴桐却说出爆炸性发言，让他瞬间清醒再也享受不下去。
　　「我们也往来一段时间了，我知道你住在员工宿舍里有时候不太方便，如果你愿意，要不要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吴桐带有磁性的声音催人入梦，此刻却将涂二惊醒，吓得魂不附体。
　　涂二倏地从床上坐起，张大口望着吴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当然......他当然不愿意啊！
　　开什么玩笑，偶尔跟吴桐约约会、享受享受是一回事，每天朝夕相处又是另一回事，如果他搬去跟吴桐一起住，他只爱吃虾根本不爱吴桐的事肯定马上曝光，然后他会死得非常、非常凄惨，而且没有人会同情他。
　　可是当他对上吴桐的眼瞳，望着那双温柔眼睛里的殷殷期盼，涂二的舌头再度打结，严正拒绝的话登时吞回腹中，变成一句淡淡软软的......
　　「实在太突然了，我可以回去考虑考虑吗？」
　　说完他真想咬断自个儿的舌头，怎么连拒绝都说不出来，这样岂不是给了吴桐希望又注定要让他失望，不如一开始就拒绝来得干脆。但是这里是现实不是计算机系统，无法按个复原键让一切回到过往，话都已说出口要改也来不及了，也只能这样了，等下次再找机会拒绝他吧。
　　涂二的回答尚在吴桐接受范围内，他依旧维持温柔微笑，情真意切地说：
　　「我会等你，多久都等。」
　　他的真心真意听在涂二耳里宛如雷击，涂二这才发现他玩火玩到火烧房子了，再不扑灭连他自个儿都会烧死。
　　望着饭店房间昏黄气氛佳的光线，涂二只觉得他快要变成三杯兔了。
　　＊　＊　＊
　　涂二还在想该怎么拒绝吴桐，想得焦头烂额、脑门生烟，池咏光却在这个关键时刻冒出来掺一脚，搞得他更乱更难受。
　　池咏光约了他几次都约不到人，已经开始焦急不安，然而连他自个儿都不懂焦躁从何而来。他几乎每天都拨电话给涂二，可是夺命连环叩也找不到涂二，即便找到了涂二也没空陪他，让他的焦躁程度与日俱增。
　　这天，池咏光终于忍受不住，抛弃过往坚持不露面的原则，冒着会被看见的危险，在实验告一段落后冲往清洁员休息室寻人。
　　为了找到位置隐蔽的清洁员休息室，池咏光还事前翻出整幢大楼的配置图，防止冲过去却找不到人的窘状，但是有些事情不是看了配置图就能预料的。
　　清洁员休息室按照惯例只是半掩着门，池咏光轻轻敲了两声，然后朝着清洁员休息室探头探脑，试图找出涂二的身影。
　　很可惜，涂二人刚好不在清洁员休息室，他怎么看都看不到人。
　　见到门口有陌生人在窥探室内，清洁组的地下总指挥官跳蚤大人立即出动。
　　「找谁啊？」他修长的腿站成三七步，摆出小流氓架势。
　　「阿二在吗？」池咏光小小声地问，即便声音微弱态度遗是要装得很冷漠。
　　「昨天在今天不在，你要不要去昨天找他？」跳蚤痞痞地开着玩笑。
　　因为跳蚤的回应实在太过怪异，让池咏光愣在原地，望着跳蚤的金发蓝眸，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只好实行老方法--板起一张脸瞪人。
　　「他现在没班，等一下才会来啦，你找他有什么事吗？」跳蚤见来人一脸不知所措，也不好再欺负下去，迅速给了正确答案。
　　「也......也没有。」池咏光微弱道。
　　听说涂二不在，池咏光前来寻人的豪情壮志全都缩了回去，只剩下一团纠缠在胸口的黑色情绪，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连冷漠态度都忘了假装，露出脆弱的内在。
　　「不然这样好了，你留个话等阿二来我再转告他，不然说一下你是谁我叫他去找你也可以。」跳蚤大发慈悲道。
　　池咏光原本想说不用了，但是转念一想有个人帮忙传话也不错，总比他老是遇不到阿二，约也约不到人好得多。
　　「麻烦你了，请跟他说开发部的池咏光找他。」池咏光有礼貌地点头微笑。
　　他原本以为这段话不会出什么问题，谁知道「池咏光」这三个字引发了惊人的画面，让池咏光一直到很久之后都不敢再来清洁员休息室。
　　「池咏光？开发部长池咏光？」跳蚤瞪大眼，像看到外星人一样看着池咏光。
　　不能怪他这么吃惊，要知道整个公司上下见过池咏光的人寥寥无几，清洁组的人已经都认定「开发部长池咏光」是公司设来节税的人了，现在本人居然活生生出现在清洁员休息室前，叫他怎能保持冷静。
　　「是，我是啊，请问有什么事吗？」池咏光愣愣地望着眼前的金发男子，不知他为什么要把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大。
　　跳蚤根本不理会池咏光的询问，自顾自地回头大喊一声：
　　「开发部长池咏光，要看的快来哦。」
　　像画面停格一下，清洁员休息室内所有的吵杂声响瞬间静止，接着如同按了快转键一般，室内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声响，所有在吃零食、换衣服、收拾工具的全部挤向门口，带着吃到一半的零食、穿到一半的裤子以及倒到一半的盐酸一块儿过来，争相目睹本公司最神秘的人物--池咏光。
　　一堆黑鸦鸦的人头全都瞪大眼睛望着池咏光，要瞧清他是圆是扁。
　　池咏光被看得一阵胆战害怕，不由得往后退了一大步，他连陌生人都不想多接触了，何况是同时被一群陌生人盯着瞧。
　　就在池咏光被这阵仗吓得傻住时，跳蚤嘿嘿一笑，发了话。
　　「长得不错嘛，上次阿二骗人说什么非常丑，明明就很好看。」
　　这番话让所有清洁员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发表自己的意见。
　　「对嘛对啊，长得真好看。」下注在开发部长是美男子的，如是道。
　　「明明是丑八怪，你们少睁眼说瞎话。」想当然尔，这么说的人下注在开发部长很丑。
　　「是美人！」
　　「丑八怪！」
　　「美人！」
　　「丑怪！」
　　两派人马彼此咆哮、口水喷满天，用力捍卫他们的财产。
　　开什么玩笑，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压在这条上的注越来越大，输了会想跳楼耶！
　　池咏光吞吞口水，望着这群已经自行吵起来的人，默默后悔他来这里做什么，竟然由这群陌生人对他评头论足。
　　「我先走了，麻烦你替我转告阿二。」离走前池咏光还不忘记他来的初衷，和和气气地拜托跳蚤，否则他来这一趟根本没有意义。
　　「放心吧，我用我的人格保证，一定会替你转告他。不！我保证一定会叫他去找的，放心。」跳蚤大人露出白牙，笑得阳光灿烂，眼中闪烁坏人光芒。
　　事实胜于雄辩，无论他身后这群人怎么吵怎么诡辩，他都赢定了！
　　「麻烦你了。」池咏光有礼地点点头，才带着几分失落和一点点期盼回去。
　　＊　＊　＊
　　事实证明，涂二即便敢不听他老爸、老妈的话，也不敢不听跳蚤的话。他再怎么心思混乱不想见池咏光，也敌不过跳蚤一句带着笑容的威胁，只好乖乖去了。
　　非常糟糕的是，等涂二有空去开发部找池咏光时，池咏光已经提前下班回家去了，打电话池咏光也没接，逼得他非得去池咏光家找人不可。
　　去就去嘛，去池咏光家找人有什么难的，一点都不难......
　　才怪！
　　天色渐渐昏暗，涂二在池咏光家楼下走过来又走过去，整整绕了一小时依旧没有勇气上去按门铃，若不是怕被跳蚤逼问后续，他早就落跑了。
　　他现在见到池咏光该说什么，风马牛不相及的聊恐怖片吗？继续佯装他们是好朋友吗？再把吴桐拖出来当挡箭牌吗？那吴桐那边又要怎么回答？是说他还没准备好，或是干脆的承认他根本没有爱过他，一切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苗安阙说得对，他真的很蠢，天底下最愚蠢的非他莫属。
　　月亮圆圆挂天边的时分，涂二终于确信他今天无法面对池咏光，即便会被跳蚤咬死他都无法面对池咏光。
　　因此，他想起了三十六计里最出名的那一条--走为上策。
　　事实证明，逃跑也得看时机。
　　当涂二转身准备逃离时，却见到池咏光拎着一袋卤味出现在对街，隔着一个红绿灯以及众多车子，在熙来攘往的街道上，他们还是一眼就看见对方，凝住不放。
　　因为太久没看见池咏光了，涂二心口一阵翻荡，竟然忘记他的逃跑大业，呆呆站在原地任池咏光欺上前来。
　　「阿二！」池咏光开心地朝着涂二挥挥手，从对街一蹦一蹦地跑过来，都不知道谁才像只兔子了。
　　涂二被这么一唤方才回神，立即发现他错过了最佳落跑时机，池咏光已经近在眼前了，他登时头皮发麻、背脊僵硬，但是现在装作没看到池咏光已经来不及啦，他胆敢落跑一样做不成朋友。
　　「嗨。」涂二僵硬地挥挥手权充打招呼。
　　「你最近真难找。」一见到涂二的脸，池咏光登时笑容满面，所有缠绕心头的不安与焦躁全都散去，只剩下涂二，只有涂二而已。
　　涂二却没有出声回应，池咏光许久未见他，他何尝不是许久未见到池咏光，他都快忘了，池咏光笑的时候杏型的眼睛会变圆，眼瞳里充满星星光芒，池咏光眼里只有他一个人，池咏光......他的眼里也满满的只有池咏光一个人。
　　「等会儿有空吗？这两天有部电影上映，我想去看。」池咏光笑容满面道。
　　涂二依旧没有出声。他不想拒绝池咏光，但也不想跟池咏光两个人坐在黑漆漆的电影院里，他害怕贴得太近会情不自禁。
　　既然涂二没有反对，池咏光就当他答应了，自顾自地讲下去。
　　「晚餐在我家吃吧，我昨天腌了两支鸡腿，烤一烤就好了，绿花椰菜还有一些，你不讨厌吃绿花椰菜吧？再煮个汤就搞定了。」池咏光一一细数晚餐的项目，他说着转身往家门走去，才走不过两、三步便发觉涂二没有跟上来的意思。
　　池咏光狐疑地回头望着涂二，惊见涂二目光深沉幽暗地望着他，眸中似乎有说又说不出、诉也诉不尽的话，太多太复杂的情绪卡在涂二喉问，最后只能化为一声淡淡浅浅的叹息声。
　　「怎么了？」池咏光明明觉得涂二的态度极为诡异，聪明的话他最好什么都别说，但他还是愚蠢的发出了问句。
　　「我想，我还是别上去好了。」涂二轻声道。
　　他的声音像一阵烟雾飘在空气里，若非凝神细看很快便消失不见。
　　「为什么？」池咏光喉咙一阵发紧，明知道不该问他还是问了。
　　「你不该问的。」涂二的笑声在幽暗微光中散开，柔和了他面庞线条，却复杂了他眼眸里的黑暗旋涡。
　　涂二大步跨前，走到池咏光面前，就着微弱的街灯细看池咏光的脸，令他心动不休、痛苦难挨的脸，他以后大概很难再看见这张脸了吧。
　　池咏光直视涂二的眼睛，试着看透涂二的心思，却只在那双眼眸里看见他自己的身影，只有他一个而已。
　　「再待在你身边，我会忍不住想做这种事情。」涂二苦涩地说道。
　　随着话声落地，涂二斜过头往前靠，以唇寻觅他曾经品尝过的柔软，一碰即离。
　　池咏光尚未感觉发生了什么，唇上的触感已然消失，独留涂二的气味残留着。
　　可是，他又是那么那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涂二吻了他。
　　这一次池咏光没有笨到再问为什么，涂二那双复杂苦闷的眼眸已写尽一切。
　　「池咏光，此时此刻我喜欢你，比世界上任何人都喜欢你，在我改变心情之前没办法和你做朋友......也许我们从来就不是朋友。」涂二愁苦地说，偏偏又试着露出潇洒笑容，最后留下的仅是扭曲表情。
　　池咏光皱起了眉，胸口有种他自个儿也不明白的闷痛。
　　「你没办法接受吧，我们明明说好当朋友的，对不起。」涂二声音益发低哑，带着点自嘲的苦涩。
　　明明应该要安慰涂二，池咏光偏偏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呆呆站在原地，微张着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涂二再度道歉，扯出一个苦涩笑容，朝着池咏光摇摇手当作道别，接着他转身大步离去，消失在池咏光的视线之中。
　　池咏光站在原地，感觉今天的夜风格外冷酷。
　　不知还来不来得及？他此时才发现藏在心里的痛楚焦躁从何而来，原来他也爱着涂二，比爱任何人都爱，哪怕他们两个都是受，哪怕叫他放弃这个世界其它的攻，哪怕再也没有人让他体会贯穿的激情......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