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池咏光才刚送他们出门，旋即听见那位太太超高分贝的责骂声，如连炮珠般劈哩啪啦一骂一大串，连电视剧里女演员都比不上，电视台真该找她去演骂戏多的坏女人，保证骂得够精采。
　　后来每逢周末那位太太还是锁门不理人，只是这次进步了，她会在门口放个睡袋，要丈夫自行使用勿再扰邻。
　　事情既然已经水落石出，涂二再也没有赖在池咏光家的理由。
　　隔天早上，他把随身物品塞进一个小包包中，放在客厅沙发上。
　　池咏光看了也没什么大反应，或者该说他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他们只是朋友，他总不能要朋友天天跟他住一块儿吧。
　　假日时在家自己做早餐是池咏光的惯例，做一人份和两人份并没有什么差别，他很乐意替涂二做一份早餐。
　　可是那天早餐他弄得特别慢，一颗蛋在碗里反反复覆打了又打，打到都起泡了就是不倒进锅子里，弄到最后早餐都快变成午餐了，才听见涂二说了一声：
　　「不如我回去吃吧。」
　　池咏光倏地抬起头，震惊地瞪着涂二，随后又低下头去，软软地应了一声。
　　「嗯，我送你出去。」
　　池咏光一路送涂二走到门口、电梯口，再到小区大门口，直到涂二骑上他的机车，消失在道路另一端，他才满怀失落地走回自个儿的家。
　　他那个时候还不明白，为何涂二的来去总能牵动他的心情。
　　第五章
　　涂二真心觉得，这大概是全世界最糟糕的事情。
　　他很早就注意到他的异常反应，平素的冷酷平静到了池咏光面前全都成为一个屁，他每次见到池咏光都像是饿了三天的人看到食物一样，恨不得把池咏光拆吃下肚，但是偏偏又不能动、不能吃，他们说好当朋友了。
　　毫无疑问他喜欢池咏光，而且不是对普通朋友般的喜欢，也不是对至交好友那种喜欢，是更深入、更让人心里发痒，带有欲望的那种喜欢。
　　可是他们两个人都是受啊，受跟受在一起如何才有未来？如果他们在一起了，是不是代表他这辈子再也不能体会被贯穿的喜悦？
　　不！他不要，他会死啦！
　　更让他觉得危机重重的是，他从池咏光家搬回宿舍后不久，正确来说是十天后，池咏光突然开开心心打电话约他，要他来池家吃晚餐。
　　涂二挣扎许久，最后仍是去了，他想说吃一顿晚餐不会发生什么问题嘛，即便他对池咏光怀着异样心思，他们还是可以当朋友，真的。
　　结果，在池咏光家看到的景象让涂二悔不当初。
　　严格说起来池咏光没做什么怪事，他既没在家里开乱交派对，也没搞个SM房间四处都是电动按摩棒，他只是很无害、很正常、很普通的在家里装了一套立体影音设备，包括超布幕及投影器。
　　为了弄这间影音室，池咏光清出原本的客房，将床具组送人，寝具则搬进储藏室，并逼着施工公司在最短时间弄好所有东西，务求一切尽善尽美，他才能约涂二来家里看影片。
　　都做了这些，池咏光却没有思考过他对涂二是否有一分友谊之外的感情。
　　「很棒吧，以后看恐怖片会更有感觉。」池咏光笑眯眯地望着涂二，眼睛都变成弯弯的下弦月，脸上更大大的书写着「快点称赞我」。
　　涂二愣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是好。
　　换做别的时候，他一定会对这套设备大加赞扬，恨不得天天泡在这里欣赏他心爱的影片，用这套设备看恐怖片该有多恐怖啊，棒到了极点。
　　可是现在不是别的时候！他一点都不想跟池咏光独处啊！
　　所以，涂二只能装出一张酷酷的脸，淡淡然道：
　　「真的很棒，不过我今天有点事情，下次再来看影片吧。」
　　「啊，可是我借了这个......」池咏光无措地从桌子上摸出一个DVD盒。
　　没有上映，今天刚出DVD明天就要还了，我本来想跟你一起看的。」
　　看清楚池咏光手上的东西后，涂二吞了吞口水，又吞了吞口水，努力装出酷酷的脸，再用力告诉自己留下来没有好果子吃，然后他开口了......
　　「我、我要......」
　　在池咏光殷殷期的目光注视下，涂二差点咬到舌头，短短的拒绝话语讲都讲不出来，最后他讲出来的竟是......
　　「我想，看一下应该没有关系。」
　　池咏光蹦蹦跳跳转身放影片，涂二气到想杀了自个儿。
　　可是......可是他怎么忍得住，这是没有上映直接出DVD的片子耶，如果不在池咏光家看根本感受不到临场气氛嘛。
　　涂二很快就发现，什么看电影要感受临场气氛根本不成理由，他现在哪里是感受临场气氛，他根本是在感受地狱气氛！
　　黑暗的房间里除了电影声光特效外，还多了电影院没有的食物香气，池咏光在外带的炒饭上加了罐头白酱和大量起司自制成焗烤饭，散发出诱人香气。
　　明明是很好吃的炒饭，涂二却吃得食不知味，他该死的灵敏鼻子总是越过食物香气，闻到池咏光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说不出来香或臭的气味，但是非常好闻、非常勾人，比食物更诱人、比夜半花香更深邃，是一种闻了就忘不掉的味道，只属于池咏光的气味。
　　涂二机械式地吃着焗烤饭，眼睛发直地盯着屏幕，整个意识却往身边的池咏光飘去，细细数着他每一次呼吸起伏、每一口饭咀嚼几次、每一个细微动作......
　　如果他们两个里有一个人是攻，他肯定会扑上去压倒池咏光，用力啃吻他的唇瓣，服侍他、引诱他、挑逗他，把这部一点都不恐怖的恐怖片丢在一旁，上演活色生香的春宫秀。
　　不过，扑上去的后果涂二很了解，到最后一定又是没人当攻，两个小受寂寞空虚地互相抚慰......抚慰也不错，总比没人抚慰好。
　　不！不行，那样太空虚了，他渴望更激烈的东西啊。
　　可是，有抚慰总比没得抚慰好啊，难不成他要活活饿死？
　　不行啦！他们是朋友，扑上去之后他们还做不做朋友啊？
　　黑暗的房间里，他就这么静坐着，在平静的表相下激烈幻想争辩着。
　　到最后，仍是没有动作。
　　那天看完了片子，池咏光笑吟吟地目送他回家。
　　涂二跨骑在机车上，回头望着池咏光的笑脸，有一股冲动想冲上去吻住他，纠缠他的舌头，吮舔他的唇瓣，啃咬他的颈间......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低垂着头挥挥手当作道别，头也不回的离去。
　　他们，已经决定要做朋友了，再喜欢也不能跨越那条界线。
　　＊　＊　＊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更为了避免有一天真的扑倒池咏光，涂二决定好好找个对象交往，省得他成天胡思乱想，破坏难得的友谊。
　　问题是好对象不是天天都遇得到，更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他必需自个儿寻找。
　　涂二有个小小的偏见，他总认为夜店那种玩乐的地方不会遇到好对象，出现在那里的人多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真心，虽然朋友里也有人在夜店遇到了好男人，交往得甜甜蜜蜜、平平顺顺，但是他的小偏见依旧顽强地存在，任谁都无法改变。
　　最妥当的自然是朋友介绍的对象，无论是品性、学历或家底都有朋友帮忙过滤一番，即使真的发生什么意外他也知道该找谁算帐。
　　涂二平常对朋友还算不错，他虽然冷酷但也可靠，有事情找他帮忙他肯定会尽力，这次他想找对象各位友人当然倾全力相助，一周之内已经有两个条件过关的对象出炉，只等着涂二排好时间一一见面认识。
　　第一个是名公务员，长相斯文干净，个性温和木讷，可惜就是太木讷了，一顿饭两个小时吃下来连五句话都讲不到，真的交往起来不闷死涂二才怪。临走前，男人和涂二聊到了电影，涂二淡淡地说他最喜欢看恐怖片，男人瞬间眼睛一亮，兴奋地说他也爱看恐怖片，他一直很想找个人演练其中一些技巧......涂二浑身发冷，马上在心中把男人的名字画上删除线，并加注警告标语--变态！
　　第二个是间虾子专卖店的老板，名叫吴桐，生意好像颇为顺利，他浑身都散发出一股子成功人士的气息。他们俩谈着聊着不免聊到吴桐的生意上头，按吴桐的说法，卖虾的店不少但是他的店特别出名，以一种特制酱料征服大众的胃。
　　涂二对吃虾没有特别爱好，一直可有可无地听着，可是当吴桐说出他的店名，涂二立即坐直身体瞪大双眼，只因吴桐说的那间店实在太出名了，各大媒体都曾报导过，被封为虾界之神，排队人潮从开店到收店从没停过，因为队伍太长涂二闻名已久始终没机会品尝。
　　「下次你来我店里，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吴桐温柔害羞地微笑道。
　　涂二眼睛发光了，那间店最大的虾有鸡腿大，价格贵到变态的程度，就算只跟吴桐约会一次，吃虾吃到吐出来都过瘾。
　　为了免费免排队的虾子，涂二当场决定和吴桐约会试试看契合度，至少先把他店里的虾子各种口味都试一遍。
　　吴桐的邀约来得很快，三天后就跟涂二约在他店里。
　　他的店面很小，能坐下来品尝虾子的桌数只有三桌，悲惨的是店里并非每一道菜都能外带，有几样最出名的吴桐认为放冷了不好吃，坚持只在店里供应，坐不到这三张桌子绝对吃不到，于是这三张桌子成为兵家必争之地，一堆人排队就为了这三张桌子......为了让涂二吃个痛快，吴桐硬是空出其中一张，各种虾子不要钱一样地往涂二面前堆，生怕涂二吃得不够痛快。
　　吴桐说每天开店实在太累了，他干脆明定每周公休一天，外加买不到好虾子不开店，而且不接受预约，想吃的人自己来排队，听得涂二一愣一愣，真心觉得他能绕过排队人潮进店实在太幸福了。
　　涂二吃得很过瘾，各种口味的虾子和配菜的啤酒都很棒，只是一抬头望见吴桐温柔得几乎要溢出水来的眸子，他就一阵心虚。
　　吴桐几乎没有动筷子，他只是熟练的替涂二剥去虾壳，并一一讲解每一道虾的由来，以及先前客人发生过的趣事，一心一意地讨好涂二。最有趣的是，他说他完全不能理解，店里除了虾子、啤酒什么都不卖，吃这两样根本吃不饱，怎么会有这么多客人疯狂涌入。
　　涂二闻言差点呛死，这家伙难道不晓得这里的虾有多好吃吗，叫他排两小时他都愿意，又甜又鲜又香，他从来不知道虾有这么好吃，有这么多种烹调方法。
　　可是吴桐没给他机会称赞虾子有多好吃，涂二刚刚把口中虾肉咽下去，准备用力赞美吴桐店里的虾有多棒，吴桐已端过一盘烤虾，他熟练地剥开虾壳，挑出虾膏调酱汁，再用虾肉沾虾膏酱，喂到涂二唇边。
　　涂二一愣，呆呆地望着那双温柔含笑的眼，原先想讲的话登时忘得一干二净，只知道轻轻张口，含入鲜甜的虾肉。
　　他的心跳停下半拍，脸庞下由得潮红发烫，含在口中的虾肉也经过许久才咀嚼咽下。吴桐的笑容还是那么温柔，但是涂二觉得他就像那些在水箱内游荡的虾子一样，看似自由其实已是他人的猎物，除了被拆吃入腹外，没有别条路。
　　可是，他不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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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涂二和吴桐来往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朋友圈，无论涂二说过多少次他们只是试着约会，不到交往的程度，朋友们还是一个劲的瞎起哄，一捉到机会就要调侃他们几句，把涂二的话当成害羞遮掩之词。
　　涂二说的却是实话，他对吴桐有感觉是有感觉，但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一切都那么温柔平和，平和得令人烦闷。涂二热爱恐怖片，吴桐却对人吓人兴趣缺缺，他喜欢的影片涂二全都嫌闷，他们两个约看电影除了动作片外什么都不能看。虽然如此，涂二还是开始和他约会，把他当成一个对象。
　　吴桐是个好男人。
　　每次约会他总是事前做足计划，务求带给涂二美好回忆，当然每次约会最后的夜晚他也费尽心思，无论是事前或事后都尽力体贴，从未发生把涂二一个人丢下自个儿睡着的糟糕事。
　　他的目光总是宠溺，他的吻绵长温柔，他的爱抚像在朝圣，在他手中涂二是全世界最重要、最美好的存在。
　　被人这么温柔对待是件愉快的事，但涂二不知犯贱或怎么的，硬是对吴桐产生不了更大的兴趣，遑论心动。
　　他还是......还是想着池咏光。
　　池咏光几度来约都遇上他和吴桐有约，无法赴会，久而久之池咏光也不再约他了，最后一次通话时，池咏光在话机另一端深呼吸数度，才破碎虚弱地说：
　　「祝福你有段美好的恋情，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出去吃顿饭。」
　　涂二愣了一愣，拿着话机的手微微发颤，声音却很平稳冷静甚至含着笑。
　　「好，我会跟他提。」
　　挂断了电话，涂二久久提不起劲来，连打扫的速度都变得迟缓，一块小区域久久都扫不完，最后还是别的组员看不下去帮他扫完的，连他自个儿都讶异他会这么失魂落魄。
　　他对池咏光确实有一份特别的感觉，强烈到他必须躲开另觅他爱才能淡忘，但是既然都已经决定放弃了，他也不会后悔，一定会和吴桐好好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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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觉得这么做很愚蠢吗？」苗安阙冷冷地望着涂二，一针见血地说道。
　　又是一个上班日的中午，一样在一捻红附近的自助餐店，他们两个一人点了三道菜一种汤，正在进行菜色交换。
　　「什么？」涂二愣了一下。
　　奇怪，他最近怎么老爱发呆，像是缺少了一缕魂魄，整个人变呆子了。
　　「吴桐的事啊，为了彻底和池咏光切割你才跟他在一起的，不是吗？」苗安阙不见愠恼耐心地重述一次，顺手夹了一小块涂二的皮蛋。
　　涂二点点头，这点他无法反驳，把口中的肉丝炒香菇咽下。
　　「很蠢！」苗安阙不厌其烦再骂一次。
　　涂二露出踩到大便的表情，被说成这样任谁都会非常不高兴，但是他又无从反驳，只好埋头吃饭。
　　「如果吴桐真像你说的一样是个好男人，你不觉得你对他不公平？」苗安阙炮火再开，一点都不肯放松。
　　涂二视线心虚地飘开，不知该怎么回应苗安阙的指责。
　　「他对你好不就是想要一份完整的爱？或者你认为只要肯跟他约会就够了，其余一切都不需要付出？」苗安阙以罕见的严肃瞪着涂二，瞪得涂二越来越心虚。
　　「我并没有对不起吴桐，我只是忘不了池咏光而已。」涂二微弱的申辩道。
　　「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肯和池咏光在一起，听起来你们互相喜欢，也有共同兴趣不是很好吗？」苗安阙无法理解涂二为何要自寻烦恼。
　　「你看过两个受在一起的吗？」涂二皱眉撇嘴，戳戳盘中的姜丝炒海带芽。
　　「这么坚持当受的比较罕见。」苗安阙讽刺道，开始吃蒜炒高丽菜。
　　「罕见不等于没有，我就是喜欢当受。」涂二得意地抬高头。
　　「难道插跟被插有差这么多吗？」苗安阙双眸直视涂二，露骨犀利地说道。
　　「当然差很多。」涂二理直气壮地睁大眼睛瞪着苗安阙。
　　「有快感就好，插跟被插还不是一样。」苗安阙冷冷道。
　　他不能理解涂二竟然为了攻受问题抛开喜欢的人，选择不怎么喜欢但是能给他快感的对象，难道他的生活除了做爱之外没有别的东西了吗？
　　「完、全、不、一、样！」提到这个问题涂二有话可说了，只见他伸出一根手指头对着苗安阙摇摇摇，严肃道：「插是征服，被插是享受，享受和征服怎么能混为一谈。我就是喜欢躺在床上被人服侍，我是喜欢和平不爱征服，难道你能叫甘地变成拿破伦吗？」
　　「请不要用甘地和拿破伦来譬喻，我想他们两位不会乐意听到你这么说。」苗安阙脸黑一半，居然用甘地和拿破伦来讲，涂二真以为他这么伟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