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
两声、三声、四声……他们一大一小,就站在海边喊了一整个下午。喊到声嘶力竭、喊到双腿无力,也喊
出了纯一刚刚萌芽的一点自信心。
倘若自己的人生里,没有况英杰这号人物,那也不会有现在的苏纯一站在这儿了。
说不定,我还会是老样子,是个畏畏缩缩,凡事胆怯且没什么自信的我。
要说况大哥给了自己什么,纯一是无法一一细数的,因为那实在太多、太广、太深了。可是纯一最感激的
,是况大哥给了自己信心,让纯一明白天底下有形形色色的人,不必
勉强自己、改变自己、迎合他人。只要“做自己”,“活得像自己”,就一定会有了解你的人出现,无论是朋
友、知己、情人,广阔的天下是不会有人孤单的。
况大哥对纯一而言,是良师,也是益友,更是纯一感激不尽的恩人。
得知况大哥发生意外身亡的事,纯一整整哭了一个晚上,悼念他生命中最耀眼的一颗引路之星殒落。
“纯一?你在发什么呆?开始整理喽!”卷起衣袖,时雨将他从回忆的彼岸拉回来。
“啊!嗯!”
笑了笑。
况大哥,现在我能为你做的,就是为你守护著时雨到成年吧?
你看到了吗?时雨现在已经比我高了呢!
再过两年,说不定他就会带著新娘子来跟你做介绍了,到时候,况大哥你也要好好地祝福他们才行。
“纯一,不要再发呆了!”
“噢,我就来。”
纯一和时雨分工合作,花了半小时把墓地四周整理乾净,并重新摆放好鲜花素果,点燃香烛。
双手拿了一炷香,纯一先蹲在大理石碑前面,虔诚地祝祷著。默思一分钟後,纯一起身。“轮到你了,阿
雨。好好地向况大哥报告一下你的近况吧!”
“纯一,我希望你也站在这边。”
“咦?”
“有些话,我要你一起听。”
纯一对上时雨那双严肃的黑眸,不由得点了点头。到底是什么重要的话?为什么时雨的表情会这么认真?
“老爸。”
跪在石碑前,少年深吸了一口气後,才开口说:“十年前你走的时候,我心里头其实很怨恨你,怨你为什
么把我一个人丢下来不管,你把工作看得比我这个儿子还重要吗?甚至
把自己的命都赔进去了,也不想想被丢下来的我,是什么心情。我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时雨这孩子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纯一跨前一步,想要阻止他。
“但是,我现在并不这么想了。我现在了解,男人有时候会有某些苦衷,必须先放下些什么。取舍、取舍
,没有先舍是不会得到的。我想你不是不爱我,你只是选择了自己最
想要的……选你所爱,爱你所选。我想你是死得其所,马革裹尸如你所愿,所以也不会有什么遗憾才是。”
“哈啊?”纯一张大眼。哪有人对自己父亲说这么没礼貌的话?
“阿雨,我觉得你说得太超--”
“纯一,你闭嘴。”
时雨冷冷地回头一瞥,锐利的眼神将纯一钉在原地。
纯一後知後觉地发现,这一整天,时雨身上都散发著逼人的“气焰”,仿佛带著电流般,在空气中噼哩啪
啦作响,而这股电流在此时此刻已经转变成了闪电,轰隆隆的隐隐雷
声,似在预告著不祥之兆!
“老爸。”
到底是什么大事?该不会时雨偷偷地弄大了某个女孩的肚子?还是更糟的……纯一脑中开始乱七八糟地想像
著那记轰天雷会是什么?
“我,有了喜欢的人了。”
咦?就、就这样?纯一大大地松了口气。也对,再过两天,时雨就满十八岁了,喜欢上谁也是挺正常的。既
然会向过世的父亲报告,可见得时雨对那个女孩挺认真的。改天得要
时雨带她回家让自己瞧瞧。
“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以为他是个笨蛋。明明知道是吃力不讨好的事,竟主动地扛起别人避之唯恐不及的
负担。年纪也那么大了,却还有点儿天真,做事动作慢吞吞的,看得
人满肚子都是火。”
厚~~原来时雨的对象是年长的女性啊?希望不是因为什么恋母情结所导致的。等等,时雨不会喜欢上学校
的老师吧?他读的男校中,有单身未婚的女老师吗?
“可是朝夕相处久了,我发现他不笨,只是很迟钝,四周的节拍好像慢了别人一步,悠哉地像是条活在水
缸中的鱼,旁边的人看著看著,一不小心也会被那家伙给传染到那种
乐天知足的疾病,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
呵呵,时雨的对象似乎是个挺有趣的人嘛!不过用“那家伙”来谈论自己的女朋友,也太不文雅了点。
“要说他真有什么地方吸引我,连我自己都很困惑。论长相,要找到比他好看的人,随便都有;论身材,
扁平又没锻链,根本是弱鸡一只;论脑袋,我很怀疑它里面是什么构
造,想必跟火星人差不多。可是,除了他以外,我一点儿也不想和别人在一起。我晓得这听起来很逊,但我只
有在想到他的时候,才站得起来。”
站……?纯一薄红了脸颊,叹了口气。青春期的孩子,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可是这种话,不太适宜说给躺
在黄土堆中的父亲听吧?时雨。
“起初我不相信这会是真的,所以故意找了几个女子搭讪。和她们说话、和她们喝茶、和她们打啵……可
是还没做到最後,我就受不了那些女人,跑回家了。三、四次之後,
我想我必须接受现实,那就是我没有那家伙是不行的。”
儍孩子!纯一摇摇头。干么这么硬ㄍ一ㄥ呢?没有爱,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也不会快乐的。幸好时雨的个性非
常诚实,才没有冲动地犯下大错。但,纯一很不赞成他拿其他女人来
当实验品的行为,回家後得好好就此事和他沟通一下才行。
“所以,我不会要你祝福我们的,老爸。”
嗯?为什么要这么说?就因为女方比你大吗?时雨,你也太小看况大哥了,他可不是心胸这么狭小的人,相信
他对你们的爱会给予祝福的。
“你也不必期待会有什么子孙。”
纯一脸一垮,不会吧?对方是老得不能生小孩的欧巴桑吗?不、不,或许是不孕症的女人……要是属於後者
,说不定还有点儿希望。现代医学如此发达,能治疗的方法有很多。
“以後你要怪,就怪我一个人吧,这不是纯一的责任。”
纯一苦笑著。都说到这种地步了,看样子时雨是有了很大的觉悟了。自己等会儿也无法再反对他和那名年
长女子交往了吧?然而他还真的很吃惊,时雨的这番告白是他始料未及
的,他竟一点儿也没发现时雨恋爱了,身为他的父亲,这是很失职的行为吧?
“纯一……”
时雨朝他伸出一手,纯一微笑地走向他。“好,我知道了,只要你爱她,而她也爱你的话,我就不反对你
们在一起。”
扣住纯一的手,苏时雨扯扯唇,半讽地说:“多谢你的谅解,我就知道你根本没听懂。”
“我听懂啦!你不是说你喜欢上一名年长又不孕的女性吗?我是有点儿小失望没错,本来还想抱抱孙子的,
现在恐怕得把这如意算盘收起来了。”
纯一眯眯眼笑著,却发现时雨的脸越来越靠近自己。“时……时雨……你……靠这么……过来……我很不
好说话耶……”
“纯一,你听好。”
凝视著自己的双眼,是那么的严肃,让纯一的心揪了起来。咽口口水,他不由自主地点点头。“我……在
听。”
“我喜欢的人--他叫苏纯一,就是你。”
咦?
咦咦咦?!
时雨呢喃著:“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想要你。纯一,我要你。”
一连串的,如同晴天霹雳般的热情告白过後,降临在纯一那大张、错愕的嘴巴上的,是时雨温热柔软的双
唇。
啾啾地轻啄两下後,时雨趁著纯一手足无措的瞬间,含住他的软舌,深深地吻住他。
一阵清风吹乱了袅袅香菸。
冰冷的大理石碑前,纯一被自己的养子,夺走保持了三十三年的初吻。
第二章
博取多数人的好感是讲究技巧的。
最容易的方法就是不要让自己的缺点,曝晒於阳光之下,而且尽量让人看见自己“阳光”的一面。
这算是欺骗他人吗?
只要欺骗得够彻底,那些被欺骗的人,又何尝不是被欺骗得挺高兴的呢?
事物的真假,被认定为是一体两面、密不可分的,而这是种错觉。因为一件事从不同的角度看,就会产生
不同的面。到底哪一面才算是真呢?相信每个人都以为自己看到的才是
“真”的那一面。
毕竟,“不完全”的真实,也不见得就是谎言吧?
敲过导师办公室的门扉之後,苏时雨奉命到导师面前报到。
“老师,你找我吗?”
“苏时雨,真不简单啊,这次的模拟考你全科满分呢!”
喜孜孜的半秃头男老师,把模拟考成绩单放在他面前说:“你真是我们“乔中”之光!校长已经说了,要颁
发特别奖学金给你。”
他谦逊地微笑著。“谢谢老师。没有您的指导,学生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成绩。”
“啊哈哈哈……很好,年轻人就要像你这样,虚心又有礼貌。”
向班导师行礼後,苏时雨走出了办公室。
“时雨,我都听见了!模拟考考满分啊?你这好小子,非得请客不可!”
身材和自己一样高大,拥有古铜色健康肤色与方正刚毅的热血男儿外表的姚文澧,是苏时雨从高一就混在
一起的死党,也是少数可以令他“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对象。
扬起嘲讽的唇角,时雨快人快语地说:“那有什么问题?福利社的十元波萝面包一个,我请。”
“哇,小家子气!”
“你来导师办公室做什么?”
“帮忙跑腿啊!”举高手中的一叠作业本,姚文澧说:“你也要回教室吧?我们一起走。”
“我可不会帮你拿。”微笑。
“可恶!要是让那票在校外等著见你一面的女生们知道你狠毒、别扭、难搞的真面目,我想肯定会掉满一地
的碎玻璃片!”姚文澧恨恨的说道。
“你错了,现在没人戴眼镜了。”隐形眼镜便宜得很。
“我说的才不是镜片,而是少女们那颗纤细脆弱的玻璃心!”
“你有什么好担心的?那些少女们的心,自然会有人去扫起来。只要黏一黏,回家吹吹风,隔天就又完好如
初了。现在的女人可比男人强多了。”
“跟你相处久了,真的,会对人性产生极大的疑惑。为什么像你这种家伙,会被当成白马王子般崇拜呢?那
些女人全被你那张漂亮脸蛋给欺骗了。我真想在她们面前拆你的台,
告诉她们,真正的苏时雨是尾吃人不吐骨头的犀利冷血毒蛇。”
“你可以告诉那些女生真相啊!我没阻止过你吧?”
两手一摊,姚文澧摇摇头说:“你当我白痴吗?没凭没据地说这种话,破坏了少女们编织出的美梦,只会落
得被人怀疑我是“妒忌”你才那么说的。特别是“苏时雨王子殿下後
援会”的成员,怕不堵在门口埋伏,把我给刺杀掉。”
时雨轻笑著。“後援会?那是什么见鬼的玩意儿?”
“嘿,你别笑喔!在那群小女生的眼中,你比电视上那些偶像更贴近她们,是个能亲眼、活生生,还可以近
距离就接触得到的偶像。你是她们极力保护的“稀有动物”,未经许
可,成员里头的人还不能随便送你礼物,否则就会被其他女生围剿呢!”姚文澧感叹地说道:“这种差别待遇,
应验了一句话--人比人气死人。”
“那就存下一大笔钱,去整型吧!”
“你这家伙!就不能装得谦虚一点吗?”姚文澧两道浓眉一缩。
“我的原则是把优点发挥到最高点,拜父母之赐,有张可以大大利用的脸皮,不利用它,要我利用什么呢?
别人要对我编织什么幻梦,我管不著也不想管,只要它没妨碍到我,
我又干么去破坏它?”
嘻嘻地笑著,姚文澧说:“我真同情那些不知道你的真面目,却被你迷得晕头转向的女生。”
“省省力气,搬你的作业吧!”
“喂,你要去哪里?”看著时雨不往班级所在地走去,而是往更上面的楼层前进时,姚文澧发出了疑问。
比了比抽菸的手势,挥挥手,时雨消失在楼梯上端。
八成又要跷课了!
文澧也挺佩服他的。他总是有办法不让人揪住他的小辫子,即便公然跷课也不会启人疑窦。
这全归功於他平日在师长面前是谦恭有礼、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在同学眼中是个亲切善良、乐意指导的好
同学:在篮球社社团伙伴的看法中,是个球技一流、足可信赖的好队
友;在学弟们的心目中,无庸置疑是个崇拜、憧憬、景仰的好好学长--很无懈可击吧?
平日的素行良好,学业、课外活动的表现也可圈可点,再加上他很懂得“技术性”犯规,因此高中这三年
,“苏时雨=品学兼优”的金招牌从没被人怀疑过。
摳摳脸颊,文澧心知大部分的人都挺羡慕自己,觉得能被苏时雨当成“好友”是件不容易的事。
因为看似亲切、彬彬有礼、待人接物都很成熟的苏时雨,实际上防备得很周严。对所有人都保持一定的距
离,和每个人都像是朋友、好同学,而这也意味著每个人都不是他“
真正”的朋友。
其实,他们都不懂。
要和“九怪”的苏时雨做朋友,心脏得要够强、自信得要够多,还得再加上绝不能少的“自知之明”,否
则哪天被炸得七荤八素,也只能怪自己是“自找苦吃”。
扒开谦冲有礼的客套面具,真正的苏时雨不但“主见强”、“我行所素”、“毒舌”、“爱恶分明”,还
非常的“得理不饶人”,外加极端的“顽固”。换句话说,就像他打